思瑞往事

作者:DrAshe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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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 章


      Chapter 7
      京州一中的午休向来是场混沌的喧嚣,食堂的油腻、少年人的汗味、廉价零食的甜腻混杂在闷热的空气里,令人昏沉。李划端着餐盘,在拥挤的过道里寻找空位。他今天有些不同,校服拉链敞着,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色T恤,更显眼的是,胸前那片本该别着蓝色塑料胸牌的位置,空无一物。
      “李同学!”
      一个略显尖利、刻意拔高的声音刺穿了嘈杂,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缝隙。新到任的德育主任包音站在几步外,一身崭新的深灰色行政西装,浆洗得笔挺,几乎能割伤人。他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正牢牢钉在李划空荡的胸前。他身后跟着两个学生会风纪部的学生,神情紧张。
      “你的胸牌呢?”包音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周围的喧闹,每个字都像裹了冰碴,“思瑞附属一中的校规,第一条:在校期间,必须规范佩戴学生胸牌。这是身份标识,更是纪律的体现!才几天?就敢公然无视?”他微微抬起下巴,审视着眼前这个据说有些背景的转学生。
      李划停下脚步,餐盘里的糖醋里脊汤汁晃了晃。他抬起眼,透过那副黑色磨砂合金框眼镜看向包音。镜片后的目光不再是平日刻意维持的平静或疏离,而是一种近乎实质的烦躁,像被强行压抑的火山熔岩在眼底深处翻涌。张穆远被强行带走已超过二十四小时,“女武神”小组虽已锁定了“芳菲书院”在吕州山区的具体坐标并实施了严密监控,但投鼠忌器,强攻的风险评估尚未通过。每一秒的等待都像钝刀子割肉。包音此刻的纠缠,精准地撞在了枪口上。
      “忘了。”李划的声音很淡,没什么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端着餐盘,侧身想绕过眼前这堵人墙。
      “忘了?”包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脚步一错,再次挡住去路,“好一个‘忘了’!我看你是目无校纪,藐视规则!捡起来,或者立刻去我办公室领一个新的,当场佩戴!”他伸手指向食堂角落失物招领筐里散落的几个旧胸牌,姿态居高临下。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周围的学生屏住了呼吸,连江小白都忘了咀嚼嘴里的鸡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李划的目光落在包音伸出的那根手指上。那指尖修剪得过分整齐,透着一股令人不适的做作。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猛地顶了上来,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他需要一个宣泄口,而眼前这个聒噪的、自以为掌握着一点可怜权力就试图对他指手画脚的家伙,正好撞了上来。
      “滚开。”
      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坚冰砸在滚烫的铁板上,“嗤啦”一声,瞬间冻结了周遭所有的声音。那语气里的厌烦和不屑,赤裸裸得没有任何掩饰。
      包音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金丝眼镜后的瞳孔因惊愕和暴怒瞬间放大。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学生,竟敢当众让他这个堂堂德育主任“滚开”?!
      “你…你说什么?!”包音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调,伸出的手指因用力而颤抖着指向李划的鼻子。
      就在那根颤抖的手指几乎要点到李划鼻尖的刹那——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骤然响起,伴随着压抑的痛哼。
      没有人看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似乎只是李划端着餐盘的手臂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动作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包音整个人就像被一辆无形的卡车侧面撞上,猛地向后踉跄!他精心梳理的背头瞬间散乱,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脸上,一条镜腿几乎折断。更狼狈的是,他脚下不知怎么就踩到了一片不知谁掉落的、油汪汪的菜叶,身体彻底失去了平衡。
      “哐当!哗啦——!”
      包音以一个极其难看的姿势,四仰八叉地重重摔倒在地,后脑勺磕在冰冷油腻的水磨石地砖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他精心熨烫的西装裤沾满了油污和菜汤,一只锃亮的皮鞋滑稽地飞出去老远。他带来的两个风纪部学生完全吓傻了,呆立当场。
      整个食堂陷入一片死寂。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倒地不起的包音和依旧端着餐盘、面无表情的李划身上。空气凝固,只剩下餐盘里汤汁滴落的“嗒…嗒…”声。
      李划看都没看地上狼狈的包音,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只恼人的苍蝇。他端着餐盘,径直走向不远处一个因惊愕而空出来的座位,平静地坐下,拿起筷子,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目光和地上那个呻吟的德育主任,都与他无关。
      京州思瑞大厦A栋,ITD(内部裁决部)汉东办公室。
      包音坐在冰冷的金属靠背椅上,额角贴着纱布,金丝眼镜用胶带勉强缠着镜腿,镜片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深灰色的昂贵西装上,油渍和灰尘形成的污迹触目惊心。他脸色铁青,身体因愤怒和屈辱而微微发抖。对面的ITD专员是一位表情严肃的中年女性,胸前别着Level 3的银色徽章,正快速记录着。
      “……公然侮辱师表!肢体暴力攻击!”包音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带着破音,“证据?整个食堂几百双眼睛都是人证!我这身衣服,我的伤,就是物证!思瑞附属一中,是思瑞集团教育板块的旗舰!代表着集团的颜面和秩序!此等恶劣行径,若不严惩,校规何在?集团法纪何存?!”
      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笔筒跳了一下:“这不仅仅是针对我个人!这是对思瑞集团管理权威的赤裸裸挑战!李划,必须严惩!开除!移送司法机关!以儆效尤!我要求ITD立即启动对李划的违纪审查程序!最高优先级!”
      ITD专员停下笔,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专业:“包主任,情况我们已记录。ITD会依据《思瑞集团员工及附属机构成员行为准则》及《思瑞附属学校管理处罚条例》启动调查程序。您提交的书面陈述和物证我们会尽快核实。请保持通讯畅通,后续可能需要您配合进一步问询。”
      包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多久?我需要一个明确的时间表!这种害群之马,多留在校园一天都是隐患!”
      “流程需要时间,包主任。”专员语气平板,“ITD会确保程序的公正性。结果会第一时间通知您本人及校方管理层。”
      离开压抑的ITD办公室,包音心中的怒火并未平息,反而因等待而更加灼烧。他拒绝了司机,执意步行穿过思瑞大厦之间宽阔的广场,冰冷的夜风吹在他滚烫的脸上,却丝毫无法浇灭那股屈辱和愤恨。他需要冷静,需要思考如何彻底碾死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李划?一个转学生?就算有点背景,能大得过思瑞集团的法纪?他包音代表的可是京州分部的管理意志!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低沉、却带着磐石般厚重质感的引擎声浪由远及近,平稳地滑入广场边缘的专属停车区。那独特的声线瞬间攫住了包音的注意力。
      他下意识地扭头望去。
      是他!
      那辆通体覆盖着内敛而厚重金黄色的庞然大物——“汉A·SR001”!宛如一头蛰伏的黄金巨兽,静静地停在专属车位上。车身在广场冷白的景观灯光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如同熔融金属般的辉煌光泽,巨大的车窗深邃如墨,隔绝一切窥探。
      车门无声滑开。
      李划的身影出现在车旁。他依旧穿着那身蓝白校服,背着那个深蓝色帆布包,鼻梁上架着那副普通的黑框眼镜。他微微侧身,似乎在跟车内的人交代什么。
      就在这一瞬,包音的目光,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车内投射出来的一道目光。
      隔着一层绝对单向、厚度惊人的复合装甲车窗,那道目光精准地穿透了广场的光影距离,落在了包音身上。
      冰冷。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温度。没有愤怒,没有轻蔑,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俯瞰显微镜下草履虫般的审视,一种洞悉一切却漠不关心的绝对平静。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瞬间穿透了包音愤怒的外壳,直刺他内心深处那些因为权力而滋生的傲慢和此刻因屈辱而生的惊惶。
      包音浑身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穿,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所有的怒火、算计、屈辱,在这道目光下都显得如此可笑而渺小。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
      李划似乎并未察觉广场另一端的注视,交代完毕,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向思瑞大厦B栋的入口,身影很快消失在自动门后。
      那辆黄金座驾的车窗缓缓升起,如同深渊合上了眼睑,那道令人灵魂冻结的目光也随之消失。
      广场上只剩下包音一人,夜风吹过,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后背的衬衫已被冷汗浸透。刚才那道目光……那绝不是李划!车里是谁?他背后……到底站着什么?
      一种前所未有的、源于未知的巨大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了他的心脏。
      三日后,思瑞集团京州分部,ITD(内部裁决部)第7听证庭。
      这里更像一个高度现代化的法庭与战略指挥室的混合体。空间不大,却充满了冰冷的科技感。墙壁是吸音效果极佳的深灰色哑光金属板,天花板嵌着均匀柔和的条状光源。正前方是高出地面的听证席,由三张流线型的银灰色金属台面组成,后面坐着三位身着深黑色ITD制服的听证官,两男一女,表情肃穆,胸前佩戴着Level 4的金色徽章。他们面前悬浮着半透明的全息操作界面,数据流无声滚动。
      听证席下方,是相对低矮的陈述席和旁听席。旁听席空无一人,这场内部听证并不公开。
      包音坐在陈述席一侧。他今天特意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藏青色西装,头发重新梳理得一丝不苟,裂了镜片的金丝眼镜也换了一副新的。他努力挺直脊背,试图维持一个受害者和规则捍卫者的尊严,但微微发白的指关节和下意识抿紧的嘴唇,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他面前放着一份厚厚的材料,正是他精心准备的控诉书。
      空气沉滞,只有服务器机柜低沉的嗡鸣作为背景音,更添压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划还未出现。
      “听证官,”包音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带着一丝刻意压下的不满,“时间已经到了。被告李划同学,是否……”
      话音未落,听证庭侧面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合金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股无形的、沉凝的气场瞬间涌入,压过了服务器运行的嗡鸣。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走进来的身影,让包音瞳孔骤缩,大脑一片空白。
      那不是穿着校服的李划!
      来人身材挺拔,穿着一套剪裁完美、质地精良的深黑色制服。制服的样式极其简洁,线条硬朗,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或徽章,唯有在左胸心脏位置上方,镶嵌着一枚徽记,
      那是一个由三个相互追逐、首尾相连的黑色箭头组成的环形,环内是一个简洁的经纬线构成的地球图案。徽记本身并不大,材质是一种哑光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暗色金属。但在看到它的瞬间,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绝对秩序和冰冷力量的敬畏感,便不由自主地攫住了在场每一个人。
      O5议会徽记。
      来人脸上依旧戴着那副熟悉的黑色磨砂合金框眼镜。镜片后,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包音那张因极度震惊而扭曲的脸上。
      李划步履从容,径直走向陈述席另一侧为他预留的位置。他的步伐稳定而无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时间的刻度上。深黑色的O5制服将他身上最后一丝属于学生的青涩彻底剥离,只剩下一种超越年龄的、如同山岳般沉凝的威严。他走到席位前,并未立刻坐下,而是随意地抬手,正了正左胸那枚代表着思瑞集团最高权柄的O5徽记。
      “抱歉,处理一些必要事务,耽搁了。”李划的声音响起,清朗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听证庭里,“可以开始了。”
      他从容落座,姿态放松,仿佛只是参加一场普通的会议。那身象征着至高权力的O5制服,在他身上显得无比熨帖。
      整个听证庭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三位Level 4的听证官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看向李划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ITD作为集团内部法律的执行终端,他们比包音更清楚O5意味着什么——那是规则的制定者,是集团意志的最高体现,是凌驾于一切内部法规之上的存在!
      包音僵在座位上,如同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到脚。他死死盯着李划胸前那枚散发着无形威压的徽记,大脑里一片混乱的轰鸣。O5?那是什么?思瑞集团京州分部的最高负责人是O4议会成员,他三叔就是其中之一!可O5……从未听说过!比O4还高?这不可能!一定是某种特殊的、虚张声势的标识?或者是……假冒?!
      荒谬感、恐惧感、还有一丝垂死挣扎的愤怒在他胸腔里疯狂搅动。他看着李划那副依旧普通的眼镜和年轻得过分的脸,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人与那个传说中遥不可及的、掌控着思瑞集团终极力量的符号联系起来。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一定是李划用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手段在虚张声势!他不能就这样被吓倒!
      听证程序在一种极度诡异和压抑的气氛中展开。ITD专员面无表情地陈述了事件经过和包音提交的控诉材料(主要是食堂监控录像的片段和他本人的验伤报告)。录像画面有些模糊和晃动,只能看到包音指着李划,然后突然失衡摔倒,李划的动作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轮到包音陈述。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将那份精心准备的控诉书推上前,声音因激动而略显颤抖,却依旧试图保持控诉的力度:
      “……综上所述!李划同学的行为,绝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违纪或冲突!这是对思瑞集团附属教育机构管理体系的公然践踏!是对师道尊严的严重亵渎!其行为之恶劣,影响之败坏,必须予以最严厉的惩处!我恳请ITD听证官,依据集团条例,给予李划开除学籍处分,并将相关暴力证据移交司法机关!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位听证官,最后落在对面那个穿着深黑色制服、平静得可怕的少年身上,一股夹杂着绝望和挑衅的冲动涌上喉咙,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近乎刻薄的嘲讽:
      “年纪轻轻,行事如此乖张暴戾!就算有些家世背景,也需懂得敬畏规则!须知,在这思瑞的天地里,忏悔录里没有忏悔,只有愿赌服输的从容!李同学,你准备好承担后果了吗?”
      “忏悔录里没有忏悔,只有愿赌服输的从容。”这句话在冰冷的听证庭里回荡,带着包音最后的孤注一掷和不知死活的狂妄。
      三位听证官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其中一个年长的男性听证官甚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划的方向,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李划依旧平静地坐在那里,黑色制服的领口衬得他下颌线条更加冷硬。他甚至没有看包音,只是微微垂着眼睑,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又仿佛包音那番慷慨激昂的控诉和最后的嘲讽,不过是掠过耳边的微风。
      短暂的沉默后,三位听证官低声交换了几句意见。中间的女性听证官作为代表,清了清嗓子,声音平直地宣判:
      “经本庭合议,基于现有证据及《思瑞集团员工及附属机构成员行为准则》第8章第5条、第12条,及《思瑞附属学校管理处罚条例》第3章第7款、第15款之规定,现裁定如下:”
      她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包音和李划。
      “一、李划同学未按规定佩戴胸牌,违反校规,记口头警告一次。”
      “二、关于包音主任指控的李划同学对其进行肢体攻击并致其倒地受伤一事,现有监控录像证据不足,无法清晰还原事发瞬间具体细节及责任归属。无法认定李划同学存在主观故意伤害行为。该指控……不予支持。”
      “三、李划同学在冲突过程中,存在言语不当(‘滚开’),对师表尊严造成负面影响,给予校内通报批评处分。”
      宣判结果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包音的心口。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金丝眼镜后的双眼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屈辱。
      “不…不可能!这录像!我的伤!他穿着这身……”包音猛地站起来,指着李划身上的O5制服,声音尖利地咆哮,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束缚,“你们…你们这是包庇!是渎职!我要上诉!我要向京州分部O4议会申诉!我三叔包国栋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李划动了。
      在宣判结果落下的瞬间,李划已从座位上站起。他没有理会包音的咆哮,甚至没有看听证席。他径直走向听证席侧前方一个嵌入墙体的、闪烁着幽蓝色指示灯的终端设备。那设备形似一个加固的触控面板,下方有一个清晰的掌纹和虹膜扫描区,旁边印着一个微小的三箭头环绕地球的徽记——O5专用指令终端。
      李划抬起右手,动作稳定而精准,手掌按在扫描区。
      “嘀——”
      一声轻响,幽蓝的光芒扫过他的掌纹。
      紧接着,他微微俯身,将右眼对准虹膜扫描口。
      一道纤细的红色光线扫过他的瞳孔。
      “身份确认:O5-1。权限:最高。”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寂静的听证庭里突兀响起。
      终端屏幕上瞬间亮起,浮现出极其复杂的操作界面。李划的手指在触控屏上快速而稳定地划过,输入指令代码,调出特定的命令模板。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绝对自信。
      包音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大脑彻底停止了运转。O5-1?最高权限?他三叔包国栋费尽心机才攀上的O4-9的位置……在这个代号面前,渺小如尘埃!
      数秒后,李划收回手。终端屏幕上,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暗金色光芒的“O5-1”电子签章,重重地烙印在刚刚生成的命令文件底部。文件标题清晰刺眼:《关于撤销ITD汉东第7听证庭对事件编号CN-HD-EDU-20270915-001的裁决结果及后续处置指令》。
      与此同时,听证席上三位听证官面前的悬浮光幕上,同步跳出了这份加盖了O5-1电子签章的命令文件,以及一行猩红的系统提示:【O5指令介入,原裁决结果即时撤销。指令生效中……】
      李划转过身,面向整个听证庭。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面如死灰、浑身筛糠般发抖的包音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比刚才宣判时更让包音感到刺骨的寒冷和绝望。
      “包音,”李划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冻结灵魂的绝对权威,“身为思瑞附属一中德育主任,未能恪守师道本分,滥用职权,行为失当,挑衅滋事在先;事后罔顾事实,恶意构陷,意图利用集团规则打压异己。其行径严重违背思瑞集团核心价值,玷污教育者声誉,破坏内部管理秩序。”
      他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包音心上。
      “依据O5议会紧急处置权第3条,现裁定:”
      “一、即刻撤销包音思瑞附属一中德育主任职务。”
      “二、即日起,包音移送思瑞集团内部安保部(ISD)汉东纪委办公室,接受全面审查。”
      “三、ISD纪委办公室有权对其任职期间所有行为,包括但不限于财务、人事、管理决策等进行彻查,深挖其违规违纪及可能存在的职务犯罪行为。”
      “此令,即时生效。”
      指令下达完毕,李划不再看包音一眼,仿佛对方已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尘埃。他迈步,径直走向来时那扇厚重的合金门。门无声滑开,他黑色的身影融入门外走廊的光影中,消失不见。只留下那身O5制服的余威和那道冰冷的指令,如同实质的寒冰,冻结了整个第7听证庭。
      合金门合拢的轻响,如同丧钟敲在包音耳中。
      “不…不!你们不能这样!我三叔是包国栋!是京州分部的O4!我要见他!我要申诉!”包音彻底崩溃了,歇斯底里地冲向听证席,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陈述席旁的两名穿着深黑色ISD制服、面无表情、胸前佩戴着Level 2徽章的安保人员,如同铁钳般牢牢架住了双臂。
      “包音先生,请配合。”其中一人声音冰冷,毫无感情。
      包音徒劳地挣扎着,昂贵的西装在粗暴的动作下皱成一团,新换的金丝眼镜再次滑落,摔在地上。他望着那扇紧闭的合金门,又看看架住自己的ISD特勤,最后目光落在听证席上那三位脸色苍白、噤若寒蝉的Level 4听证官身上。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终于彻底淹没了他。
      他知道,自己完了。那个叫李划的少年……不,是O5-1……他代表的,是思瑞集团这台庞大机器最核心、最冰冷、最无情的规则本身。在他面前,自己所有的依仗和算计,都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思瑞集团京州分部大厦,顶层,O4-9办公室。
      这里的风格与O5议会厅的极简冰冷截然不同,充满了世俗权力的厚重与奢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京州夜景,昂贵的波斯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空气中弥漫着顶级雪茄的醇厚气息。红木办公桌宽大气派,上面摆放着金蟾摆件、玉石貔貅和一尊半人高的青花瓷瓶,墙上挂着几幅价值不菲的名家字画(虽然更像是附庸风雅的赝品)。
      京州分部负责人之一,主管行政后勤的O4议员包国栋,正靠在高背真皮座椅里,烦躁地揉着太阳穴。他五十多岁,身材微胖,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阴云。他刚刚接到了自己侄子包音从ISD纪委办公室的“特别接待室”里,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渠道辗转传递出来的求救信息。信息很简短,充满了惊恐和语无伦次,核心意思就是:他被一个叫李划的学生整了,现在被ISD纪委抓了,对方动用了某种可怕的、叫“O5”的权限,求三叔救命!
      包国栋的第一反应是荒谬!一个学生?O5?开什么国际玩笑!他在思瑞集团沉浮二十多年,爬到O4的位置,深知集团内部等级森严如铁塔。O5议会?那只是个存在于最高级别加密文档里的模糊代号,是传说中的传说!连他这个O4-9,也仅仅是在一次绝密级战略会议的保密协议附件里,惊鸿一瞥地看到过“O5授权”的字样,具体代表着什么,权限如何运作,一概不知!他更倾向于相信,是包音这个不成器的侄子,在下面学校里惹了不该惹的人(或许是某个背景深厚的子弟),捅了篓子,情急之下胡言乱语,把对方虚张声势的手段当成了什么“O5”。
      “蠢货!”包国栋低声骂了一句,将手中燃了半截的雪茄狠狠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包音是他大哥的儿子,是他一手安排进思瑞附属一中这个油水丰厚的位置的。这小子能力平平,但胜在听话,也能帮他在学校里看着点某些“不方便”的事。现在倒好,不仅没起到作用,反而惹出这么大麻烦,还扯出个什么“O5”?简直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按下内部通讯器:“小刘,给我接ISD汉东纪委办公室陈锋主任。”
      很快,通讯接通。包国栋换上一副沉稳中带着恰到好处关切的口吻:“陈主任吗?我包国栋啊。这么晚打扰,实在不好意思。是这样,我听说我那个不成器的侄子包音,在附属一中跟学生闹了点误会,现在人在你们纪委那边配合了解情况?这孩子性子是急了点,做事欠考虑,给学校管理添麻烦了。我作为他的长辈,也作为集团一员,深感歉意啊。你看,这调查……大概需要多久?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问题,我们关起门来好商量嘛。他那个位置,学校德育工作一时也离不开人不是?”
      他刻意强调了“一家人”和“德育工作离不开人”,暗示着包音位置的关键性(掌握着学校里许多不便公开的信息)以及他包国栋作为O4议员的态度——希望尽快放人,内部解决。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陈锋的声音传来,一如既往的专业、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包议员,您好。关于包音的情况,目前ISD纪委办公室正在按照程序进行初步核查。涉及的具体事项和流程,属于内部调查范畴,恕我无法向您透露更多细节。调查需要时间,我们会确保程序的公正和效率。至于学校工作,相信校方会有妥善安排。有明确进展,我们会按程序通知相关人员。”
      滴水不漏!完全堵死了包国栋试图介入或施压的任何缝隙!陈锋甚至没有提及任何关于“O5”的字眼,仿佛那根本不存在。
      包国栋的心沉了下去。陈锋的态度如此强硬,完全不给他这个O4议员面子,只能说明两点:要么包音犯的事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要命得多;要么……包音那个关于“O5”的疯话,竟然有可能是真的?!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包国栋的后背。他强笑着打了个哈哈:“理解,理解!程序当然重要!陈主任办事,我们一向是放心的。那就麻烦你们了,尽量抓紧时间。有什么需要我这边配合的,随时沟通!”
      结束通话,包国栋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片由他参与管理的繁华区域,心中却一片冰凉。思瑞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那个叫李划的学生……到底是什么来路?O5……难道真的存在?
      他烦躁地解开领口的纽扣。无论如何,包音是他侄子,是他派系里的人。如果真让ISD纪委这么查下去,拔出萝卜带出泥,谁知道会牵扯出什么?尤其是学校后勤采购和“教育发展基金”那些事……他必须想办法!至少,得先把人弄出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他包国栋在京州经营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ISD纪委再厉害,也是强龙,总要讲点“规矩”!他拿起私人加密手机,拨通了一个没有存储名字的号码,声音压得极低:
      “是我。帮我查个人,附属一中高三(七)班,转学生,李划。对,就是他。我要他所有的底细,越详细越好!还有……想办法给纪委办公室那边……递个话,关于包音的事,抬抬手。条件……可以谈。”
      一周后,思瑞附属第一中学。
      秋意渐浓,梧桐叶染上了金黄。早操的广播音乐在校园里回荡。校门口,学生们鱼贯而入。
      一辆普通的黑色公务轿车缓缓停在离校门稍远的路边。车门打开,包音走了下来。他穿着一身略显皱巴的旧西装,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色,整个人瘦了一圈,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阴鸷。新配的金丝眼镜也无法完全遮住他眼中残留的惊悸和一丝深藏的怨毒。
      他抬头望向“京州市第一中学”那几个烫金大字,眼神复杂。一周前,他是意气风发的德育主任;一周后,他如同丧家之犬般被“放”了回来。ISD纪委办公室那间没有任何窗户、只有惨白灯光的“特别接待室”,那无休止的、冰冷而精准的反复问询,那些指向他过往工作中无数灰色地带的尖锐问题……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最终能出来,不是因为清白,而是因为他的三叔包国栋动用了难以想象的资源和关系,付出了巨大的、不为人知的代价(包括断尾求生,舍弃了几个关键的小卒子),才勉强让ISD纪委暂时“查无实据”,以“管理失当、引发冲突”为由,给了他一个“严重警告、降级留用察看”的内部处分,并暂时冻结了对他更深层次问题的调查。这已是包国栋能做到的极限。至于那个“O5-1”李划?包国栋只给了他一个警告:离那个煞星远点!有多远躲多远!那不是他们能招惹的存在!
      包音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压下翻涌的屈辱和恨意。他知道,自己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并未真正移开,只是暂时悬停。他必须回来,必须重新站稳脚跟,必须表现得足够“正常”和“悔过”,才能麻痹某些人,也才能在三叔需要的时候,继续发挥“钉子”的作用。
      他挺了挺有些佝偻的背,努力做出平静的样子,迈步走向校门。门卫显然接到了通知,看着他,眼神有些异样,但还是打开了侧门。
      包音踏入熟悉的校园。广播里正播放着激昂的进行曲。公告栏前围着一群学生,似乎在看什么通知。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崭新的红纸告示贴在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标题醒目:《思瑞附属第一中学学生会主席选举候选人公示》。
      下面的名单里,第一个名字赫然在目:
      候选人:李划
      班级:高三(七)班
      阳光穿过梧桐枝叶的缝隙,落在那个名字上,跳跃着,带着一种冰冷而刺目的光。包音的脚步猛地顿住,如同被钉在了原地。一股寒意再次从脚底窜起,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他回来了。
      而他……也要“有个职务总是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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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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