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上痕

作者:烟火一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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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天改命


      “现在插播一条新闻。记者从靖州市公安局获悉,2025年10月6日中秋节当晚21时59分,在安淮省靖州市清河区滨江路三段156号滨江公园中心广场东侧景观花坛,发现一名失忆女子。该女子身着传统服饰,随身未携带现代通讯设备,体表无外伤,精神状态平稳但无法提供身份信息。经民警初步判断,应属近期走失,并非长期流浪人员。事发后,靖州市公安机关立即启动寻人机制,对公园周边商铺、居民区展开走访排查,调取大量监控视频,同时采集该女子生物信息录入全国失踪人口数据库比对。此外,警方还通过政务新媒体矩阵、社区联络群发布寻人启事,联合当地志愿者团队协助寻找,但截至目前,其身份信息与家属线索仍未取得实质性进展。公安机关呼吁广大市民,如有相关线索,或认识该女子,可及时拨打靖州市公安局值班电话0127-12345678。警方将对有效线索提供者严格保密,并全力保障该女子人身安全,助力其早日与家人团聚……”
      电视机放着新闻联播,荧屏的光映在便利店的玻璃门上,明明灭灭。
      世界在我的眼前缓缓铺展开来。
      ……
      我叫顾郾,这是一个老妇刚给我起的名字,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更不知道该走向何处。
      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认识,脑子里是无边无际茫茫的白。
      仿佛天地突然造出我,然后我就没有理由地存在了。
      后来,我逐渐学着与这个世界相处,我的人生开始变得丰富多彩。
      我知道,我爱这个世界。
      十五年的光阴转瞬即逝……
      朝晖破窗而入,斜斜切进屋内。
      “郾郾早上好,现在是上午八点五十八分,今天多云,气温十七到二十摄氏度……”
      闹钟响起,顾郾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脸上黑框眼镜歪得不成样子。
      唇间的胭脂早已被蹭得模糊,如洇开的玫红色花瓣,娇嫩欲滴。
      床尾摆着巨型棕色泰迪熊,像忠诚的守护者一般伫立,蓬松绒毛在光影里若隐若现。
      极不情愿地揉揉眼睛,撑起身。
      九点了,得去赶货了。
      顾郾眯着眼睛,简单收拾了下,将睡衣换成休闲装。
      地上丢满了凌乱的书籍,顾郾斜挎背包,踩过书堆间的空隙,侧身挤出门去。
      “嘭!”
      关门声震得空气发颤,细小的尘埃在光束里打着旋儿,轻盈地跃动着。
      屋内大大小小的金块随意散落,桌上立着尊丈许高的金色蟾蜍,它嘴里时不时地吐出块金条。
      放在下面的盆很快就被接满了,一个金块从盆中滑出落在地上,照出窗外的树影。
      金蟾蜍吐的金子日益变多。屋子里能放的地方都放了,到处堆满金条,就连改装过的空间都已被装得满满当当。
      挨着床的衣柜柜顶也被利用起来,摞着几袋。
      之前在市区本来买过几栋别墅,可谁知交通便利的同时,也带来了持续的吵闹。
      让经常熬夜的顾郾在白天根本就睡不着觉,为了图安静,又搬到这荒郊野岭。
      好在有车,交通方便。
      顾郾非常勤奋,一直在升级驾照,从D照升到C3照,再升到B2照。
      这几年,她的车也从三轮摩托车换到低速载货汽车,又换到大型货车。
      为什么独独钟爱大货车?
      那必有原因!
      利落的短发轻晃,顾郾戴上牛仔帽和墨镜,开着红色大货车,驶下高速,停在一个大门口。
      靖州市崇文书城。
      这就是全市最大的书城了。
      脚刚沾地,附近书摊的老板便快步围拢上来。
      崇文书城门口被挤得水泄不通,看着眼前的大货车,所有人内心了然。
      这位可是几年难遇的大客户,出手阔绰的慈善家。
      “顾姐!瞧瞧我们店!新到了不少好书!”
      “顾女士,我们店品类最全,保证有您喜欢的!”
      “顾总!先来我这儿看看,给您最低折扣!”
      ……
      顾郾被所有人簇拥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顶流女明星来了,粉丝要签名。
      无数只手举着书拼命往前递。
      “顾姐,这本,我们店刚到的爆款!”
      随便接过两本。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高考作文素材》
      “老板,这个还是留给真正需要的人吧!谢谢!”
      她礼貌地递回书。
      “顾总,顾总,看看我的,看看我的……”
      “各位老板,我一个一个看,都有机会哈!”
      走进第一家书店。
      《资治通鉴》
      《浮生六记》
      ……
      《福尔摩斯探案集》
      《无人生还》
      ……
      《天龙八部》
      《笑傲江湖》
      ……
      “老板,这些书我全要了,这个,这个,这个……”
      顾郾摘下墨镜,指着书架上的书。
      “好咧,好咧……”
      老板喜上眉梢,忙不迭应下。
      《珏上痕》
      顾郾拿起这本书,大略地翻了翻。
      “还有这个!”
      “好好好……”
      ……
      众人来来回回,在货车上搬搬抬抬。
      顾郾在崇文书城一番席卷,所有老板最后心满意足,目送着顾郾这位救世主离开。
      女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之前,顾郾的兴趣爱好总是像旋转的万花筒似的,变得飞快。
      先是痴迷攀岩,继而醉心文物考古,转头又被糖画的精巧吸引,后来爱上无人机摄影,还有段时间一度沉浸在戏曲的唱、念、做、打之中……
      兜兜转转,最终,她发现只有阅读才能系统性地串联所有的兴趣,于是就全心全意扎进了书海。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万里路既已行,该读万卷书了。
      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我非常想进步。
      大货车开进院子,顾郾锁上门。
      拉了一吨书回家,光整理到书架上,这个工作就累得够呛。
      整栋楼扩建又重修,扩建又重修,如同一件被缝缝补补的旧衣裳。
      现在总算修到了十八层。
      除一楼外,二楼往上每层都有十个房间,加起来足足一百七十间书房。
      虽然安了电梯,但这跑上跑下,谁能受得了?
      这真不是人干的活。
      不消片刻,顾郾就累得瘫在了床上。
      打着呼噜,呼呼大睡起来。
      迷迷糊糊间,从侧躺翻作平躺,脚无意识地用力蹬向床边衣柜。
      柜子剧烈震颤。
      放在柜顶最外面的一个布包迅速飞出,里面沉甸甸的金条加起来比砖头还重,不偏不倚砸中额头。
      顾郾的头往下一歪,人便没了气息。
      千年前,天地浩劫骤起,天道难支,轰然崩塌。
      各方势力混战不休,玄黄颠倒,苍生泣血。
      万物如飘蓬般在劫火中湮灭,生灵涂炭,尸骸遍野,景象惨绝人寰。
      冥界轮回盘瓦解,迸发出毁天灭地的引力,将冥界所有魂魄吸入其中并搅碎。
      轮回盘的因果链条也随之断裂,时空秩序发生扭曲,作为最后一个卷入的魂魄,曲穸被抛向千年之后的世界。
      众仙神舍身救世,尽数陨落,终于换得山河安宁。
      此后,三界再无仙神守护,繁华落尽空余寂寥……
      现在冥界只剩下几个小孩鬼自封阎罗。
      顾郾刚断气,便被两个头戴高帽、身披长袍,学着黑白无常模样的幼鬼一左一右揪住,拖入冥界。
      天上蓦地泛起阵阵不规则扭曲波纹,像画布上揉皱的光影,原本湛蓝的底色,渐渐洇开道道深灰裂痕。
      路上,刚驶过的汽车猛地在原地重叠出半透明残影,橱窗里的时钟指针忽前忽后打转,最后卡在某个时刻不动了。建筑物墙体也跟着爬满蛛网状的裂痕。
      路边落下几片叶子,直直停在空中。
      人们突然忘记自己要去的地方,手中东西不知何时消失,彼此对视时眼里只剩茫然,仿佛连活着的概念都在被慢慢抽离。
      整个世界似被一只无形大手慢慢攥紧,所有色彩、声音、痕迹都在慢慢坍缩。
      时间被撕成碎片,闪着细碎的光芒,浮在空中,拼不出完整流向。
      这个世界的时空正在慢慢瓦解。
      “老大,我们又抓到了一只鬼。”
      穿得一黑一白的两只小鬼礼貌地鞠躬。
      阎王殿内,正在嬉闹的三只小孩鬼,突然敛起笑容,故作正经。从脚下掏出一本被踩得皱巴巴的生死簿,摆出严肃的模样,煞有介事地翻阅起来。
      “老大,在这儿!”
      旁边眼尖的小鬼,迅速指向一行字。
      “天道还恩?”
      中间的小鬼摸了摸不存在的胡须。
      “这人千年前有桩因果没了结,黑白,你们俩带她去处理一下!”
      顾郾意识全无,黑白拖走顾郾,直接将她丢进几个小鬼刚拼好的轮回盘中。
      脑海里飞快闪过曲穸在人界和天界的所有记忆。
      “即便形神俱灭,我也要渡你……”
      渡谁?
      你要渡谁?
      喂,你到底是谁?
      魔子是啥?
      别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顾郾在那些记忆里面不停打转,为什么那个女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她是平行世界的我?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光明穿透混沌。
      顾郾浑身乏力,眼皮似坠了千斤,追逐着光亮处,努力掀开视线。
      映入眼帘的,是雕梁画栋。
      这是哪儿?
      这不是我家啊!
      我家的装修不是复古风。
      这个房子的空气怎么这么差,到处都灰蒙蒙的,不会是甲醛吧?
      突然头痛欲裂,恍惚间闪过自己被砸的画面。
      太疼了,我不会被钱给砸死了吧?
      顾郾扶着床坐起来。
      这,怎么都是古风?
      低头瞬间,才发现身旁居然躺着个全身黑衣的大男人。
      被吓得一惊。
      男,男人?
      顾郾抬起手。
      他,抓我的手干嘛?
      还抓这么紧?
      想起来自己被砸后,隐隐约约好像是有人抓我来着。
      看来就是他,抓的我。
      还好不是鬼抓我,我还没死。
      吓死我了!
      顾郾用力掰着男人的手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的手掰开。
      这人有毛病吧,把我手握这么紧!
      再定睛细看,莫名其妙发现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些熟悉。
      我从来没见过他,怎么会熟悉?
      男人脸色惨白如纸,没有丝毫活气。
      嘴唇发黑,跟死人无异,不会真的死了吧?
      唉,等等……
      他这幅样子,分明是中毒的症状。
      中毒?
      是不是被甲醛给毒死了!
      这该不会是,一具尸体,吧?
      顾郾瞪着眼睛。
      为什么我掰他的手,动静这么大,他都不醒?
      烦死了,到底死没死!
      顾郾强迫自己伸出手,非常谨慎地探向男人的鼻息。
      没有呼吸?
      不可能吧,怎么会没有呼吸!
      又反复去探。
      不信邪,又把手放在他的脖子上,摸向脖子两侧的大动脉,没有丝毫跳动的痕迹。
      死了!
      我为什么会和一个死人躺在一起?
      这么突然吗?
      大哥,不好意思,打扰了,不是我杀的你啊!
      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是刚好路过的一条咸鱼,大哥你要报仇,千万要找害你的人,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大哥,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走了,走了……
      顾郾蹑手蹑脚地爬下床,不敢发出丁点儿声音,只想离床上的尸体越来越远。
      这门怎么推不开,原来是左右移动的。
      轻轻打开木门,溜了出去。
      “诶呦!”
      两只脚被满地的尖石子硌得生疼,顾郾赶紧坐在台阶上,用手拂去脚底的石子。
      想起房里吓人的遗体,只能强迫自己站起来继续走,又是一脚石子。
      这下彻底摔倒了,糊了满手的泥巴。
      不行啊,没有鞋子,走不了一点路。
      得拿鞋子,难道我又要进去?
      为什么刚才不记得拿呢!
      真的要进去吗?
      还是进去吧,只要穿了鞋子,就跑得很快了!
      顾郾闭紧双眼,抖着手打开门。
      那个鬼不会起来了吧?
      猛的睁眼,鬼还在床上。
      深吸一口气。
      我只是拿个鞋子,只是拿个鞋子!
      大哥,你千万要原谅我,我不是故意进来打扰你的!
      拿完就走,真的!
      拿完就走!
      地上有两双长靴。
      一双白的,一双黑的。
      很明显,白的那个就是我的,和我的衣服一套。
      顾郾飞快地奔去,拿起地上立着的靴子。
      又张着嘴飞快地溜走。
      蹲在门外穿好鞋后,脚下冒火似地逃了。
      这是哪儿啊!
      怎么都是山?
      难道我被拐卖了?
      天杀的人贩子,一摸身上,手机也没了。
      也不知道是谁给我换的衣服,难道被人看光了!
      真是死变态,跟你没完,铁定要让你把牢底坐穿!
      用双手捂着胸口,越想越难过。
      得赶紧出去报警。
      顾郾在草丛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
      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挡了下来,顾郾整个人被撞得倒地,面前明明什么也没有啊!
      什么东西撞的我?
      她伸手去摸,圈圈光晕如涟漪般在天上荡开,交织成一个刻满复杂纹路的八卦阵。
      我的天嘞!
      这是个啥?
      顾郾欲哭无泪。
      心急如焚时,脑中突然闪过一缕清晰的记忆,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正在解阵!
      阵法?
      这是一个修仙世界!
      难道我穿越了?
      是不是因为看的小说太多了,终于遭报应了,穿越了!
      可是我只喜欢看别人穿越,不喜欢看自己穿越啊!
      怎样才能回去?
      我要回去!
      模仿着记忆中那女人的手势结印,阵法立马就破了。
      真的有用!
      顾郾兴奋地继续向前跑去。
      不一会儿,又遇到一个新的阵法拦住去路。
      怎么还有?
      解完后,又有阵法出现。
      我想起来了,这是结界!
      翥玄宗?
      之前师父在山门内外一共设了七十二重结界。
      没由来的记忆点醒了顾郾,但此时已管不上那么多,赶紧逃出去才是真的。
      那屋里还躺着一具男尸,得赶紧出去报警啊!
      加油,加油……
      顾郾给自己打着气,解着一个又一个结界。
      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刚从东边出来的太阳,现在已升至正午。
      “好饿啊,好渴啊,好累啊……”
      顾郾弯着身子,手里拿着根粗木棍当拐杖。
      爬上一个巨石,躺在上面。
      掰着手指数着,这才只解了三十五次,还有三十七道结界。
      重生后的灵力如同残烛,稍有消耗便疲惫不堪。
      不是,没事儿设这么多结界干嘛?
      有必要吗,有必要吗?
      为什么呀?
      真的很烦,很烦,很烦!
      此刻,谁要是能给我一口水喝,我愿意以身相许!
      脑海中突然响起师父的声音。
      “徒儿,从今日起,山门内外七十二重结界,就交由你执掌。”
      钥匙!
      要是有钥匙,所有的结界一下就打开了。
      师父把钥匙给了那个女人,那钥匙现在在哪儿?
      然后接下来就是大战。
      仗打得那么惨烈,钥匙不会弄烂了吧?
      可惜……
      坤峨的骨缝间不断渗出汩汩鲜血,本已衰竭的心脏一下子又剧烈跳动起来,灰白如纸的脸庞迅速泛起血色,整个人重焕生机。变成了一个活人该有的样子。
      发现手中早已空空。
      “阿穸……”
      顾郾躺在巨石上,看着天空洁白的云朵,努力回想着钥匙的下落。
      突然,云朵上出现个芝麻点的黑影,越来越近,朝自己落了下来。
      天上那是什么掉下来了?
      不会是陨石吧?
      她慌忙地爬起身,站在远处。
      千万别砸在我身上。
      “阿穸!”
      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曲穸,坤峨眼眶一热,变成了泪人。
      抱住顾郾。
      这是?刚才那个床上的遗体!
      顾郾吓得僵在原地,不敢动。
      这,是人是鬼?
      难不成是来向自己索命的?
      可是我没有杀他啊!
      我醒来,眼睛一睁,就看见他死了。
      这怎么能怪我?
      他为什么不去找凶手报仇?
      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顾郾将眼睛瞪得巨大。
      想扯开,可坤峨抱着她不愿意撒手。
      “阿穸,一千八百多个日夜,盼了五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找我……”
      黑色,这身装扮,难道是僵尸?
      不能让他继续抱着,得赶紧跑!
      顾郾使出浑身力气,挣开怀抱。
      “我,我告诉你,要报仇,找,找找凶手……”
      扭头跑去,匆忙间差点被块石头绊倒。
      抬头,男人又出现在眼前。
      她深吸一口气,被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睁眼!
      这儿?
      怎么还是这个房间?
      我不是跑到山上去了吗?
      迅速转头。
      还好还好,尸体不在!
      呼……
      “阿穸!”
      尸体不在这边,在另一边。
      顾郾把头扭过去,视线撞上男人,猛地见了鬼似的抽回自己的手,在床角缩成一团。
      神情惊恐,盯着男人。
      “你,你你你别过来!”
      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柄刀,顾郾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拿起刀指着坤峨。
      “阿穸,你为何怕我?”
      坤峨正要向前,顾郾的心率飙到极点。
      不停将身子往反方向挪去。
      僵尸!
      真的是僵尸!
      虽然不知道是谁把我绑来这荒郊野岭,但是我绝不会任人摆布!
      “别过来,别过来……”
      顾郾举着刀在空中乱挥着。
      坤峨握住刀刃,刀挥不动了。
      “阿穸,是我!”
      看着她通红的双眼,心头如受重击。
      “不记得我了吗?”
      顾郾趁机发力,将刀插进男人的胸膛。
      “血……”
      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血还带着温热。
      红色,鲜红鲜红……
      还是热的……
      眼前一黑,头往后仰去。
      “阿穸,阿穸……”
      坤峨拉住正要倒下的阿穸,将她靠在自己怀中。
      顾郾瞪着眼睛望着头顶的横梁,喃喃自语。
      “我杀人了……杀人……”
      晕了过去。
      深夜,冷汗顺着她的额头滚落,身下的被褥早已被汗水浸得湿透。
      “阿穸,阿穸,你怎么了?”
      无论怎么唤,一直醒不过来。
      阿穸,你怎么了……
      不要再离开我!
      坤峨急忙拿掉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将人紧紧抱住,额头相贴,探入她的神识。
      顾郾正做着噩梦。
      梦中,她一动不动僵在原地,床上躺着那个男人的尸体,死状非常恐怖。顾郾走近,正要看仔细时,尸体从床上直直地飘起来,伸出青白的手臂抓向她。
      转身狂奔,发现自己竟在地上拖拽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抬头瞬间,尸体突然窜至眼前,顾郾抄起匕首狠狠刺去,尸体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男人。
      男人被自己捅死了。
      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她满身。手上是血,脸上是血,衣服上都是血。
      拼命擦,不管怎么擦也擦不掉。
      倒地的男人暴起,两只血手掐向顾郾的脖颈,心口的窟窿涌出黑雾。
      “还我命来!”
      男人浑身是血,在后面拼命追着自己要报仇,顾郾踉跄奔逃。发现自己不管怎么跑,都甩不掉他。
      周围变得寂静,方才穷追不舍的血影消失了。长舒一口气,终于安全了。
      指尖触到满滩黏腻,地上又躺着男人遗体的模样。
      顾郾跌坐在地,抱住自己。
      “不是我,不是我……”
      坤峨神色凝重,终于明白,是之前昏迷的可怖模样,将她吓坏了。
      空气中,阵阵桀桀的怪笑声响起。
      休想伤她!
      刹那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其生生捏碎,只剩细微的嗡鸣在空气中震颤。
      一只手温柔地抓住她颤抖的胳膊。
      “阿穸,不是你,阿穸,看着我,看着我,不是你……”
      慢慢抬起头,眼前闪出一阵刺眼的光。
      “阿穸,你醒了!”
      坤峨流着泪,紧紧抱住她。
      不是我,不是我……
      顾郾眼睛通红。
      呼吸骤然急促,胸腔翻搅间,猩红的血雾从口中猛地炸开,洒在坤峨的背上。
      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阿穸,阿穸……”
      阿穸,答应我,以后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可以吗?
      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自己的神识中传来一个声音,恍若隔着层层云雾,听不太真切。
      年关岁首,春寒料峭。
      清晨的空气凛冽如冰,顾郾朦胧间察觉到胳膊凉飕飕的,仿佛马上就要被冻僵,下意识往被窝深处缩了缩,试图躲开侵骨的冷意。
      伸手胡乱摸索。
      我的超大号泰迪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窄了。
      强撑着睁眼,定要探个究竟。
      这是……个人?
      我的玩偶呢?
      只见自己正紧紧抱着一个男人,动作非常亲密。
      抬头,撞见一张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剑眉星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坤峨慵懒地睁开眼睛,漆黑瞳仁里漾着缱绻涟漪,柔情似水。
      “醒了?”
      顾郾呆呆望着愣神,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又涌了上来。
      “师弟,快来追我呀!”
      ……
      坤峨?
      记忆如强光晃过眼睛,她被刺得眯了一下眼。
      一个吻毫无预兆袭来。
      坤峨低头,覆向怀中娇羞的美人。
      “不要!”
      顾郾抓着对方的衣领,偏开脸。
      “阿穸,别怕!”
      后脑勺被滚烫的掌心扣住,他又吻了上去。
      抱得太紧,挣脱不了半分,只能任其索取。
      这感觉很是奇妙,顾郾泛着汪汪的泪水求饶。
      坤峨眼中带着不容拒绝的侵略。
      吻向她的脖颈。
      再这样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顾郾用力推开他,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生怕他再近半步。
      坤峨灼灼地盯着她,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阿穸这是害羞了。
      坤峨衣衫半敞,她左右转着眼珠子,不知道该看哪里。
      “那个,我饿了……”
      试探性地抛出几句话,随后便将坤峨打发走了。
      她打开门漏出一条缝隙,见到人影渐渐远去,终于松了口气。
      不行,绝对不能再留在这儿!
      怎么离开?
      外面那么多结界。
      钥匙!
      钥匙会在哪儿呢?
      难道还在我身上?
      顾郾甩了甩袖子。
      古代人的衣服有这么多层,哪里有口袋?
      这样找不知要找到何时,干脆把衣服脱了一件件地找。
      可要是那个坤峨突然回来了怎么办?
      到时候让他误会。
      只能赌一把,速战速决。
      顾郾躲在被窝,快速将身上衣服里外翻找了一遍,都没有啊!
      穿好衣服后,又在梳妆镜前整理着头发。
      难道钥匙落在案发现场?
      当时在哪里发生大战来着?
      望了望窗口,只剩茫然。
      记忆里的零碎片段,根本拼凑不出具体场景。
      走出门环顾四周,仅仅是现在待的宫殿,就有绵延千里之大,走廊望不到尽头。
      这怎么找啊?
      犹豫间迈出步子,却没留意先前自己遗落在这里的碎石。
      脚尖一崴,重心失控,整个人向后栽去。
      “阿穸,没事吧!”
      一个有力的臂膀拦在身后。
      坤峨!
      “阿穸,快来吃包子!”
      渡隍岭的包子,怎么这么快就买回来了,你是坐飞机去的吗?
      肉包子、素包子、甜包子……
      好啊,好啊!
      不知道我吃什么,居然都买过来了,那我还怎么挑你的刺儿啊!
      “多谢师弟!”
      顾郾拿起一个包子啃去。
      坤峨神色似有不悦。
      “阿穸,以后不要叫我师弟!”
      “那叫什么?”
      一口咬下去,汤汁直往嘴里灌。
      这包子真好吃,她又拿起一个。
      “叫我小峨,峨峨,阿峨……”
      顾郾听着这些肉麻的叫法。
      “停停停,坤坤!”
      “嗯?坤坤?”
      坤峨端详着这个昵称。
      “坤坤好啊,坤坤妙,就叫坤坤!嗯!”
      摸摸他的头。
      坤峨握住她的手。
      “阿穸,我不想只和你做同门!”
      “不做同门,那做什么?”
      “做夫妻!”
      顾郾被吓得咳嗽了一下。
      夫妻?谁要和你做夫妻?
      我以后是要回现代的,不可能在这里一辈子。
      看着坤峨深情款款的眼神,又不好直接拒绝。
      这发展也太快了吧!
      虽然我有曲穸全部的记忆,但她是她,我是我。
      我才刚和你见面,就要做夫妻,这也太离谱了!
      干脆直接告诉他,我不是曲穸,也算是给他一个交代。
      让他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另觅佳人。
      “师……坤坤,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其实我并不是你的师姐曲穸,我呢,叫顾郾!你这个年代应该是东晋,那么我就来自于……差不多一千七百年以后。虽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穿越到你师姐身上,但是我知道,你喜欢的阿穸并不是我,你口中的阿穸也不是我。我告诉你,只是想让你不要错付了忠心。”
      坤峨听得一愣一愣的,我敢打赌,他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顾郾摇摇头,啃上一个糖包子。
      “我知道!”
      坤峨低着头,若有所思。
      顾郾瞬间亮起眼睛。你知道!那你一定会帮我逃出去的,对吧?
      “你就是她!”
      坤峨一脸诚恳。
      顾郾无力地靠在凉亭的柱子上。
      果然,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
      “阿穸,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顾郾捂着耳朵。
      “可我不是她!”
      “我不想听见你叫她的名字,我不想招惹关于她的一切,你能明白吗?你真的明白吗?”
      叹了口气,走进屋子,将坤峨关在外面。
      “那我以后不叫你阿穸,叫你阿郾,可好?”
      坤峨不死心。
      顾郾一脸无语地移开门。
      “不是你要叫我什么,而是你要明白,我不是她!”
      又关上门。
      “阿郾,我知道你不是她,阿郾,听我说,无论你是谁,我都爱你……”
      坤峨敲着门。
      你爱我,可是我不爱你啊!
      这有用吗?
      顾郾移开门。
      “好啊,你说你爱我!”
      坤峨疯狂地点头。
      “那你现在把翥玄宗的钥匙给我!”
      她双手叉腰,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坤峨伸出手,掌心冒出团团白雾。失踪的钥匙不知从何处飞来,稳稳落在掌心。
      顾郾大喜过望,你还真给啊!
      我的佩剑是怎么召唤来着?
      “阿郾,你要去哪?”
      顾郾御剑而行,坤峨跟在后面。
      这,这也太高了!
      好歹给我加个安全带吧?
      双脚擦着树顶的枝梢而过,顾郾根本不敢飞太高。
      以前热衷的极限运动,在此刻的惊险面前,啥也不是!
      新绾的发髻,被风揉成一堆凌乱。
      眼睛根本不敢往下望,脚下只踩了这么薄薄的一片铁,是怎么飞起来的?
      “啊!”
      颈边飞过只喜鹊,将顾郾惊得掉下来了。
      “阿郾!”
      坤峨接过她,往更高的地方飞去。
      “呜呜呜,太恐怖了!”
      死死抱着坤峨的腿。
      “阿郾,你要去哪?”
      “只要出去,去哪儿都行!”
      顾郾的声音淹没在风中。
      眨眼间,两人就到了翥玄宗外。
      坤峨扶起顾郾,捋了捋她的头发,指尖灵光微闪,顾郾的头发被挽成一个十字髻。
      “镜子!”
      坤峨将一面镜子递到顾郾手中。
      “哇,绝美!”
      顾郾摸着发髻,似乎掌握了变装的诀窍。
      旋身而动,身上的白色道袍变成了莫兰迪纸浆黄罗衫。
      坤峨照势给自己换了套群青色素锦襕衫。
      “如此才可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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