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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文家唯二的财产,是文曦母亲婚前购置的两套公寓,在同一栋楼里,位于市中心,虽然老旧,但交通便利,环境也安静。
时隔五年,对着空荡荡的、但处处是母亲手笔的屋子,文曦瞬间红了眼眶,花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好心情。
大年二十八那天她回了一趟苏城,在横泾公墓扫了墓,呆了半天,傍晚时去了仓街。
比起京市来,苏城的室外算得上是暖冬,没有裹挟着雪粒无孔不入的寒风呼啸,文曦站在街角,对着那个庄严肃穆的大门看了三个小时。而后上前去递了一封信,值班的人起初不收,直到她又站了两个小时,才勉强接过,说往上汇报试试。
她感激涕零地道了谢,赶最后一班高铁回了海城。
次日发现客厅里的空调不能再制热,她打厂家的服务电话,但被告知年后才能上门维修。
文曦从小就怕冷,便将行李再次打了包,搬到了楼上另一套大公寓里面去。
等东西全部搬完,站在客厅那一刻,文曦只觉得恍若隔世。
这里,除了有妈妈的痕迹,还有很多,她和祁景澄曾经的回忆。
文曦原地平静一会儿,出门买了点年货回来,到了傍晚,她估摸着预约的楠宫参观时间,带着一提包零食出了门。
位置在城西一点的地方,文曦轻车熟路,到了门口,和保安核实了下信息后,她问保安说:“是不是可以坐你们的车进去?”
保安意外她怎么知道这种细节,但诚实说:“可以。”
以前住在这儿时,不时会见到这接驳车穿梭在十六栋别墅之间,当时觉得这车其实多余,住这里的人怎么可能缺出行车辆,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就用上了,文曦感受着扑面的凉风,视线在路边掠过,看着四周的细微变化。
车行到一栋法国里维埃拉式的别墅不远,文曦叫停车:“我就在这儿看一会儿。”
保安停车,但说:“这栋卖出去了。”虽然她也不像来买的样子。
文曦问:“卖出去很久了吗?”
保安:“五年。”
文曦点点头。
这种开发商号称为全球顶端成功人士所准备的艺术品的地方,原本就一栋难求,更何况当时一定是按低于市价被拍卖的,更是香饽饽了。
她看着充斥着回忆的无比熟悉的房子,人不自觉朝前走,保安见状警惕地说:“只能在外参观,不能进门。”
这里的安保系统她也进不去。
文曦驻足,踮了下脚,越过花园墙找那棵她亲手种下的橄榄树。
好在还没有被新主人拔掉,甚至茂盛了很多,她一眼就看见了它。
她沿着花园外墙走过去,在相对距离橄榄树最近的地方停下。
保安距离她一点距离,看她从包里拿出一堆东西,眼神再次警惕起来,但最后只看到她拿出了一些犬用食物。
在地上一一摆好零食,文曦对着橄榄树轻声:“开心,出来吃零食啦!”
过了会儿,她手指抓了几颗狗粮放嘴里,咀嚼着其中的味道,对着零食盒旁边的空气自言自语:
“味道还不错哦,开心你吃了吗?喜欢吗?”
“我搬家了,去了很远的地方,爸爸也去了很远的地方,妈妈也是……你见过妈妈了吗?”
“你现在过得好吗?去别的人家了吗?”
“到了别人家你可别再犯蠢啦,你可是纯正血统的哈士奇,不是二哈,知道吗?”
“……”
保安在一旁看得皱眉,不懂这个女人在做什么事情。
她来参观却不真看什么,只蹲在地上吃狗粮,还一个人神神叨叨地说话。
文曦兀自和开心聊了会儿,这才将零食收回包里,站起身,拿手机拍了几张橄榄树的照片,重新坐上接驳车出了门。
-
海城的冬天湿冷,寒风劲吹。
文曦在大门外等了很久,天已黑透,依旧没有等到接单的网约车。
察觉手脚逐渐冰凉起来,她忙裹紧脖子上的围巾,开始找坐公共交通的方案,一看最近的公交站点离这儿步行得半小时,她不免叹气。
然而也没有别的办法,天开始下起了雨,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阔气的大门,转身离开。
走到半路时,一辆车往她身边缓缓靠近了过来,文曦起初以为是她挡住了马路,没去看,脚步自觉往路边走了一点,可那车依旧紧跟着她。
尽管海城的治安够好,但在偏远地方独自一人时遇到尾随的车辆,文曦依旧立刻警惕起来。
她拿出手机按出110数字,手指放在拨号键上做好了准备,这才偏头看过去。
入目一辆宽阔的黑色幻影,车很快停下,司机下车朝她跑来:“文小姐,祁总请您上车。”
文曦看一眼后座,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他。
并不想蹭他的车,她微笑着拒绝:“不用了,谢谢啊。”
说罢快步离开,但没走几步,身后传来门开的声响,紧接着,一道影子压在脚边,影子移动速度迅速,很快越过她身体,到了她面前。
文曦差点迎面撞上去,猛地停下脚步,然后往旁边走。
但她每走一步,祁景澄便跨出一步拦住她。
两人无声对峙几个回合下来,她总被身高腿长的人稳稳压住一头。
文曦脚步一顿,终于抬脸瞪向不断拦住她去路的祁景澄,不满道:“你干什么?”
时隔九天没见,一见面她就如一只刺猬,竖起来浑身的尖刺,恨不得扎穿他。
祁景澄没说话,目光在她被雨淋湿的发丝和肩头上停片刻,做不到就这么将她留在雨里,鼻腔中缓缓叹出一口气,认命且无可奈何。
文曦再移脚:“你让开。”
祁景澄依旧只字不语,却固执地挡着她的去路。
文曦继续走,也继续再被挡住,几次下来她彻底站定,也彻底没了好脸色,愤愤盯住祁景澄的眼睛:“你到底要做什么?”
雨越下越大,因为抬着脸看人,她眼睫上很快开始沾了些雨水,她不适皱眉,抬手去抹开,动作看起来很像拭泪。
看着她的动作,祁景澄说:“上车。”
文曦拒绝得干脆利落:“不要!”
祁景澄重复:“上车。”
文曦从他脸上收回视线,再往一旁走:“我说了不要。”
“文曦。”
“我说让开!”
但就在她话落瞬间,她胳膊上蓦地一紧,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牢牢攥住。
祁景澄声色俱厉:“现在是你逞能的时候?你还想去趟医院么?”
文曦头一次听他发火,人被唬得一僵,有些愣愣地抬头看他。
祈景澄面色冷沉,懒得跟她再废话的架势,不由分说,拉着她就朝车的方向大步走。
文曦跟着他走了几步,反应过来形势后使劲抽手臂,但祁景澄手掌如铜墙铁壁,没几秒,她就被祁景澄推进了后座。
文曦于这一瞬恍惚觉得祈景澄又在抓小偷,她不罢休地想往外逃,被祁景澄牛高马大的身躯在门外死死拦住。
祁景澄迈腿上车,用腿将文曦的腿往里面挤。
他腿部的力量一向大,这么一挤,硌得她生痛,文曦出于本能是想躲开,但又不想屈服在他的这种蛮力里,抱着祈景澄的膝盖就将他往外推:“你出去!别跟着我!”
祈景澄人一顿,腿滞在半空中。
文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鸠占鹊巢的傻事,刷地放开他的腿,不等祈景澄上车,她人便往另一个车门窜,伸手就要去开车门下车。
祈景澄见状一手搂住她躬起的腰,将她人往后一带。
文曦不服不屈,人往前再窜过去,手指死死抓着门把手不放:“你放开我!”
她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好像这车是什么禁锢她的牢笼,祈景澄再抬另一只手,越过她肩头,将她手握住,果断往上一提。
“你要做什么?”
“你放开啊!”
文曦的右手被他拉得离开门把手,依旧不认输,她换左手去开车门,再被祈景澄抓开。
他手掌还是那么大那么有力,抓着她像老鹰捉小鸡。
他将文曦两只手腕一合,扯着往上提,远离门把手。
这么一来,他俩现在的姿势便很暧昧:文曦坐在前方,祈景澄一只膝盖跪在她左边腰侧,一只腿撑在她右边,身前紧紧贴着文曦的后背,脸在文曦右耳旁边,两人都往前倾身,文曦两只手被她桎梏着,往上提得高高的,压到车窗上。
身后人牢牢拥着她,灼热的呼吸就打在耳廓肌肤上,手心里是玻璃的凉意,冷热交替中,听到祈景澄因为跟她拉扯而出的一些喘.息,也似乎听到自己要突破胸腔的极速心跳,文曦先反应过来这很熟悉,也很不对劲,使劲扯自己的手腕:“祁景澄,你放开我!”
祈景澄在她身后不为所动,如山压来,文曦再次高声:“你抓得我手疼,没骗你,真的疼。”
这话一出,两人表情都有种怪异。
以前做的时候,祈景澄会一手抓住文曦的一双手腕,压往她头顶、腹上、后腰等各个地方,文曦过程是享受,但事后总是委屈巴巴地怨他给她弄疼了、弄红了,他满足她那一点故意撒娇的目的,会抬着给她吹。
祈景澄手一松,将文曦的手腕缓缓放开。
他眸色霎时一深:还真是红了。
再看文曦的脸,文曦垂着头,对着手腕又揉又吹。
祈景澄滑了滑喉结,轻咳一声:“抱歉。”
文曦冷哼一声。
一场混战终于消停,祈景澄将车门关上,司机这才进来启动车辆,空气彻底静下来。
一方空间里,不论是音乐氛围、香味,还是旁边的人,都足够熟悉,文曦深吸一口气,真是因为这种熟悉,反而让她坐进这里后生出一种局促不安,她偏开可头,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祈景澄朝前俯身,从地板上捡起刚才拉扯时文曦掉落的挎包,猝不及防地,一堆肉干、大骨头霎时从包里漏出来。
定睛一看,发现她包里装的全是犬用零食,他这才明白文曦大晚上冒雨顶风来这儿,不顾自身危险一个人走夜路的原因。
祈景澄看得笑一声。
就是一条去世了的傻狗都比他值得她留恋万分。
踏着夜色,车在半小时后行到文曦的小区楼下。
文曦提包准备下车,被祈景澄出声喊住:“等等。”
文曦回头看他。
祈景澄问:“你明天在不在家?”
文曦反问:“有事?”
祈景澄:“你之前送来酒店的礼盒,要还给你。”
文曦想了几秒,反应过来是许艾的那些“纪念品”,纠正说:“是许总送您的。”
才消停片刻又开始“您”,刚才跟他拼了命地较劲,怎么没见她尊重他?
祈景澄沉眉,简短重复:“你送来的。”
这话意思好似“冤有头债有主”,文曦心里怨“你当时怎么不直接拒绝?当场拒绝我就给许艾退回去了,结果两人都净折腾我,现在又要让我当跑腿”,语气勉强:“我帮您还给他,您明天让人送来。”
-
次日,祈景澄送东西来时,文曦正焦头烂额。
她家卫生间顶部有个水管漏水,吊顶被冲得掉了一块,水打在洗手台、门上四处飞溅,并且不断往外流。
听到门铃响,她以为是物业的人,直接点了开门按键,将房门打开条缝预留,然后转身往回跑,拿拖把将水从外面一个劲儿地往门内拖。外面都是木地板,家具大多是进口乌金木,泡水就完了。
门口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了动静,她边拖边急声说:“这边这边,这个房间,麻烦来看看该怎么办!”
她话落片刻,听到身后一道磁沉的熟悉声音:“什么事?”
文曦一怔,回头看,竟然是祈景澄。
他今天穿得偏日常,泥炭灰休闲裤,同色系短款双排扣呢夹克,内搭一件米白色毛衣,衣服材质赋予他通身一种温暖和煦的气质。
但比起他来,文曦更希望见到物业的人影,看祈景澄身后身无一人,她失望地收回视线,继续弄水:“漏水。”
祈景澄走上前来:“我看看。”
文曦头也不抬:“你看也没用。”祈景澄这种人从小养尊处优,怎么可能知道漏水怎么办?
但没想到,祈景澄往卫生间里面看了看,然后就大步往外走,轻描淡写说:“关水阀就行。”
听这意思是他有办法,文曦拖水的动作一顿:“水阀在哪?”
祈景澄:“厨房。”
文曦又问:“你怎么知道?”
祈景澄很快进了厨房:“常识。”
文曦怀疑这人在说她没常识,拿拖把挡住门沿,也跟着去厨房。
一到门口文曦便被眼前一幕惊了下——
入目是单膝跪下的祈景澄的侧颜,神态严肃认真,身姿挺拔板正,下跪姿势让裤子绷出他双腿完整的形状,腿肌的力量感正肆无忌惮透出来,他单手拿着手机,放在脸前方,视线专注在屏幕上。
文曦一时恍惚地想:如果他手里的不是手机,而是戒指,是不是这就是他求婚时的模样?
不怪她联想那个场面,当初和他在一起时,她也曾憧憬过这种场面。
文曦还在这边恍惚,祈景澄已经打开手机电筒弯腰往水池下方照,因为人太高,他又改成双膝跪地的姿势,低低塌下了腰,手往柜子里伸进去看情况。
他就这么跪在她的厨房里,手伸进去的地方还有蜘蛛网,他一向最洁癖,可这一刻,却又似乎没了任何顾忌。
文曦看得心里复杂,视线在祈景澄宽阔的肩背上停留好一会儿,直到听到祈景澄说“关了”,她才移开视线,对他说:“我去看看有没有起作用。”
她跑了一趟卫生间,回来失望说:“没用,水还在流。”
祈景澄站起身:“那就是楼上的水管漏水。”
文曦不禁疑惑:“怎么会是楼上的水管?”这不是在她家么?
祈景澄冷静说:“先解决问题,我去找下楼上,你别做别的。”
他说完阔步离开。
文曦看着他的背影怔了下。
夕阳透窗斜照进来,暖色铺在地板上,像一条暖融融的绒毯,他踩在这条绒毯上,步步平和沉稳,整个人的气息皆是冷静睿智、处变不惊。
抛除其他情绪后,她不得不公正地承认,二十岁就肩负一整个祁氏的责任,事实证明,祁景澄处理大小问题的能力都很优秀,人也能屈能伸。
她想,祁景澄外表清冷如皓月疏星,内里更像落日余晖,绚烂盛大,沉静安宁,藏着天光最后的温柔。
只是落日余晖和日出晨曦,不属于同一场天光。
不久祁景澄返了回来,但情况比预想中糟糕。
楼上没人在家,祈景澄问物业要了联系方式,打电话过去对方却是事不关己的态度,咬定楼下水管不关他们的事,甚至直接挂了电话并关机,最后只能报警和找开锁师傅。
等他们来的间隙,文曦觉得也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就去拿了几件防水的衣服出来,裹成了长条状,在门沿边做了个防洪堤。
祁景澄听到她来来回回跑的脚步声,走近一看,发现她竟然蹲在地上挡凉水,根根手指都被冻得通红,他将外套一脱,语气沉怒:“你起来,我进去看看。”
文曦站起身,祈景澄将外套丢给她,推开门,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水流不止,他一进门就被淋湿了半个肩背。
到了内部,他观察了下地漏和天花板,随后径直抬起手臂,抓住天花板漏洞的边缘,猛地一扯,板子被他拽了下来。
文曦见状眼露惊喜。
这样一来,水流最猛烈的地方就变了位置,都流进了浴缸。浴缸容量很大,排水口也不小,肯定能坚持到开锁师傅来。
再看祈景澄,刚才一番动作已经让他全身彻底湿透,走出来的每一步都在淌水。
她立刻提议说:“你衣服这么湿,要不先脱了?”
祈景澄神色一顿,掀眸看她。
她双颊微粉,眸光晶亮,眼中有抹似是而非的期待。
文曦被他看得怔住,那双幽沉眸底似有火焰在燃,直烧得人心发慌。
她静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她和他第一次在一起那天,她就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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