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臆想

　　何玥和这里的大部分小孩不一样，她上过学，基本的人伦道德观已经形成。

　　她现在明白，这里就是个打着孤儿院幌子的邪.教组织。如果继续待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洗脑，所以必须得想办法逃出去。

　　孤儿院里的生活枯燥乏味，每天都重复着相同的事情。在苏绍的教导下，越来越多的小孩开始对这里产生依赖，视黄渊为高高在上的主人，无所不能的父亲。

　　每个月的最后一天，所有老师会在班里挑孩子，然后集中到一起，分成两批带走。何玥观察了一下，这两批孩子完全就是两个极端，要么长得清秀漂亮，要么五官歪七扭八。

　　被带走的孩子基本上没有回来，就算有，也都是漂亮的那些，何玥尝试过跟他们讲话，却在提及被带去哪的时候，对方突然性情大变，不再开口说一个字。

　　许多事情何玥还是通过颖儿了解的。

　　自从那天见到温罗回来以后，颖儿时不时会问她一些关于家庭的问题，何玥偶尔会无意识的提到一些词，例如逛游乐园，商场，图书馆，然后颖儿的表情就会愣一下。

　　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从小生长的坏境导致世界观和价值观有很大不同，在颖儿的大脑里，她被灌输着【孤儿院外的世界很危险，那里住着吃人的怪物，只有父亲才能保护她】的指令，所以她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就像偏远山区的孩子不知道城市繁华的街道，她也不清楚书是什么，不认得字。

　　颖儿对何玥想离开孤儿院这个想法极其不理解和排斥，这导致她们俩沟通非常困难，时常以不欢快结束。

　　何玥觉得自己是在做无用功，没必要和这里的人讲那么多话，但其实每次颖儿在聊完天后，都会沉默很久，像是在思考，在判断，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她洗澡的时候，把门关上了。

　　颖儿：“你是说，外面的老师，教的东西和这里不一样？那他们教什么？”

　　“教你认书写字，教你算数。”

　　“学这些有什么用？”

　　何玥直接从床上下来，趴在窗户边呼了口热气，然后抬手划出两个字，颖儿问这是什么，她说是你的名字。

　　后来颖儿从哪偷来了纸跟笔，让何玥教她写字，指桌子写桌子，指椅子写椅子。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颖儿再也没有反驳过何玥想离开孤儿院的想法。

　　某天周末晚上，颖儿像往常一样被人带走，何玥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凌晨的时候房间门突然被打开，将熟睡中的她拖走。

　　何玥的大脑还是迷糊的，被塞进一辆车中，车门关上后就被了锁起来，迅速发动离开宿舍楼。

　　车上除了何玥外只有两个人，一个在开车，另一个在抽烟，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意思。等到了目的地，坐副驾驶的男人直接把她带下去。

　　孤儿院分成好几个区，何玥所在的那个是A区，温罗被带到的是B区，而这里和那两个区完全不一样，非常的热闹繁华，形形色色的人从她身边经过，脸上都带着浮夸的笑意。

　　何玥被带到其中一栋漂亮的房子内，那里坐着好几个人，正中间的就是黄渊，他瞥见门口站着的何玥，点点头，身后的人立马推了她一把。

　　除了黄渊以外，其他的男人无一不光着膀子靠在沙发上，表情□□。何玥走近了才发现这些男人身下还有人，都是很漂亮的小孩。

　　何玥脸色瞬间煞白，手紧紧拽着衣服，背后出了冷汗。

　　黄渊抬起双手放在何玥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然后说:“颖儿最近变得有些奇怪。”

　　“她开始胡言乱语，开始不听我的话，你说她是不是病了?”

　　何玥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睛。

　　“应该是病了吧，病了就得吃药。颖儿是最漂亮的孩子，也是我最喜欢的孩子，你说我怎么忍心让她一直病下去呢。”

　　黄渊牵起她的手往楼上走，二楼走廊没有开灯，视线昏暗，她被带到一扇门前。

　　“你要乖些呀，这样颖儿才能好受一点。”

　　何玥被推了进去，然后门瞬间关上，从外面反锁。

　　房间里很难闻，有一股浓烈的酒味，一群光着身体的男孩女孩在奔跑打闹，笑嘻嘻的。

　　正中央是个很胖的男人，脸上带着醉酒后的红，眼上蒙着一块布，挥舞着双手抓人。

　　有人注意到了何玥，跟那个胖男人说:“有个姐姐来啦。”

　　胖男人摘掉眼罩，盯着她露出油腻的笑，然后跌跌撞撞走过来，快要用手摸到她的时候，何玥受不了往旁边躲了一下。

　　胖男人喝多了，视线迷糊，又去抓，何玥就往房间里面跑，男人恼了，让她站着别动。

　　何玥打开窗户想跳，一低头发现这里虽然是二楼，但距离地面足足好几米，下面是水泥地。

　　外面的冷风灌进来，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冷的抖了下，对何玥非常不满，尤其是胖男人，脑子被吹的清醒了片刻，直接拽着她的头发往地上撞。

　　“什么破玩意儿！”胖男人啐了口，就去扒拉何玥衣服。

　　何玥尖叫着，用脚踹对方，胖男人吃痛，巴掌毫不留情的甩在她脸上，一下又一下。

　　打了不知道多少下后，她半昏了过去。

　　胖男人脱掉她的上衣，低下身用舌头舔了一口，何玥恶心的要命，很想就这样死了算了。

　　那群小孩围在旁边盯着她看，表情很平淡，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突然房间外传来拍门声，吸引了胖男人的注意，锁开了，跑进来的是颖儿，她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地板上脸颊红肿的何玥，抓起床头的花瓶就往胖男人脑袋上扣。

　　水就着血泼到何玥脸上，她推开身上头破血流的人，往颖儿那边爬，刚爬两步又退回墙角，因为门外，黄渊慢慢的走了进来。

　　黄渊低头看了眼半死不活的胖男人，表情看不出喜怒，他对颖儿说这是一位重要的客人，怎么能出手伤人呢。

　　何玥这天晚上被带走了，关到了一个地牢。

　　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这里没有灯光，没有声音，唯一通往外面的门也被牢牢锁上。

　　她失去了时间概念，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个小时？一天？还是七天？只有有人来给她送饭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饭是通过门下面的小洞递进来的，何玥爬过去敲，对着洞口问有人吗。

　　谁都好，能不能说句话。

　　无人回应。

　　她被长时间困在黑暗里，觉得这里的空间和时间被无限拉长，仿佛深陷另一个世界，恐惧滋深入骨髓，脑袋逐渐发沉，变得迟钝。

　　有一天，门被打开了，黄渊从上面走下来。

　　何玥以为自己会愤怒，会害怕，可是她没有，她终于看见人了，终于听见声音了，哪怕是黄渊也行。

　　黄渊只待几分钟就离开了，门也被重新关上，何玥爬过去拍门，大喊着放她出去。

　　后来黄渊每天都来，偶尔开口和何玥讲两个字，临走前都会抬手看手腕上的表。

　　何玥开始渴望黄渊的到来，开始害怕看表的动作，她被关在黑暗中太久，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男人。

　　后来黄渊又不来了，何玥彻底崩溃，在地牢里摸索、撞击墙壁、自言自语、昏睡，反反复复。

　　四个月后，黄渊打开了地牢的门，光照下去，里面是女孩无神的面孔，她转动着眼珠子，刚自残过的手臂撑在地上，往黄渊这边爬过来。

　　“现在能听话了吗？”

　　她点点头。

　　“还想着跑吗？”

　　她摇摇头。

　　“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点点头。

　　“你知道颖儿是谁吗？”

　　她摇摇头。

　　何玥回到了地面上，再次见到太阳时她还是恍惚的。她一直跟在黄渊身后，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听话的像一条狗。

　　何玥的脑子里有一台机器在运作，不停的提醒她，如果不听话的话，下场会很严重，如果反抗的话，会被丢回地牢。

　　几年下来，她被折磨的厉害，那么小的年纪，别人还在父母怀里撒娇，她就已经学会了如何讨好别人，怎么笑才最勾人，怎么躲才能让自己受到的打最轻。

　　也正是这几年，她发现有个人时不时的出现在她旁边，隔着很远的距离注视着她。

　　何玥不认识她，但那是个非常漂亮的女生，被所有客人喜欢，可是黄渊已经在很久之前就不卖那个女生了。

　　颖儿哭着问:“你是不是已经不记得我了。”

　　彼时的何玥正躺在床上，房间里充斥着腥膻味，她看着对方，脑子里的机器框框作响，拉动着警报器，告诉她自己如果接近这个女生，会非常危险。

　　可是何玥没有动，她累坏了，开口声音也很沙哑:“你是谁？”

　　“小玥，你不是要离开孤儿院的吗，你快醒醒。”

　　“不…不能走”

　　“游乐园呢，还要去游乐园玩呢。”

　　何玥摇摇头:“没有那种地方。”

　　“我带你走好不好，”颖儿猛的拉住何玥的手，声音放轻，“明天早上会有一辆运菜的车开进来，到时候你就躲在里面，我已经买通司机了，他会把你送到一个农场，然后你就管自己跑吧。”

　　何玥沉默了很久，久到颖儿以为她没有听见。

　　“那，那你呢。”

　　“我跟你一起走。”

　　何玥点着头:“好。”

　　“那你在树林外等我。”

　　“好。”

　　第二天早上，有人从何玥身边经过，夸她今天真好看，气色很好，她笑着回应。

　　在距离食堂十几米开外的地方有一个树林，是前几年刚建的，何玥穿着自己最漂亮的衣服，站在一棵梧桐树下面，等待着另一个身影。

　　她内心紧张，却又充满期待。

　　可是颖儿今天并没有来。

　　她想，是不是对方记错了，于是第二天，她依旧站在梧桐树下面等。

　　这一等，就是二十多年。

　　她再也没有见到颖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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