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好客太阳系

　　7-1
　　【观察日志·编号 L-Δ9-007】
　　记录人：Voyager Lady
　　坐标：地球神殿·盖娅的庭院
　　今天我想写一些，关于他们的事。
　　他们，指的是那些“天体神明”。
　　我还在地球时，曾在一本古老的华国书籍中读到一句话——“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那时我不明白它的意思。现在，我来到了这里，遇见了他们后，我大概懂了。
　　他们不是我们所能定义的生命。只有在我们“被允许看到”的那一刻，他们才拥有形体、语言、表情。
　　诺亚说，他们存在于“Eden-Δ9”维度，那是高于我们认知的空间层级。有点像——如果我们是一张纸上的二维线条，那他们，就是拿着这张纸的手。
　　所以，不是他们不愿回应我们，是我们从未真正能“听见”他们。
　　有时我在想，他们会不会也曾试图与人类沟通？像亚提密斯和玛尔斯那样？
　　可惜，我们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也看不清他们的形。就像站在海岸边的人，对着远处失控的船只大声喊叫——他们无声，他们无力。
　　而现在，轮到我坐在庭院的岩石上，就在他们身边，试着去听他们的声音。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听懂……但我想试试。

　　从战神领域平安归来的Lady，在盖娅庭院一隅坐下，敲下日志的最后一行字。
　　她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去掏备用存储卡，结果还没碰到宇航服的外套内袋，就被一道突兀冒出来的声音吓得猛地一激灵。
　　“你回来了？”
　　——是亚提密斯。
　　Lady转过身来，有点不高兴地皱起眉头：“是啊，九死一生呢。”
　　亚提密斯没什么表情，只是拎着他那把银弓，右臂有些擦伤，明显是照例清理深空掠食者时留下的。他走过她身边，低声丢下一句：
　　“活着就行。”
　　然后就这么转身离开了。
　　Lady还没来得及回话，诺亚的声音在她头盔内同步响起，平静得像报天气：
　　“目标实体分析完成。敌意指数：5.4%。社交抗拒指数：89.2%。结论：他今天心情还不错。”
　　Lady：“……”
　　……所以他刚才那句是故意吓我？！
　　她表情一滞，脑海中已经迅速得出结论。
　　仁慈的地球母亲啊，您的卫星怎么总是跟我这届凡人过不去。lady望向亚提密斯离开的方向，默默做了个鬼脸。
　　——算了，还是看资料吧。
　　她从胸前口袋掏出那张存储卡，插入终端，屏幕亮起，蓝光跃动。
　　她的指尖在界面上敲下那个名字：
　　Elara 博士。
　　这位在星际帝国AI进化史中被称为“迭代节点级人物”的女科学家，年纪轻轻便在前沿系统架构中取得席位。她的名字曾在火星A系实验基地悄然出现，像一块隐匿的烙印，藏在所有谜团背后。
　　而在地球的官方史料中，对她的介绍却寥寥数句，不痛不痒地被掩在星际战争的阴影之后，就连她的相貌也未曾有人知晓。
　　Lady当初无法理解——为何如此关键的人物，会被刻意忽略？
　　直到她在火星废墟中，再次看见这个名字。
　　那一刻，她明白了。
　　——即使Elara不是歼星炮的设计者，她也一定是那场悲剧的催化者之一。她推动了火星科技的腾飞，也撕开了地球人类的恐惧与堤防。
　　而现在，屏幕前的lady，一次次尝试调出资料，却不断跳出熟悉的提示：
　　【资料访问受限】【档案缺失】【核心识别异常】——内容被人为抹除。
　　Lady皱起眉，盯着终端闪烁的错误提示，咬紧下唇。
　　“这不对……”她低声说，“火星数据库，不该连只字片语都没有。”
　　诺亚飘浮在她身侧，声音平稳如常：
　　“初步分析：博士为高阶涉密身份，信息等级超出常规访问权限。推测其生平记录已被‘战时后置权限命令’主动屏蔽。”
　　“那我该去哪儿找？”
　　诺亚沉默了半秒，继而道：
　　“提案：前往金星。万年前金星作为帝国文化存储中心，具备档案数据备份能力。虽不适宜人类常驻，但其内部数据结构仍可能保持完整。”
　　Lady抬起头，望向天穹。
　　那颗行星在夜色中如宝石般闪耀，美丽夺目却炽热危险。
　　她的下一个答案，正沉眠于那片炽热之中。

　　7-2
　　万籁俱寂，明月高悬。
　　澄澈如镜的湖面映出夜空的清辉，几只半透明的鹿形生灵悄然来到湖边饮水，银白色的身影在月光下仿佛轻雾般虚实交错。
　　几只牝鹿安静地围绕在湖畔的亚提密斯身旁，像是熟悉他气息的旧日守伴。
　　他独自坐在湖边，解开右臂的护甲，露出一道不浅的伤口——这是与深空掠食者战斗留下的伤痕。血迹斑驳，沿着肌理隐没于白皙的皮肤之中。
　　亚提密斯神情平静的将护甲丢在一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他捧起一把湖水，随意地洗去伤口表面的尘土与干涸的血痕，动作干脆而克制。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柔地按住了他的手腕。
　　是盖娅。
　　她蹲下身，从随身篮子里取出药草，熟练地拈起一片，将其轻敷在他伤口上，指尖随即泛起一层温润的绿光，仿佛连夜风也为之一静。
　　“你啊，果然还是很担心那孩子。”
　　她语气温柔，像是在打趣，又像是在替他把一句说不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亚提密斯垂下眼，默默盯着水面没有回应。
　　“你明明关心着她。”盖娅继续说道，“却还总装作不在意。”她一边为他包扎，一边细致地整理着草药的纤维，手上没有片刻停歇。
　　“……我才没有。”他闷声说，眼神飘向一边，耳根却慢慢泛起淡淡的红。
　　盖娅不再追问，只是轻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他有些毛躁的银灰色短发：“你那天的祝福，我听见了哦。“
　　她收拾好药包，站起身来，拍了拍亚提密斯的肩膀。
　　“但我知道，你也和我一样——在她说‘我要去火星’的时候，是既骄傲，又担心。”
　　“可她是人类。”亚提密斯低声道，像是自语，又像在掩饰什么。
　　“但她也是你祝福过的孩子。”
　　盖娅看着他的侧脸，月光映照着他面无表情的轮廓。
　　“她会走得更远，我们也只能送她到门口。”盖娅顿了顿，望着那轮高悬的明月，语气柔软却低沉：“可我其实不在意她能飞多高，能走多远。她还那么小……不该背负那么多。”
　　亚提密斯没有再说话，只是低下头，一言不发地将护甲重新扣上。
　　月光洒在他额前发梢，像一层融化不了的冰雪。

　　7-3
　　“你要去金星？” 回到庭院，看着已经飞来飞去准备行囊的人类小女孩，盖娅有些惊讶。
　　这孩子……才回来没几天，就又急着出发了。盖娅依然记得那天，Lady驾驶着飞船从战神领域归来时，整个人就像只被猛兽追逐至精疲力尽却还强撑着站起的小鹿崽。她刚从飞船下来，在她身边说了几句话，便不可抗拒地沉沉睡去。
　　“是的。”Lady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有些事情，我需要去验证。”
　　她的脑海中满是关于歼星炮、火星地底的A系实验室，以及那位生平被刻意抹除的 Elara 博士。她没注意到，一如明月般的身影，已悄然再次出现在她身后。
　　“……你不是非得去的。”
　　亚提密斯抱着手臂靠在柱子旁，冷不丁来了一句。
　　哥，这是第二次了……Lady不得不承认，自己又被他吓了一跳。
　　“我知道。”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但你们也知道——如果没人去，那就由我来。”
　　Lady很清楚，歼星炮对盖娅、对这些天体神明而言意味着什么。
　　它是人类科技顶峰的象征，也是让天体神明负伤、从此难再完全信任人类的导火索。
　　也许盖娅不会憎恨自己的孩子——她是那位孕育了文明的地球女神。
　　但与她一同存在了几十亿年、如家人般相伴的其他神明呢？
　　他们曾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妹、同伴、所守护的对象被那道光柱撕裂、摧毁。哪怕理性如玛尔斯，在看见天启V的那一瞬也曾流露出压抑的怒火，更别说亚提密斯——作为最靠近地球的卫星，他曾亲眼目睹那场毁灭。
　　而接下来她要造访的，是金星。它的化身——金星女神维纳斯，曾在她初次抵达地球神殿时，就毫不掩饰地表达过对她的敌意。
　　Lady明白，这次的旅行将比火星更加危险。不只是金星的环境，更是——那些被神明所背负的记忆。
　　盖娅望着Lady那认真而坚定的眼神，微微一怔，仿佛在那一刻，看见了什么熟悉却早已久远的东西。
　　她轻轻走上前，低头帮Lady将蒸汽飞船稳妥地安置在小小的起飞平台上，语气柔缓：
　　“好吧。”
　　她笑了笑，却不像是在答应，更像是在接受一个自己早就预感到的决定。
　　“既然你已经准备好了，那我也不会拦你。”
　　她顿了顿，轻声补充：
　　“只是记得启用适应性晶壳装置——金星那边的大气压足以压碎未防护的小型氧仓。”
　　Lady一愣，随即扬起嘴角笑了：“我知道的啦。”
　　“还有，”盖娅还是不太放心，干脆将她小小的身影捧在手心里，“别让自己被灼了。那边的火山与岩浆构造出的高热地层，比火星恶劣得多。”
　　“嗯。”
　　“还有——”她忽然轻声开口，像是下意识地想说点什么，却在话语出口的同时迟疑了。
　　Lady抬头望着她。
　　盖娅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指轻轻碰了碰Lady的头盔顶部——哪怕隔着一层透明装甲，那动作依旧温柔如风。
　　“你去吧。去看、去问、去确认那些你想知道的事。”
　　她目送着那小小的旅行者再度启程，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都说得极稳：
　　“但也记得——无论发生什么，这里……永远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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