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成为替身

　　第七章世子

　　兰序的手指抚过都邑府冰凉的青砖墙，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让他确认自己正沿着侧回廊前行。三日了，自从那日暗狱出来，他被困在这座府邸就再没能找到出去的路。
　　"小公子，小心台阶。"一个温和的男声在前方响起。
　　兰序停下脚步，微微侧头。即使看不见，他也能从声音的方向判断出说话者站在回廊转折处。那是桓昭的声音——至少是他熟悉的那个桓昭，温润如玉，带着他记忆中的温和与凉薄。
　　"多谢世子提醒。"兰序轻声道，摸索着抬脚，果然触到一级石阶。
　　竹叶的沙沙声从右侧传来，伴随着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兰序闻到淡淡的铃兰香，那是桓昭身上常有的气息。
　　"小公子，可要手谈一局？"桓昭问道，声音里含着笑意，"我记得你，棋艺不凡。"
　　兰序的手指无意识地紧了紧了。他记得，这个桓昭记得他们曾在回南郡的路上对弈的事，记得他虽目不能视却能在棋盘上同他杀得有来有往。可那夜暗狱那个声音嘶哑的"桓昭"，同是"小公子"，声色狠戾，甚至命人将他锁在内房不得外出。
　　"世子今日政务不忙？"兰序试探着问道，缓步向棋声方向走去。
　　"南郡近来太平，倒也无甚要事。"桓昭的声音里没有丝毫阴霾，"倒是小公子，你的眼睛...还是老样子？"
　　兰序在石凳上坐下，指尖触到冰凉的棋盘。这是上好的云子，他立刻分辨出来，与当年他在皇庭用的一般无二。
　　"自上次林中失明后，便再没见过。"兰序心下一紧，他的眼睛，是为了留在都邑府而迟迟未好，每每夜里，眼睛便会酸痛，若不早做打算，怕是再也看不见。
　　棋子轻轻落在星位，桓昭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当时若不是为了躲人，你也不会..."
　　"世子言重了。"兰序打断他，手指摸索着从棋罐中拈起一枚黑子，"那不过是意外。"
　　他的黑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兰序能感觉到桓昭的视线落在他脸上，那目光应该是温和的，带着歉意的。
　　这与暗狱那个掐住他脖颈质问"谁派你来的"的暴戾之人判若云泥，这声名在外的南郡世子，哪一个才是呢？
　　对弈持续了一个时辰，期间侍女送来茶点。兰序注意到，每当有下人靠近，桓昭的声音就会变得略微疏离，仿佛戴上了一层面具。只有当四周无人时，他才会用那种熟悉的、带着温度的语气与他交谈。
　　"小公子这几日在府中可还习惯？"桓昭突然问道。
　　兰序的手指停在半空。"世子何出此问？"
　　"没什么，只是..."桓昭似乎有些犹疑，"近日府中不太平，你若听到什么动静，不必理会。"
　　兰序的心跳加快了。他是在暗示什么吗？关于另一个"桓昭"？
　　"说起来，"兰序决定直接试探，"昨夜我听到东院有争吵声，似乎是世子的声音..."

　　桓昭的呼吸明显一滞。棋子不动声色在他指间转换。
　　"你...听到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冷淡。
　　"听到了。"兰序状若平静地说，"但那个声音虽然与世子相似，语气却大不相同。那人似乎...不…"
　　一阵长久的沉默。兰序听到桓昭的手指不安地敲击着石桌，节奏紊乱。
　　"兰序，"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情感，"有些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的。"
　　这不是回答，而是逃避。兰序正想追问，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世子！"一个陌生的男声喊道，"北境有紧急军情！"
　　桓昭立刻站了起来，椅子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我这就去。"他的声音完全变了，变得威严而疏离，"小公子，失陪了，紫衣，送小公子回房。"
　　兰序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眉头紧锁。这个桓昭知道些什么。
　　而那个暗狱出现的桓昭，似乎对他的存在不是一无所知。
　　更奇怪的是，他尝试离开世子府，却发现所有的门径都被封锁。每当他接近大门或侧门，就会莫名其妙地绕回内院。府中的下人对此视若无睹，仿佛他绕了一圈本就应该在这里。
　　夜幕降临后，兰序没有回到为他安排的厢房，而是悄悄躲在了花园的假山后。如果他的猜测没错，另一个桓昭会出现。
　　初春的夜风带着寒意，兰序裹紧了单薄的衣衫。失明后，他的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能闻到泥土中新芽的气息，听到远处更夫敲响梆子的声音，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微妙的变化——就像现在，一股陌生的、带着松香气的味正在靠近。
　　"谁在那里？"一个冷厉的声音喝道。
　　兰序屏住呼吸。这不是白天的桓昭，这个声音更加低沉，带着危险的戾气。
　　"我看见你了，小老鼠。"脚步声越来越近，
　　兰序的心脏狂跳。他不确定这个桓昭会对自己做出什么。就在脚步声即将到达假山前时，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嘴。
　　"别出声。"一个苍老的女声在他耳边低语，"跟我来。"
　　老妇人拉着兰序，带着他在花园复杂的小径中穿行。奇怪的是，那个凶暴的桓昭似乎没有追来。
　　"你是谁？"兰序轻声问道。
　　"老身是世子乳母，小公子，你可以叫我秦娘。"老妇人回答，声音里带着疲惫，"小公子，你不该到处出来，都邑府的禁制很多。"
　　他们穿过几道隐蔽的走廊，最终来到一间偏僻的小屋。兰序闻到浓重的药草味，混合着某种他无法辨识的奇异香气。
　　门关上后，秦娘点亮了油灯。虽然兰序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光线带来的微弱温暖。
　　"小公子，你与世子是什么关系？"秦娘直截了当地问。
　　兰序犹豫了一下。"我们...数日前在云山相识。当时我们遭遇刺客，他…救了。"
　　“世子府的世子不是都邑府的世子”。秦娘看着灯花忽然说到。
　　“世子府…的世子…不是…都邑府的世子”，兰序的手指无意识地收在一起。这解释了为什么有性格不一样的桓昭。
　　"为什么会这样？"他问道。
　　秦娘沉默了很久。"双胎。"
　　"双胎？"兰序心头一震。他知道南郡有同胞双胎的世家，但从未想过桓昭会与此有关。
　　外面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的声音。
　　"搜！"声音狠戾的桓昭在外面扬声，"给我把那个小瞎子找出来！"
　　秦娘迅速吹灭了灯。"快，藏到地窖去！"拉着兰序来到屋角，掀开一块隐蔽的木板。就在兰序即将离开之际，大门被猛地踹开。
　　"原来，是在这里啊。"那个冰冷的声音说道，"秦娘，你越老越不中用了，躲什么呢？"
　　兰序听到秦娘被推倒在地的闷响，接着是长剑出鞘的声音。
　　"世子！"秦娘哀求道，"老奴只是..."
　　"闭嘴！"剑锋划破空气的声音让兰序浑身一颤，"那个小瞎子在哪？"
　　兰序知道自己不能再躲了。他深吸一口气，从藏身处站了起来。
　　"我在这里，桓昭。"他平静地说，"不要伤害秦娘。"
　　沉重的脚步声向他逼近，扑面而来的一只手猛地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说话！"桓昭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疯狂的气息，"谁派你来南郡的，小公子？"
　　兰序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喷在自己脸上。这个距离，他能清晰地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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