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境】系统总想逼我当正道栋梁

　　月亮半挂在东头时，照夜清已经站在幽冥城外的一片枯林子旁。那层层叠叠，拼了命刺向天空的枯黑枝丫上，毫无生机绿意，在冷月中更显死寂。

　　白天借着小地图上的标志风风火火的干完从湘白莲那接到的任务，照夜清还记挂着系统专门提示过的死魂林，于是特意趁着某人还未回客栈的空档，专门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支线可以走。

　　这地方说是一片林子，倒不如说是一片乱葬岗，残破的墓碑横七竖八地伏在土地上，泡在血液里的土壤显出一种不正常的黑色，与地上的白骨形成鲜明对比，在低洼处甚至聚成血泊，血色染红了原本皎洁的月光。

　　林子里飘荡着时有时无的鬼泣声，夹杂着几声嘶哑鸦鸣，一阵极为耳熟的琵琶声幽怨响起，照夜清后背瞬间窜起一阵冷意，整个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猛然回神的某人恼羞成怒的戳开系统面板，试图把背景音调到最低，却未果。

　　强行压下心头随恐惧而来的跃跃欲试的好奇，照夜清深吸一口气，他抬头看了一眼这鬼气森森的林子，足下那双玄色长靴在地面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已冲入这片传说中无人生还的绝地。

　　方才进入，便觉诡异。在外界看起来只得方圆几里的林子，此刻竟似无限般绵延甚远，照夜清在枯木与残碑间辗转腾挪，身影极速扑向感知中阴气最盛的核心地带。

　　白色的瘴气似慢又快，不知从哪一瞬间起就弥散在这片林子里，起初稀薄如纱，转眼间便浓稠得化不开、挥之不去。

　　照夜清足间轻巧的落在一块灰石上。白雾如活物般吞噬了周遭一切，唯余自身隐约可见。

　　他头顶上是无数枯瘦尖锐的枝桠，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沉沉压下。无论照夜清望向何方，景象都诡异地趋同，方向感在这片死寂的白雾中迅速迷失。

　　照夜清冷静地打量着周围，左脚试探的向视野中被系统高亮标红的地界探去。一步，两步，黑色的靴底踩在湿软粘稠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沙沙”的声音，周遭的树木与墓碑安静的注视着他，仿佛方才令人窒息的危机感只是错觉。

　　然而，当他的脚尖刚刚切实的踩上那一小块地面的那一刹那

　　“轰！！！”，无数根粗如巨蟒、汲饱了鲜血的狰狞树根破雾而出，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向照夜清砸来。

　　照夜清闪身避开，庞大的树根结结实实的砸在地面上，顿时溅出点点腥臭的人血般的汁液，大地如海浪般摇晃着，沉闷的声浪被白色雾气牢牢锁在林内，无法传出分毫。

　　他望着眼前似要择人而噬的巨蟒，嘴角扬起一抹兴奋地弧度，黑色的双眸中浮现出点点星砂，心中无声呐喊：‘动起来，动起来才好啊....你动起来，才说明我来对了地方啊....’

　　还记得与湘白莲约定的不要打草惊蛇，照夜清并未出剑，只是身影缥缈，快速闪避过一根根不断从白雾中冲出来袭击他的嗜血藤，层层叠叠的攻击红线在他眼中交织成网，而隐藏在网深处的，却是一片与死魂林森森邪氛格格不入的寂静空地。

　　“找到了”

　　身影猛然下坠，堪堪从数根因惯性猛烈撞击在一起的嗜血藤蔓的缝隙中穿过，稳稳落在那片空地中央的一块半人高的玄色巨石上。

　　在他落下的同时，仿佛是触发了什么机关，身后撞成一团而晕头转向的藤蔓猛地一僵，旋即拖着庞大的身躯从地面缓缓划走，逐渐消失在白雾深处。

　　照夜清低头审视着眼前这块看似平平无奇，随处可见的，只是有点黑的出奇的石头。围着它转了几圈，又疑惑地试探性跳上去踩了踩，却毫无反应，脑门上顿时蹦出了一个硕大的问号。他知道这肯定有问题，但就是没看出倒是是什么有问题。

　　‘啊，忘换视野了。’照夜清恍然大悟般一拍手。

　　他运起内元，第一次主动双手结印，展在眼前。

　　“开”

　　眼中凝固的星砂缓缓旋转，石头上影影绰绰的浮现出血红色的脉络，如同人裸露的血管。

　　内元再催，照夜清眼角处竟渐渐浮现无数细小的裂纹，裂纹之内，是无穷无尽的浩瀚虚空，管不得此时的样貌有多异于常人，照夜清全神贯注，目光死死锁定眼前玄石上逐渐清晰的复杂阵纹，他们沿着石头本身蔓延至肉眼不可见的地下，与下方庞大的空间中那张更为繁杂、精妙的令人目眩的三层阵图融为一体。

　　照夜清快速地把那庞大的阵法运转的轨迹纳入眼中，脑海里疯狂的反推每一道纹路的位置和作用。“警戒、结界、、吸纳、、”不消半刻...照夜清已把这扬名百年的阵法学懂了大半，他若有所思的凝气于指，正准备点上石头上那一点让他感觉极为怪异的凹陷处时。

　　突然，一道阴毒掌气直取照夜清后心。

　　“潜龙睨人间，一念起风云。阵起锁日月，杖落惊神魔。 ”

　　侧身旋步，不费吹灰之力躲过暗招。照夜清顺手摸出一块手帕蒙住脸，这才转身从容面向来人方向。面上竭力维持着高深莫测的平静，还在努力保持自己的高手形象的某人，心中却在暗自吐槽“出场念诗，这是这地方的特色风俗吗”

　　浓雾散开，一身灰色披挂的大长老从林中缓步走来，他手持鎏金龙首杖，周身白骨做饰，尽是鬼气。

　　来人浑浊的灰色眼珠死死锁定照夜清，声音沙哑：“汝一个黄口小儿...竟能找到这里来，想来不是你一人之功吧。你到底是谁的人？如实招来，说不得本尊还能饶你一条性命。”

　　照夜清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嘻嘻的说到：“这位老妖、老前辈是在说什么？吾只是个赏景的旅客，不小心迷路了而已。既然这地方不让活人看，那吾这便离开就是了，别这么大火气嘛，小心折寿啊。”他语气轻佻，字字句句都能勾起他人怒火。

　　白天被二城主拿话怼的晕头转向，半点有用的消息也没得到。求见大城主的要求也被回绝，老二老三无半点音信。好像所有糟糕的事全都集中在这一天，让大长老常年静坐来强行维持静心之功消弭殆尽，不禁更加心浮气躁。

　　好不容易回到枯骨台，又发现阵柱异动只能独自匆匆赶来的大长老，眼见着这内元气息微弱、分明是初出茅庐不知死活的小辈还敢如此油嘴滑舌戏弄于他。枯槁的面皮不由得狠狠抽动了一下，眼中凶光大盛，冷哼一声“也罢，拿下你，自然什么都清楚了。”

　　怒气化为实质的杀气，大长老手中龙头杖猛地一顿地面，激起尘浪重重。方才隐去林中的嗜血藤再现，在大长老雄浑阴毒的内元与血色阵纹的加持下，竟化作数条由荆棘与鲜血凝聚而成的、张牙舞爪的血色走龙，咆哮着扑向照夜清！

　　打定主意不暴露真实身份的照夜清，此刻只有一个字：躲！

　　他身形飘忽如烟，绝不与大长老正面硬撼，只在藤蔓血龙的疯狂扑咬间闪转腾挪，目光扫视四周，伺机寻找着逃脱之法。

　　大长老见对面的小子滑不溜秋只顾逃跑，毫无正道人士堂堂正正一决生死的气度，不由得怒火更胜。他一边催动血龙狂攻，一边嘶声讥讽：“如此贪生怕死，你这鼠辈，还不如跪地求饶，本座饶你一命如何？”

　　照夜清险之又险地避开一条血龙撕咬，身影出现在另一边的残石之上，仍笑嘻嘻呛声道：“咦？吾只是实在受不得老前辈身上的臭味，所以才要跑的快一点。”

　　就在此时，正在他识海深处高速推演幽冥城阵图全貌的系统面板上，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掩去阵图中那隐隐若现的三个阵点。

　　照夜清瞳孔猛然收缩，落在小地图上的目光瞬间凝固，一个极其短暂的画面碎片毫无征兆地刺入他脑海，墨绿儒袍的书生从容不迫的跨步迈入一座白骨堆砌的高台，与之正对的，正是那地图上唯一的一个绿点。

　　他身形一滞，一道气劲便擦着他右肩划过，幻影之下，血迹悄然无声的晕透衣衫。

　　照夜清眉头一皱，心中念头一闪而过。“没办法了，速战速决吧”。

　　他方才还在狼狈闪避的身影，骤然违反惯性般凭空定在原地。而他身前、眼前，正是咆哮着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嗜血藤蔓所化的林海龙影！

　　大长老见状，脸上露出狰狞快意，他冷笑一声：“怎么，知道无处可逃，准备求个速死吗？本尊一定。。。”

　　话音未落，只见照夜清首次运动全身内元，无形无相的光与风自他周身浮起，天地之间顿时风云涌动，晦明三耀握于掌中，剑随心动。

　　无名剑法第一式。

　　“浮光掠影”

　　大长老脸上的狞笑瞬间冻结，他眼睁睁的看着眼前之人身上的气息从不入流的江湖妖道角瞬间暴涨至能与自己分庭抗礼，甚至隐隐凌驾其上的武功。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抗拒的死亡威压如同万丈冰山当头砸下，他双腿不自觉地颤抖，全身骨骼在那凌厉无匹的剑气隐隐哀鸣，却是半点动弹不得，只能面带绝望的举起蛇杖，企图徒劳地抵挡那道要覆盖天地间的一切，缥缈又无比霸道的剑光。

　　从剑痕中乍迸的光华照亮夜空，旋即尽数敛去。

　　光散云消，天地复归安然。

　　‘我....没死？？’大长老颤颤巍巍的睁开皱皱巴巴的眼皮，目光急切的确认着周围尚存于世的一切，企图将方才临近死亡那种万物成空的大恐怖抛却。他慌张的低下头，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手中蛇杖，惊疑不定的目光死死盯住上面那一道不过毫厘的裂痕。

　　他又猛地抬眼，眼前是毫发无损、甚至连一块碎石都未曾崩飞的土地。而那个刚刚展现出惊天实力的蒙面之人，此刻却气息萎靡，脸色微微发白，握剑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仿佛那一剑耗尽了他全部气力。

　　目光落在对方握着剑微微颤抖的右手上，再回想起自己方才那不堪入目的狼狈姿态，自觉被骗，大长老灰色的眼睛里怒火更胜，他胸腔极速起伏，枯瘦的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照夜清，嘴唇哆嗦着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你。。你”竟是连话都说不清楚。

　　强行控制大半剑气冲向天空，照夜清把目光从短暂亮起的天际收回。双眸微微眯起，斜睨着对面气得冒烟的小BOSS，眉目间满是挑衅。

　　他修长的小指在耳廓轻佻地转了转，语气轻快得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哦，对了。忘了跟您说了，我昨天好像见过两位跟您一样丑的老前辈，还日行一善，好心的送他们去海里喂鱼来着。”

　　大长老闻言暴怒，手中蛇杖狠狠贯入地面三寸，源源不断的内元自血色阵纹汇聚到青铜龙首杖，再流入大长老体内。他身影暴涨，嘶哑的声音因暴怒的情绪越发难听：“本尊，要，你，死。”

　　照夜清咂舌，专门看了一眼地图上中央那一片红海中的唯一一个绿点。此时，大量红点正汇成一条条兵线，自内城抽离，逐步靠向这片树林。

　　“快点跑吧，不然，你可只能等我杀光他们，才能去救你了。”照夜清低声自语道，他握着剑的右手随意挽了个剑花，划过空气的青锋发出一声清鸣。

　　把注意力重新放在面前的对手上，眉间的慵懒一扫而空：“好吧，我的第一个击杀boss就便宜你了”

　　面对运用护城大阵的大长老，生死危机，照夜清终于认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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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照夜清刚离开不久后，湘白莲已经悄无声息的混进了幽冥城内城之中。他站在亭廊拐角处的一片阴影里，望着不远处一片毫无遮掩的空地皱眉。

　　‘按照外城的阵图估算，那里应该是内阵的节点才对。但却毫无痕迹，若是贸然用内力触动法阵，怕是。。’就在湘白莲苦思之时，远处传来的“沙沙”声让他神色一动，足尖一点，身影顿退数丈。

　　“你们听说了吗？今天城里可热闹了。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呆子....”一阵迟来的脚步声与说话声震得树叶摇摇晃动。

　　为避开城中每过盏茶便开始交叉巡逻的卫队，湘白莲越退越远，直到来到一片人烟稀少、楼阁却格外堂皇的建筑旁。

　　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手持龙杖的灰衣老者怒气冲冲的独身走进那座挂着枯骨台的建筑内，目光在老者手中的龙杖徘徊一瞬，似是想到了什么：‘昨夜我与他刚踏入幽冥阵，幽冥城的二长老与三长老竟最先来查探情况，想必这枯骨台内必定存在与阵图有关之物...’

　　湘白莲屏气凝神，静静等待着。直到月亮东升，见大长老匆匆离开的湘白莲翩然踏入殿中。

　　他手摇折扇，目光静静打量着殿内。

　　白骨作台，人血为墨，在四周的墙壁上泼洒出无数亡者不甘的身影，感受着殿内那股被人强行夺取生命的恐惧与对生者的怨念，湘白莲收紧了扇子，原本智珠在握、泰然自若的脸上隐隐漏出一丝不忍，他定了定神，跃上其中一座高台。

　　殿中12根青铜灯柱分散错落，白色尸烛稳定的燃烧着，湘白莲兀得冷哼一声，衣袖一振，自袖中飞出几颗莲子，精准地击打在与昨夜破阵时相同的方位。

　　被击中的灯柱巍然不动，白色烛光却在刹那间变作青色冥火，脚下机扩声锵然作响，地面逐渐浮现出血槽网络，阵柱位置再变。

　　“坎位隐杀机，离宫藏生门。果真邪阵。”他轻笑一声，胸有成竹的再掷莲子，十二灯柱磷火应声暴蹿，变作猩红血光，燃起毒雾。

　　湘白莲则不慌不忙的一展折扇，内元化风，引动血雾倒灌阵纹。雾气如水波逐渐溢满整个阵图，不再外散时，他才轻轻落在坎位之上，血雾瞬间被阵纹吸收的一干二净。

　　一块阴阳相扣的玉珏缓缓从地下浮至湘白莲眼前，湘白莲催动内元，真气以三才为点逐渐融入玉珏之中，保持阵势不变的同时逐步炼化玉珏为用。

　　就在湘白莲逐渐炼化阵法中枢的时候，一股清冽剑气自城东处猛然爆发。

　　“这家伙...”湘白莲猛然皱起眉，难掩悸动心绪，明明已经提醒过他，却还是出了岔子。来不及思考计划要如何变动，某人凄凄惨惨的景象像扎了根似的在他脑海中重复预演，湘白莲指尖蓦然一颤，内息波动，玉珏顿时挣扎起来，阵纹亦随之摇摆不定。

　　湘白莲不由再催内元，强行将玉珏收入怀中，他迟疑的望了一眼西南方位，终究还是放弃查探，准备回客栈等那人归来。

　　与此同时，殿外不远处，正缓步而来的顾吟霜一愣，猛然回头望向剑气爆发之地，“好惊人的气势，那个位置是？不好。。”

　　他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枯骨台，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头带着人手匆匆赶去死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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