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海

　　最后遇海还是没复习进去，但时间还是赶鸭子上架，把他推向了期末考。
　　他考完了。洗澡时头顶倾泻而下的热水让他蓦然想起，“皭然泥而不滓者也”的“皭”字写对了，但“泥”写成“涅”了；数学第三题好像错了，好丢人；英语答题卡涂串了，虽然涂对了也没多少分；至于物理、化学、生物，更不能再往下想了，他绝望地闭上眼。洗完澡，他躺回床上玩手机。
　　至少后天去研学时，可以暂时忘记这些事吧，大概？他划着屏幕，但手机上戴眼镜的猫头鹰（智学网）提醒他，忘不掉的，靠。他没心情了，把手机甩到一边，闷头睡觉。
　　而后早上八点的晨光穿过大榕树洒在少年们谈天说地的身影间，金色、白色、紫色的大巴车依次列在校门口，等待半小时后发车。上车之前他们依着班级顺序在大榕树下拉开横幅合影，林森的目光在短发后脑勺与长发后脑勺之间扫来扫去，并没有在那条红色横幅前看见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遇海注意到了他的心不在焉，便肘了他一下。
　　“看来看去，做贼啊？”他故意这么问，眼神却在帮他寻找那个身影。
　　“滚！”林森依然焦急地注视大门口，“怎么还没来……”他无意识呢喃。
　　两个少男一前一后上了车，一个精神抖擞，一个魂不守舍。前排已经坐满，他们走到最后排贴着坐下。
　　“呀，姓蔡的来了！”遇海指着车门口，让林森猛地抬头。
　　确实是姓蔡的——蔡伟杰。
　　“塞林木！”林森怒发冲冠，往他大腿拧了一下，遇海吃痛尖叫。
　　蔡伟杰坦然坐到他们身边，他穿着短裤，岔开腿毛旺盛的双腿。林森无意识捂住鼻子。
　　此情此景让遇海几乎憋不住笑，他抬头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却看到前门上来一个姗姗来迟的女孩，那是蔡雨萱。
　　雨萱的目光穿过眼镜扫过一排排座位，落在最后一排遇海身边最后一个空位上。她洗得发亮的白色运动鞋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林森听来却震耳欲聋。
　　“快，和我换位置啊！”遇海向林森挤眉弄眼。
　　林森犹犹豫豫，如果现在当着她眼皮子底下换座位，也太奇怪了吧。这不明摆着暗恋了吗！但说不想坐在她旁边，绝对是骗人的。
　　可已经来不及了，雨萱的书包落在了遇海旁边靠窗的座位。
　　“早啊，没想到我来的这么迟。”她笑着对遇海点头，接着吃起了早餐。
　　遇海也点头，发现林森的拳头攥出一个悔恨的力度。他看看蔡雨萱，又看看蔡伟杰，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三人都问。
　　“没有，我只是想起好笑的事。”他只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发小。
　　林森会意，甩给他一记眼刀，又在他大腿根掐了一把。
　　在车上睡着前，雨萱都在和遇海聊天。林森时不时想插一句，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参与进二人的话题，只能愤懑地看向林遇海。蔡伟杰依然舒展着两条毛发旺盛的腿，对此毫无察觉。
　　窗边，年段第一和吊车尾都睡着了。林森昨晚没睡好，但他此刻根本无法合眼，咬牙切齿地看着林遇海和蔡伟杰，又越过呼吸平稳的发小注视平稳呼吸的雨萱，窗外的好风景在她清丽的侧脸后流动着，但林森无暇欣赏。他全部的注意都在她身上，心里的悔恨又重了几分——如果能一路坐在她身边，就算被发现也值得啊！
　　遇海梦见一双没有焦距的灰色眼睛，而后惊醒在服务区，雨萱和蔡伟杰都不在座位上了。
　　“怎么了？”林森问，一面又翻看着微信群里关于今晚房间分配的消息。
　　“没事。”遇海感到一股尿意，“你想下去上厕所吗？”
　　“走吧。”林森撇撇嘴，收起手机，给自己和遇海都解开了安全带。
　　从服务区的厕所出来后，遇海把手伸到感应水龙头下。水哗地流出来，微凉的温度让他想起——哦，不，他什么也没想起，低下头用凉水洗了两把微红的脸，在镜前拍了拍自己的双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下一秒却看见什么东西渐渐缠上自己的手腕。
　　蓝色的、诡异而美丽的光芒——那是因果线，只有他能看见的东西。
　　“卧槽？”遇海像被电到一样甩开手，却已经来不及了，他眼前闪过一些画面：
　　明天下午，穿着白色运动鞋、戴眼镜的女孩，从山坡滑下去，摔断了手臂。好像还会留下后遗症，影响高考。
　　他顺着因果线看去，另一端正缠在蔡雨萱身上，原来是她的因果线。
　　好狡猾的因果线，我明明没有伸出手。遇海心想。原来不主动窥探命运，命运依然会缠上你。
　　“你发癫啊？手上沾到什么了？”林森看着他的手问。
　　“没……只是虫子。”
　　确实和虫子一样烦人，遇海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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