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环

　　知屿在尖锐的警报声中惊醒。喉咙里残留着休眠气体的甜腻味道，视网膜上还烙着沈墨最后那个手势的残影。他猛地坐起，床单被冷汗浸透了一大片。

　　"强制休眠结束。"天花板上的扬声器发出冰冷的机械女声，"系统重置完成。所有玩家请查看更新后的规则。"

　　对面的床铺空无一人。沈墨的床单平整得像是从未有人睡过，只有枕头上几根黑色短发证明那不是幻觉。知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腕——船锚印记还在，但颜色变成了暗红色，像干涸的血迹。

　　墙上的电子屏闪烁着新规则：

　　保持休息区绝对安静
　　禁止交换个人物品
　　每日必须参加一个副本
　　夜间禁止离开床位
　　不要相信穿红色鞋子的护士
　　禁止讨论颜色
　　若发现异常玩家，立即报告

　　最后三条是新增的。知屿的指尖停在"禁止讨论颜色"上，沈墨最后的话在脑海中回响——"妹妹的丝带颜色"。蓝色。而现在系统明确禁止讨论颜色。

　　走廊传来脚步声。知屿抬头，呼吸瞬间凝滞——沈墨站在门口，黑色制服笔挺，胸前别着监察者的银色徽章。他的眼神扫过知屿时没有一丝波动，就像在看一件家具。

　　"玩家E107。"沈墨的声音像是被机器过滤过，不带任何情感，"请到大厅集合。"

　　"沈墨。"知屿试探性地叫出这个名字，"你还记得——"

　　"禁止讨论颜色。"沈墨突然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规则六。"

　　知屿这才注意到沈墨的虹膜边缘有一圈极细的红线，像是被什么东西入侵过。更诡异的是他的右手腕——本该有条形码的位置现在是一个崭新的红色身份环，上面刻着"监察者Alpha"。

　　大厅里已经聚集了十几名玩家。知屿注意到他们手腕上都有不同颜色的身份环：绿色、黄色、蓝色...但没有红色。林小雨站在讲台上，今天的护士服一尘不染，红鞋换成了纯白的平底鞋。

　　"各位早上好。"她的微笑像是用尺子量过的标准弧度，"今天我们将进行特别副本《血色婚礼》。"她侧身让出背后的显示屏，"这是一个强制参与的团队副本，通关奖励是......"

　　知屿没听清后面的话。他的注意力全在林小雨的手腕上——当她抬手操作投影仪时，袖口滑落，露出的不是条形码，而是一根细细的红线缠绕在腕间，像血管又像丝线。

　　"......需要特别提醒的是。"林小雨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本次副本中存在一名'背叛者'。"她的目光扫过人群，在知屿身上停留了几秒，"找出背叛者的人将获得特殊豁免权。"

　　玩家们骚动起来。知屿感到数道怀疑的目光刺向自己，尤其是那些戴着绿色身份环的玩家——他们看起来像是老手，彼此交换着警惕的眼神。

　　"分组名单已公布。"林小雨指向侧面的屏幕，"请按照编号前往准备区。"

　　知屿在E组名单上看到了自己的编号，同组的还有三个陌生玩家。沈墨作为监察者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监督着分组过程。当知屿经过他身边时，一丝极淡的消毒水气味飘入鼻腔——这是医院副本里沈墨身上的味道。

　　"监察者。"知屿压低声音，"304病房的油画还挂在墙上吗？"

　　沈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直了一瞬。就在这时，林小雨突然出现在两人之间，她的手臂亲密地挽上沈墨的胳膊。

　　"Alpha，控制室需要你确认最终参数。"她的声音甜得发腻，手指在沈墨袖口上画着圈。知屿注意到她的小指上戴着一枚红宝石戒指，宝石内部似乎有液体流动。

　　沈墨点头，转身前他的靴尖"不小心"踢到了知屿的脚踝。痛感传来的同时，知屿感觉到有什么纸片类的东西滑进了他的裤脚。

　　洗手间隔间里，知屿展开那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3:07，找到穿蓝衣服的人。"字迹潦草但确凿无疑是沈墨的笔迹。最下方画着一个小小的倒三角形，里面是双螺旋线——和他背上伤疤的图案一模一样。

　　"玩家E107，请立即前往准备室。"广播里响起林小雨的声音，语调突然变得阴冷，"拖延将视为违反规则二。"

　　准备室像间更衣室，墙上挂满各式礼服。同组的三名玩家已经在换衣服——两男一女，身份环都是黄色。他们警惕地看着知屿，尤其是看到他手腕上的红色印记时。

　　"规则说不能交换物品。"一个戴眼镜的男玩家意有所指地盯着知屿手中的纸条，"那是什么？"

　　知屿迅速将纸条塞进口袋："副本资料。"他随手拿起最近的一套黑色礼服，"我们是不是该......"

　　"离他远点。"女玩家对同伴低语，但足够让知屿听见，"红色印记代表异常数据，上次有个这样的玩家导致整个副本崩溃。"

　　知屿沉默地换好衣服。礼服意外地合身，仿佛量身定制。当他系上领结时，摸到内衬口袋里有什么硬物——一枚老式怀表，表盘上的时间永远停在3:07。

　　"五分钟后开始传送。"墙上的喇叭宣布，"本次副本背景：1935年，上海法租界。任务目标：完成婚礼仪式。特别提醒：新郎是假的。"

　　眼前的白光散去后，知屿站在一座西式教堂的后院。夜色已深，但教堂灯火通明，隐约能听到里面的管风琴声。同组玩家不见踪影，只有他独自站在银杏树下，怀表在掌心发烫。

　　"先生，仪式要开始了。"一个穿马甲的服务生走过来，"您是新娘那边的客人吧？请走侧门。"

　　教堂侧门贴着喜联，墨字在红纸上格外刺目："百年好合"。知屿推门进去，立刻被香烛味包围。宾客们清一色穿着黑色或红色礼服，没有其他颜色。新娘披着白纱站在祭坛前，背影僵硬得不自然。

　　"E107！这边！"女玩家在最后一排向他招手，她的黄身份环被黑色丝带遮住了，"我们发现——"

　　管风琴突然奏响《婚礼进行曲》。所有宾客齐刷刷转头看向入口，动作整齐得可怕。新郎缓步走来，黑色燕尾服，白手套，胸前的红花鲜艳如血。当灯光照在他脸上时，知屿的血液几乎凝固——

　　那是沈墨。但又不完全是。这个"沈墨"嘴角挂着完美的微笑，眼神却空洞得像玻璃珠。他的右手挽着新娘，左手垂在身侧，无名指上戴着和林小雨同款的红宝石戒指。

　　"欢迎各位见证我们的结合。"新郎沈墨的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特别感谢从远方来的表弟。"他直视知屿，"请表弟上前为我们诵经好吗？"

　　所有目光聚焦过来。知屿的膝盖发僵，但怀表在口袋里发烫，提醒着他什么。当他走向祭坛时，注意到新娘的白纱下隐约透出蓝色光芒。

　　"请翻开圣经第307页。"新郎递来一本厚重的烫金书籍。知屿接过时，他们的手指短暂相触——沈墨的皮肤冰冷得不似活人，但食指极轻地在他掌心敲了三下，停顿，再敲七下。

　　3:07。

　　知屿翻开指定页码，发现那里不是经文，而是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穿着蓝色病号服的小知屿和小林小雨，背景是实验室的304门牌。照片边缘有半个身影，只露出背部衣服下的倒三角伤疤图案。

　　"请开始吧，表弟。"新郎沈墨微笑，红宝石戒指开始发光。

　　知屿深吸一口气："新娘穿的是蓝色婚纱。"

　　教堂瞬间死寂。紧接着，所有宾客发出非人的尖啸，他们的脸像蜡一样融化。新娘一把扯下头纱——下面不是人脸，而是一团蠕动的蓝色代码。她的"手"抓住新郎沈墨的胳膊，红宝石戒指迸发出刺目的红光。

　　"背叛者！"她尖叫，"发现背叛者！"

　　知屿这才发现沈墨的燕尾服后摆被掀起一角，露出藏在里面的蓝色手帕。沈墨——或者说，假装是新郎的沈墨——突然暴起，一把扯下新娘的头纱裹住她的"脸"。

　　"跑！"他朝知屿吼道，声音恢复了原本的音色，"去地下室！"

　　教堂开始崩塌。知屿冲向侧廊，眼镜玩家已经掀开一块地板，露出向下的楼梯。"这边！"他喊道，"但只有异常数据能——"

　　他的话被落下的穹顶截断。知屿纵身跳进地下室，摔在一堆软垫上。黑暗中，怀表的光照亮了墙壁上的字迹：

　　"当蓝色遇见红色，真相会流血。——K203"

　　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沈墨踉跄着跌进来，他的燕尾服被撕烂大半，露出里面蓝色的衬衫。更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手——红宝石戒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像是被强行扯掉了什么。

　　"他们给你打了记忆阻断剂。"知屿撕下衬衣包扎他的伤口，"但你没完全忘记，对不对？"

　　沈墨的金色瞳孔在黑暗中闪烁："记得一些......碎片。"他的声音因疼痛而断断续续，"系统......在害怕你回忆起来的事......"

　　地下室的墙壁突然变得透明，露出外面肆虐的数据风暴。林小雨的身影在风暴中心浮现，这次她的护士服半红半白，鞋子则是左红右白。

　　"找到你们了。"她的声音合成感极重，"异常数据必须清除。"

　　沈墨挡在知屿前面，蓝衬衫被血浸透："记住......"他艰难地比出那个手势——拇指与小指相触，"......丝带......"

　　林小雨的手穿透墙壁抓来。知屿本能地举起怀表，3:07的指针突然疯狂旋转。一道蓝光从表盘射出，击中林小雨的胸口。她尖叫着后退，红色部分开始溶解。

　　"不可能！"她看着自己脱落的手指，"你怎么能使用K203的权限？！"

　　怀表在知屿掌心碎裂，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一小截蓝色丝带，上面用金线绣着"K203 & K202"。

　　整个副本空间开始崩塌。在最后的黑暗中，知屿感觉有人握住了他的手。那只手冰冷而熟悉，无名指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却坚定地与他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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