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我天真

　　“干杯！”
　　酒杯相碰，叮然一声。周艺浓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划过喉咙，胸腔引起一片炽热。
　　劲爆的音乐声中，年轻的男女站在舞池中央随意舞动着身姿。空气中弥漫着香烟和酒精的味道，与浓郁的香水气息缠织在一起。
　　她站在人群中，一手揽着祈安。两人撒欢蹦跶，直到精疲力尽泄了气，才坐在卡座里喝酒聊天。
　　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祈安也是真心实意替自己姐妹高兴，微微泛红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中并不明显。她一边扇风，一边往周艺浓杯里添酒。
　　“美女特调，你就喝去吧。”
　　那杯酒递在周艺浓的眼前，她看着祈安挤眉弄眼笑得开怀，十分给力地将杯中的酒喝尽。
　　今夜，她们要将所有的烦心事都抛在脑后。

　　“太厉害了，简直是我的偶像！”祈安竖了竖大拇指，简直是扯着嗓子在喊。
　　“我去上个厕所。”酒吧太吵，周艺浓拍了拍祁安的肩，在她耳边说。
　　“用不用我陪你？”祈安拎起包就要跟着她，被周艺浓一把按下。
　　“不用，你坐着吧。”

　　从厕所出来时，女人站在镜子面前补妆。
　　口红勾勒出饱满的唇型，她揩去鼻尖的汗珠，将凌乱的长发随意撩拨在耳后。越是凝视着镜中的自己，越是分不清自己是谁，身处何处。
　　唯有那一双漆黑的眸子，透露着二十三岁的迷茫。

　　一对男女抱在一起缠吻，看上去爱的难舍难分。男人的手并不老实，如蛇一般从女人的衣角钻入，周艺浓只看一眼便皱着眉收回视线。
　　她忽然想到了逢燃。

　　距离他们分手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
　　这并不是一段适合的感情。
　　两人的脾气是一样的张扬，一样的坏。吵起架来如干柴遇烈火，都不是习惯忍让的人。
　　刚分手那段时间后，男人如往常每次冷战，用鲜花蛋糕和礼物作为补偿，却不知道她这次是认真的。
　　明明说过最喜欢的颜色是红色，被男人轻嗤嘲笑俗气。周艺浓垂下眼睫，目光静静地垂落在那一大捧出现在公寓门前的粉色玫瑰。
　　连她喜欢什么花都不知道。

　　她太了解逢燃，逢燃也太了解她。他从不会拿着礼物站在门口等待周艺浓的原谅，只有等周艺浓从价值连城的礼物中主动领悟到他的悔意，他才会出现。
　　周艺浓忍不住觉得好笑。

　　脸贴着脸的亲密合照被一键删除，照片里的男人一只手搂着她，笑的肆意张扬。贵重的礼物被她连着蛋糕一起扔在了垃圾桶里，拍照发给他，附送最后一条message。
　　“别再打电话给我。”

　　情绪回落的瞬间，周艺浓的内心感受到一阵莫大的空寂。
　　她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找出仅剩的烟。
　　猩红的火光在指尖点燃，一根烟的时间很短。
　　等她回过神来，火星灼烧着指尖，带着轻微的刺痛。她摁灭烟头，摸了摸空空如也的烟盒，随手扔进垃圾桶里，“叮咣”一声。
　　她转身离开。

　　“怎么去了那么久？”身旁的沙发凹陷下一块，祈安从手机中抬起头来，下意识看她一眼，打字的手没停。
　　“没事。”周艺浓笑了笑，慵懒地倚靠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
　　祈安察觉到周艺浓脸上倦怠的神情，拍了拍她的肩。
　　“你有好事，我能让你请客？我叫了几个帅哥，绝对包你满意。”
　　真是好闺蜜啊。周艺浓哼笑一声，赞同道。

　　“好啊，”左右呆着也是无聊，她无所谓。
　　“有没有长得像基努里维斯的，我喜欢这款。”
　　“你闺蜜我本事再大，也没有这通天的本领啊！”祈安倒吸一口凉气，“还基努里维斯，比尔盖茨要不要？”
　　“嗯...”周艺浓拉长声调，假装思考。然后认真点点头，“也行？”
　　“滚啊，”祈安笑着推了她一把。“回国了就吃点国货吧。”

　　没过十几分钟，几个身高腿长的男人站在门口张望，找寻祈安的痕迹。
　　周艺浓单手撑着下巴，看着祈安一蹦三尺高，怕他们看不见，一个劲朝他们挥手。
　　“这儿！”
　　几个男生看起来与她们年龄相似，还真如祈安所说，各有千秋。

　　男生们和祈安看起来很相熟，几个人热络地打了招呼，寒暄着调笑两句，然后将目光投向周艺浓，眼神中都带着惊艳。
　　“怎么样，我姐们。漂亮吧？”祈安得意洋洋，一手搭在周艺浓肩上，另一手叉着腰。
　　女人的容貌，闺蜜的骄傲。

　　为首的男生看上去比周艺浓还要小上两岁，头发柔软蓬松，穿着简单的灰色卫衣，干净清爽，像是夏日的橘子汽水。
　　他扬起嘴角，一双眼清澈透亮，带着澄净的笑意和她打招呼。
　　“Hello。”

　　酒精带来的晕眩感和那种冲动的欲望如潮水般褪去，周艺浓忽然有些后悔答应了祁安荒谬的要求。男人的容貌无疑是姣好的，可她眼神迷蒙，竟然觉得对面不仅不如基努里维斯，甚至还没有裴既好看呢。
　　裴既，不知怎的会突然想到他。

　　酒吧的另一角，比起舞池中央相对僻静。方泽凯眼巴巴看着别人热舞，低叹一声喝下一口闷酒。
　　替裴既拒绝了第四个前来搭讪的人，现在只能在这陪着这个闷葫芦干坐着，真是难言心中的郁闷。
　　不过也不能怪他，要不是自己非拉着他来，估计都请不来这尊大佛。
　　裴既思绪深沉，视线停留在面前的酒杯上久久没有挪动，完全没有注意到方泽凯幽怨的目光。
　　黑夜最能卸下一个人的伪装。

　　又一个女人上前搭话，来者身材姣好，容貌美艳。
　　裴既恍若未闻，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似乎是从没在男人的面前吃过瘪，女人脸色有些不好，她微微俯身向前，一只手搭在了裴既的肩膀上。
　　顿时，男人的眼神如锐利的冷箭朝她投来，那里面没有一丝温情，唯有轻蔑和厌恶，像是在看什么嫌恶的垃圾。
　　“走开。”

　　眼见着女人脸色愈发难堪，有些下不来台。方泽凯笑着上前打圆场，却只得到女人的一个白眼。
　　我多冤啊，他心想。
　　第五个搭讪的人走后，方泽凯咬牙切齿。
　　“我要是有你这幅皮囊，我都得感谢祖宗十八代，你竟然还不珍惜。”
　　裴既不搭理他，他越来劲，手搭在女人刚刚搭过的地方，好险没被甩开。
　　“喂，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兄弟我给你介绍啊。”
　　“无趣，”裴既拨开方泽凯的手。
　　音乐吵的裴既头疼。

　　“一会就走。”场内的灯光昏暗，裴既看不清腕表上的时间，又不耐烦地摁亮手机屏幕，“十二点。”
　　“别啊，”方泽凯一阵哀嚎，“这会场子还没热呢。”
　　好不容易明天医院不值班，把这个大忙人叫出来，他可不想结束这短暂的来之不易的休闲时光。
　　“想喝酒来我家，”男人皱了皱眉，“这里太吵。”
　　“还是别了吧，”方泽凯眼珠子一转，试图劝阻，“我觉得这挺好的啊，很热闹。”
　　得到对方冷淡地回答：“随你。”

　　手机上的时间停留在十二点那一刻，男人立即从椅背上拿起外套，起身准备离开。方泽凯连忙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跟在男人的身后，他还要搭裴总司机的顺风车呢。
　　途径酒吧的正中央，先行在前方的男人步伐停住。方泽楷不明所以，“怎么了？”
　　追随着裴既的视线望去，是舞池旁的卡座。

　　聊得还算愉快。
　　周艺浓能看出，年轻的男生对她有意思。他并不遮掩，大方袒露对她的好感。
　　男生眼角含笑，问及她现在有没有男朋友。
　　周艺浓垂下眼睫委婉拒绝，“我现在没有那个打算。”
　　“这样啊，”男生一怔，笑容依旧清亮，拿着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那就当交个朋友嘛。”
　　“多个朋友多条路啊”，祈安胳膊肘怼了怼她，眼神示意她不要拒绝。
　　周艺浓看懂了，她无奈点点头，“好。”

　　她刚从包里拿出手机，屏幕上的二维码还未完全亮起，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忽然闯入视线，伸手抽走了它。
　　周艺浓一怔，下意识抬头，却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面孔。
　　“裴既？”

　　昏暗光线下，男人脸上带着如往常般温和的笑容，在阴影中并不真切。他眸色深沉，目光轻巧地落在周艺浓身上却带着一种压迫感，令她顿时有种被家长抓包的感觉。
　　坐在周艺浓身旁的男生也显得有些错愕。他似是竭力压抑着不满的情绪，目光看向周艺浓，“你们认识吗？”
　　裴既顺势坐在她的身旁。

　　“很晚了，伯父伯母如果知道你这么晚呆在外面，会不放心的。”
　　其实现在才刚过十二点。
　　竟然拿父母威胁她！她最讨厌被威胁了。
　　你威胁我！周艺浓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
　　男人收到她的目光，对此照单全收，淡然回以注视。
　　没有。

　　两个人之间的微妙气氛是第三者难以插入的，直到祁安弱弱举起手，“裴既哥，我也在这呢。”
　　“哦，”裴既微笑，“你也在这呢。”
　　怎么感觉还不如不说呢。
　　“祁安是不是也该回家了？”
　　她就不该多这一嘴。
　　“我，我自己可以的。”祁安有些瑟缩，虽是同龄人，但裴既从小到大都是她们眼中的小家长。“我已经二十多了，不要担心裴哥。”
　　裴既的目光又回到周艺浓身上，用眼神询问她。
　　那你呢？
　　“我跟你走。”

　　方泽凯抱着胳膊在旁边看了半天戏，此刻也来不及八卦，识时务地开口，“你随意啊，我叫车了。”

　　车子在路上行驶。
　　周艺浓端坐着，眼神却不自觉通过后视镜偷瞄男人。裴既单手撑着脸，双眼闭着，眉头紧皱，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不舒服。
　　“你不舒服吗？”女人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沉寂。
　　“不要紧。”
　　头痛还喝酒，给自己找罪受。她在心里悄悄嘟囔道，看着男人不舒服到极致的脸色，还是藏不住心里的担忧。
　　街边还有几家药店在营业，她开口，“停车。”
　　“怎么了？”裴既睁开眼，淡淡看着她。
　　“你都难受成这样了，当然得吃点药了，我下去买。”
　　“不用。”

　　“你从小照顾我，我现在也要回报你呀。”周艺浓坚持如此，司机透过后视镜眼神询问裴既的意见，得到男人的首肯后将车停在路边。
　　周艺浓去的很快，回来的时候买了醒酒药，又在旁边的便利店接了温水。
　　“喝点就没那么难受了吧？”
　　“嗯。”男人眉头舒展，似乎真是好很多了。
　　半晌，他开口道。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我很担心你。”
　　她知道他说的是去酒吧的事情，还是忍不住小声反驳道，“我都长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在国外我不照样也没事吗？”
　　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经常半夜跑出去和逢燃飙车，又怎么样。
　　“你以什么身份管我，邻居哥哥吗？”周艺浓调侃道，“还是，我的男朋友？”
　　“是啊。”男人轻笑出声，语气中带着无奈。
　　他以什么身份管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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