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间荒野

　　“老板，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来，咱们都等了快一个小时了，你看我这还赶时间了！”光头男小心翼翼的说道，后座的老板给了两万块钱，让他上车，说是将他带到这个地方就行。光头男原本还高兴了，本来自己就打算来这边接人，正好顺路。结果现在这位老板不下车，一直让他在这里等着。

　　老刘都想将钱还给身后的老板了，他挠挠自己的光头，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他准备鼓足勇气再说一说的时候，后座的车门被打开，那位老板已经走了。

　　老刘发动汽车，透过斜后方的车座往外瞄了一眼，发现那位老板进了路边的早餐店。他摇摇头，准备出发。

　　早餐店很小，站在门口就能对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荣颂今没得挑，靠近门口的一处空位就坐下了。等了好一会儿，没人过来服务他。他才后知后觉到这是需要自己先点餐的。

　　荣颂今看着招牌，要了一笼小笼包和一杯豆浆。桌面上有一罐辣椒和看起来一碰水就会碎的卫生纸，他想起来自己和程槐第一次来到这种店面时，程槐都是先用卫生纸将自己要坐的椅子和桌面擦拭干净才会让他坐下。当时，用的就是这种白色的，没有包装的纸巾。

　　包子在眼前冒着热气，荣颂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神情和周围人十分割裂，饶是忙碌的店家夫妇，在空余也会转头过来看向这位奇怪的客人一眼。

　　早餐店的夫妻两人都是徽州来的，妻子小声的询问，这个人看起来不像是会在这里吃早饭的人。男人推推她让她不要多管闲事，还说道，就是天王老子也是要吃饭的。

　　妻子还想说什么，却被眼前的几道黑影挡住了视线。男人抬眼，发现自家不到两米宽的店门口足足站了十多人。

　　“你...你们？”男人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为首的人探头往里看，用手指了指里面。

　　男人和妻子立马让开，将位置留出来。

　　荣颂今本想尝尝小笼包的味道，但是现在估计没什么时间了。他想叹口气，但发现胸口发闷没办法去支撑他叹这一口气。

　　“荣总的原话，今天务必带您回家。”为首的人看到荣颂今走了出来，毕恭毕敬的说道。他接到的原话是不惜一切代价，但是在面对真人时，自己还是没那个胆子去威胁对方。

　　荣颂今回望了一眼桌面上的包子和豆浆，说道：“帮我结账。”

　　为首的人立马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去结账，等到荣颂今上了车，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店家好久没收到现金，抬头一脸尴尬的说自己没有零钱找。来人摇摇头，说不用找了。

　　程槐点了一份丰盛的麻辣烫，然后托店家帮自己给找车的人发去一段消息，内容是自己临时改变了主意，不打算回家了。

　　店家消息发完，就看见程槐已经开始慢里斯条的吃起自己选购的麻辣烫。

　　来到京城后，他最经常吃的是泡面。第一次吃到麻辣烫还是在跑外卖的时候，不小心将人家的汤撒了，结果被对方退款，他为了不扣钱，只能将这份麻辣烫买下来。

　　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汗水打湿了脸上的面罩。撕开掉屑的木筷子，夹了一块红色的肉，当时他在想，世界上怎么会这么好吃的东西。

　　后来这个吃麻辣烫奖励自己的习惯就这样保持了下来，他曾经带荣颂今吃过，但是对方觉得脏一口没动过。他也吃的不是滋味。

　　现在好了，他给自己点了平时舍不得吃的肉，还没有人来打扰他。他可以慢慢享用这份迟来的大餐。

　　“那个男人在哪儿？”荣其海难得没叫一家老小围在周围，而是独自将荣颂今带到暗室训话。

　　“不知道。”

　　荣颂今站的地方背后有一幅泛黄的旧画，上面有两只鹤，一只在天上，一只在地上。

　　“哼！荣颂今，你跟你那个妈一个样子！简直是蠢透了！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清高，京城那些见不得人的玩意儿从来没见你粘过，原以为是顾忌我对你的看法，装样子给我看。现在看来，你就是一个十足十的蠢货。”荣其海对这个儿子没有太多耐心，从小对方就不是养在自己身边。要不是顾及着老大，他刚开始就没打算将家族的产业交托给对方。

　　“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转让股份，是为了跟那个男人跑到国外去过逍遥日子。那我可要送你去望山好好治治了！”

　　望山是京城边缘的一处山庄，里面管着一群精神不太正常的人。这是荣其海的私产，帮助一些位高权重的人处理问题的灰色地带。后来，荣家从良，这处庄园被废弃，但是后面又偷偷翻新了一下，只不过只有直系才能窥见真容。

　　荣颂今攥着口袋里的手机，但是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荣越年纪轻，你将股份转让给他后，再陪他历练几年，等他做出成绩来，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去陪那个男人种地，我都不会拦你。”

　　“荣越才疏学浅，等他做出成绩来，你恐怕早就归西了！难道不怕我到时候把他踢出去，让那个男人在你的一手打造起来的集团里种地吗？”荣颂今眼皮抬起来，欣赏着荣其海脸上不断变幻的表情。

　　“你！”荣其海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手颤抖的指着对方。

　　“颂今！”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荣颂今扭过脸。

　　“华儿，你看看这就是你带大的弟弟！简直就是白眼狼！”荣其海骂道。

　　荣颂华瞥了一眼对方，将荣其海搀扶在座椅上。

　　“没我的公章和私印，你那都别想去！除非你想变成一个乞丐。”

　　手机终于传来响动，荣颂今将口袋中的手机掏出来，自顾自的看起来。

　　荣其华还想说什么，但是看见荣颂今脸上的表情几乎是一瞬间变得阴沉，然后几乎是两步就走到门口，将门一把推开准备离开。

　　门外的保镖早就接到命令，看见是荣颂今，丝毫不客气的将手拦在对方前面。还没等对方先礼后兵，荣颂今几乎是一手一个将人掀翻在地。

　　“你个野杂种，我看你是反天了！”荣其海的拐杖在地板上敲得震天响，荣颂华扶着老爷子忙着顺气，但是眼下却对外面的保镖使眼色。

　　保镖都是老宅里个顶个的人精，老爷子风华不再，眼下最得宠和最得势的儿子站在统一战线上，不是死脑筋的都知道现在要做什么。

　　门口的人在挨了两拳后，就像是被打到命脉一般在地上哀嚎。后面上来的人也抵不过荣颂今，让对方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这个逆子！逆子！我当年就不该心软，让他和他那个娘一起死在外面才算！”老爷子喘着粗气在骂，脸也憋得通红。

　　身旁的荣颂华在看不见荣颂今的身影时，才将自己的眼神落回到自己父亲身上。

　　急救灯熄灭，门外的秦千秋第一个冲到医生面前询问情况。

　　医生摘下自己的口罩，先是抬眼看了远处的人，再对着秦千秋说道：“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就是...就是...”

　　秦千秋大声起来：“就是什么？说话能不能不要只说一半？”

　　医生又看了一眼那人，发现对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感觉背后都在冒冷汗，低着头说：“就是现在还没有醒过来，醒来的时间也不确定。”

　　“什么意思？”

　　“煤气吸入过多，会影响大脑状态。加上你们确实送来的太晚，我们现在也只是保守治疗。能不能醒过来真的只能看运气。”医生将话说完才抬起头，发现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荣颂今问。

　　医生回望了一眼手术室，说现在还需要观察，但是可以隔着玻璃看一眼。

　　秦千秋留下来和医生单独聊救治方案，荣颂今则是来到了重症监护室门外。

　　门上那一小块玻璃被擦得很干净，将病床上插着呼吸管的人牢牢框在里面。可是荣颂今觉得自己还是看不清，觉得玻璃太小，觉得那个人距离自己太远。

　　明明和他只有两天没见面，分别前对方还是笑着的。怎么再见，那人就死气沉沉的躺在了床上。

　　“你手上的伤要不要去处理一下？”

　　手背的关节处泛着红紫色，渗出来的鲜血已经凝固在上面。荣颂今将手插进口袋里，像是在问秦千秋，又像是在问自己。

　　“你觉得他后不后悔？”

　　秦千秋回答不上来，他又不是程槐肚子里的蛔虫。

　　“我要是他，当年就选择自己走掉，说不定腿就不会坏，还能娶个老婆，生上几个孩子。”

　　秦千秋觉得荣颂今在说梦话，他咳了一声，想把对方拉回到现实中来。

　　“你又不是他，说不定他只是在后悔没有敲上你几笔了！”说完，秦千秋觉得自己说的好笑，自顾自的笑起来，但是在荣颂今看过来时，又将自己的笑容收了回去。

　　“我刚才问过医生了，说是醒来的几率占大半，但是变成傻子的几率也不低。”秦千秋说到，他想到什么，嘴角又弯了起来。“变傻也好，这样就真的能老老实实待在你身边了！”

　　荣颂今觉得这笑话不好笑，他的目光又落回到那人身上。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吗？”

　　秦千秋觉得今晚的荣颂今受到的打击真的是太大了，竟然开始连续问了几个这样悲伤怀秋的问题。但是大概被对方的情绪感染，他真的开始回想起来自己和程槐认识的场景。

　　想一想，竟然也只是才过了五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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