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有兰

作者:山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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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热


      “嘶嘶……”

      “嘶嘶——”

      吃了它……吃了它……

      “嘶嘶——嘶嘶——”

      嘻嘻嘻……嘿嘿嘿……哈哈哈……

      漫天红。漫天红。流不尽。流不尽。

      晚夜星垂,明月连枝,窗风烛火谧静时。原是梦中血腥渊黯。

      帐中暖寂,兰草蓦坠身颤,不觉仓然梦醒,促息平后睫下半晌浅淡,却不见光,只似仿着精致皮相捏出的瓷偶,空洞如蛀。

      又半晌,侧头看,不见有人,便只闭目侧身蜷,攥被紧啮泪落无声,不知夜深几时才重睡去。

      第二日天光将亮未亮,府中侍人集用早食。

      杏儿也在,已是早归。弟弟入城费时,又是天寒,昨日带回家中的粟麦远够用至下月,弟弟可不必再来。

      环看过各处,杏儿未见掌事,有些心切却不知该问何处:实不知如何道谢,只入城前见城外新柳皆冒了芽,便折了些枝条回来想要送出——京中入春冷燥,柳芽入茶可清炎利咽,不过要新鲜些煎了才见效。

      正想若是今日不遇掌事或能捋下柳芽先晾晒为干茶,忽闻外间急响哨声:

      “咻——!”锐而长,是主人急召。

      工房侍人闻声顷皆落筷出。

      杏儿非府中侍人,见状稍愣,也放筷随出,就见掌事疾步入肃声:

      “世子院晨十六人速往轮值,院中待命!”

      “即日起有风寒病痛自往医署,携前后医工书报我,私往侍奉者严惩不贷!”

      说罢冷扫过院中一众转身速离,十六侍人快步随。余其余各处侍人相觑,片刻几队又离,几人回工房速用饭亦离。

      杏儿入府还未见过如此事况,一时不知该如何:园匠叔伯不与女侍一同起居,昨日那位姐姐……方才回房便未见。

      可是世子病了?杏儿思前想后觉帮不上忙,还是回工房几口用完饭,帮着食署阿娘收了几案未及送归的碗筷,又往世子院,心说如此应是无需叨扰修枝了,不过还是巡路看是否能遇人询问。

      世子院中气沉凝,侍人皆屏息。

      非是世子病了,是小公子病了。

      世子寅正回房,见内外帐落窗边盆空,只当苗儿睡着,正心道多寝约是因年幼,行近欲看却忽觉帐内气息微促有异。反应一瞬急入帐,便见兰草蒙被蜷缩却仍似冷,身显颤抖,唇面皆白却无汗意,只似畏寒,触额才觉是起了烧,唤名半醒又睡。

      “世子,”府医将起便得急传,此探罢,低躬道:“公子是染风寒。有风寒束表气滞证。情志不舒,外便易感寒邪,公子内多忧惧,气机滞郁,恶寒发热仅是表症。”

      世子紧蹙凝声问:“内多忧惧何意?”

      府医稍思虑答:“应是公子经逢变故所致。好在气滞时续尚未长,未多伤及气血肺腑,此借风寒调养,若能发出心中沉郁,便非坏事,若压抑经久,公子日后必受其害。”

      世子闻言心疑愈蹙,未再问,只道:“尽速制药。”

      “是。”府医应躬便退。

      帐中只愈冷凝。

      半晌,世子取下兰草额前湿帕,过水稍拧又放回,眉间沉,低启唇:“往后我若无暇不便,你随他身侧。”

      地上影不知何时入跪,闻言愣片刻,还是从令,又低声禀:“世子,昨日餔食后有府中近日信传出,往宫中,晚间人已清,勾奚往审。”

      而后帐中默,半刻只听:“余一女工,有用则留,无用送往母亲院中。”

      “是。”地上影低应从令,行退无声。

      内室炭添了许多,噼啪响动偶能闻。帐前新烛方换影正长。外间天渐明。

      ﹉﹉﹉﹉﹉﹉﹉﹉﹉﹉﹉﹉﹉﹉﹉﹉﹉

      卯初时,兰草蒙蒙醒来,先觉头沉想要再睡,后便见宣齐洲回来了。

      兰草稍愣,张口方欲唤,却嗓间一毛,顷翻身侧撑床——

      “咳咳——咳咳咳咳!”

      世子未见动作便出帐,片刻端清水回,蹙眉扶起苗儿轻抵着唇:“饮些水。”

      “唔……”唇边忽有湿润,兰草懵几瞬,抬叶子接杯饮下,又转头惊喜看人:你回来啦。

      “嗯。”世子轻应,抬手触苗儿额头觉仍热,见懵惑不明,话至嘴边半刻,还是未问。

      兰草忽觉犹疑,顿了顿,问:怎么了?

      “笃笃……”外间门叩。

      “世子,汤药已备。”

      世子只看人答:“无事。你正发热,需用些药。”抚过毛茸茸又出帐。

      兰草眨眨眼,半明不明看人走,半刻又回来,手中——

      兰草眉头顷刻皱起,眼中如疑见三足鸟。

      “来。”世子试温觉可,见苗儿神情,颇为无情道。

      兰草觉意,攥攥叶子,只觉教苦腥闷绕,不由惑看宣齐洲:“啊……”要喝吗?

      “嗯。”世子点头。

      ……为什么?气味不好。兰草忍着不退远,只抿唇小心传意,却是半点不想喝。

      世子看半晌,只道:“少些。”

      ……不要。兰草渐皱眉。

      世子见状微顿,轻放汤药,连被抱过苗儿坐,看人低问:“不用药如何好,未觉不适?”

      兰草闻柔声,唇抿,心稍动,还是缓侧头看——就见黑漆漆,恶心至极。

      “……唔。”拧眉忍着未蹬远那污物,回身自往暖处,不动了。

      颈侧忽亲近贴热。世子一愣脑中空,半刻身方松。

      “兰澧。”世子试唤。

      “嗯?”苗儿应。带些哑音。还记得。

      为何忧惧。世子想问府医诊断,却觉不是好时机,不必病中再牵人心绪,便未问,只转话头:

      “府外一旧园中牡丹将开,彼时景物极好,过几日府中皆往,少游三日,你却去不得。”

      兰草听人言语便出,觉传意微瞠,疑:为什么?

      世子眼底柔笑,道:“病中无精打采,又脑热畏寒,如何可去?”

      兰草懵懵,攥叶子。

      “你随我同去,还是觉睡在此处便好。”世子轻问。

      兰草看人,未答,隐约猜宣齐洲是知它头沉觉冷,要它饮那恶心黑水。

      喝下……便能好吗?兰草蹙看人问。

      “自然。”世子轻颔。

      “……随我,同去?”就可与你一起去吗?兰草开口问。

      世子心柔淡笑颔:“嗯。”端过膝边几上汤药给人。

      兰草紧抿看黑水,还是抬叶子接过,又皱眉看半晌,未动弹。

      世子静待。

      又半晌,兰草作难抬头看看宣齐洲想言语,却觉平和期待意。

      ……

      哎。

      兰草心中叹气,低头看黑水未再迟疑,咬牙闭眼屏息即饮——

      “唔!!”蓦觉烧灼极痛,剧一颤未端住汤药。

      “宣——”惊呼欲唤却不及,侧翻朝外便剧咳:“唔呕——咳咳咳咳咳!”

      世子未料一惊,只及托住苗儿腹部不教翻至床外,见状当是呛咳,忙拍后背,触衣方觉冷汗。

      “咳咳咳——咳咳——呕咳咳咳咳——”

      半晌咳罢兰草叶子抚嗓勉压呕吐意,喘息间却仍觉灼痛,回身看人眼中呛红,不免身抖惶然:不能喝,好疼啊!

      世子觉意即蹙问:“疼?”

      兰草急切张口却实在讲不出,只指着嗓间难过看宣齐洲又咬牙忍痛,传意间本便红溢水光的眼中簌簌落下泪来。

      世子见心缩,汤药尽洒也丝毫顾不得,急抱苗儿离帐又紧看人问:“别处可疼?”

      兰草醒来便觉未睡够觉头重耳闷,此嗓间灼痛难言,口中又苦腥不散,通身折磨,一经问,难过再忍不住便垂叶哭:“呜……”

      世子心悸急又倒清水欲喂,却教人恼推开。

      “……”世子鲜有心焦无措。

      “莫哭,不喝了可好?”世子低哄,有意喂点心,却不知人如何不适,又未敢教再用。

      “呜……宣齐洲……”只听苗儿委屈哽咽唤。

      世子即应:“嗯?”

      “咳咳呜……”你不要有事……兰草心中满是如此道,眼却落泪朦胧,又不知言语。

      世子未得传意,却忽有觉,拍着苗儿后背轻问:“可是昨夜未睡好?”

      兰草闻声想要明意,抹去眼泪看人,觉意后稍愣,顷刻愈发难过,一如此前手伤上药,只抱着人又呜咽落泪。

      肩颈尽洇湿,苗儿发热身抖。世子心紧蹙看过四下:床面洒了汤药,临窗榻上席凉又不时过风,外间往来人杂……

      “叩——”世子行近叩窗。

      “传人换席。”又道。

      “是。”窗外即应。

      不多时有侍人入,帐外微声:“世子。”

      “进来,快些。”世子说间抱苗儿往远窗书案后。

      兰草忽闻冷声,懵然抬头看,就见不知何时有许多人来,又看宣齐洲,即得轻询问意:

      “可还疼?”世子取案上巾帕轻拭泪低问。

      兰草觉意试吞咽,看人眼中却惶然不安。
      世子忽觉惶然意,微顿反应片刻才稍明,即看苗儿:是席褥,叫人来换去。

      “再睡可好?”世子拍苗儿问。

      兰草看人唇微动欲言,却犹豫片刻,还是作罢,只轻点头顺力侧依闭目,口中嗓间难耐先勉压下,眉间未觉不舒。

      世子轻拍未停,见苗儿睡也显不适,抬臂触额,觉愈烧,不由又心紧:人之医药,不能用该如何。

      半刻余,侍人更席整褥请后便无声退,王妃府医同至。世子见怀中入眠,缓起身至床放苗儿盖被又出,衣摆染汤药未觉。

      “母亲。”世子躬,眉间隐忧,“醒来用药入口便倾,哭说疼痛不适,未能尽述,方重睡去。”

      “嗯。”王妃应声,示府医入内间先探。

      世子回想方才又紧蹙,微抿片刻,看帐内低声道:“儿不若试教他言语。”

      晨间动静报至主院,楚王有事不在府中,王妃更衣即来,路遇府医知孩儿病因,心中亦半明半疑:若说是成人方出,对周遭觉生,如此心中隐惧,倒是尚好,往后爱护将养应能尽调,只怕是从前有伤等等,才如此忧惧伤身,却教人不知该如何。

      王妃自然觉可,思虑片刻道:“只说不通官话便是。”

      楚地多讲楚言,与京中官话大不同,孩儿年岁若说丝毫不通言语,不定何时教人生谣,于往后无益。

      世子颔,见衣有污,道:“儿往更衣。”便暂离。

      王妃入帐看。

      半刻,王妃低声询府医道:“先生,汤药可能制成丸药?孩儿年幼,或是入喉觉辛痛。”

      府医方已知情,更腕探脉间闻王妃言,稍思虑,起身出帐微声躬:“启禀王妃,汤药用材驱寒,又是头一剂,故确是味辛。丸药非不能制,只是应不适于公子风寒发热此类内腑急症,且远不及汤药见效。臣探公子其余无异,暂仅低热,如此,不若稍待,以温湿布巾敷拭,辅以性温饭食,而后再探。”

      世子更衣行出正听前后,便接问:“他总不愿用饭,仅能少用些点心。”

      府医闻言略沉吟,回道:“世子,公子探脉看并无虚弱,臣可为此制些丸药稍食,且看随后。”

      世子微颔道:“并膳食调养,对说侍人。”

      “是。”府医见无再问,便躬退。

      王妃不知何时起,久久温看儿子,并非不顾病中孩儿,只是……

      世子觉视线,心叹又默,指尖蜷。

      “母亲。”世子回看王妃,未多言。

      王妃低目片刻,侧看儿子轻问:“你师父可好?”

      世子静对远处书案,半刻答:“师父粗糙许多。”

      王妃眼中渐红。

      “我离时父亲至,现应以归,母亲不必担忧此处,回院及早——”

      世子蓦顿,缓握拳,眼过湿红杀戮意。

      “用药”二字,经今晨事,若逾万斤。

      “主君。”窗外忽有声。

      世子闭目暗啮两息平。王妃稍顿,看看帐中孩儿,还是抬步出。

      “卿——”楚王将入室见夫人要开口,便教拉着又走。

      楚王舌尖微苦,随夫人离。

      直至出院,楚王幽幽叹道:“卿卿几时对我也多爱护些。”

      不是怕孩儿病气染了丈夫,是怕这常年见血持刀的人冲了孩儿。王妃总信这些。

      王妃闻言淡回:“好啊。”

      楚王眉笑一挑,驻步:“嗯?”

      “今日汤药赏你驱寒。”王妃勾唇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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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低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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