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所有物

　　颜书瑶发现第一件丢失的物品是在整理浴室抽屉时——那把镶着珍珠母贝的发梳不见了。她清楚地记得上周二洗完头后还用过它，现在却只剩下空荡荡的格子。

　　"莫沉？"她对着客厅喊道，"你见过我的贝壳发梳吗？"

　　厨房里的切菜声停顿了一秒。"没有。"莫沉的声音平静如常，"会不会掉到梳妆台后面了？"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颜书瑶蹲下来检查时，却在梳妆台底部发现了一根长发——乌黑发亮，明显不属于她这个染过棕发的人。

　　周末大扫除时，更多异常浮出水面：床头柜里少了一只耳环，衣柜深处的一条丝巾不翼而飞，甚至连她常用的那支口红都神秘失踪。这些物品消失的时间跨度长达三个月，如果不是刻意整理，她可能永远不会发现。

　　"最近有同学来家里玩吗？"晚饭时颜书瑶故作随意地问道。

　　莫沉正在切牛排的手停顿了半秒。"没有。"他将一块完美的方形牛肉送入口中，"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些小东西不见了。"

　　莫沉放下刀叉，眼神清澈得像个被冤枉的孩子。"你觉得是我拿的？"

　　"我没这么说..."

　　"你可以检查我的房间。"莫沉站起身，声音里带着受伤的颤抖，"现在就去。"

　　颜书瑶摆手表示不必，但当晚她经过莫沉半开的房门时，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月光下，少年蜷缩在床上，怀里紧抱着什么。当她眯起眼睛想看清楚时，莫沉突然翻身，将那东西塞到了枕头下。

　　第二天早晨，莫沉宣布学校组织为期两天的野外郊游。

　　"明天早上六点出发，去青峰山。"他边说边将煎蛋翻面，"周日下午回来。"

　　颜书瑶接过盘子，注意到莫沉眼下浓重的黑眼圈。"你昨晚没睡好？"

　　"有点兴奋。"莫沉避开她的目光，"第一次和同学过夜。"

　　这个理由无可挑剔，但颜书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莫沉在学校几乎没有朋友，每次家长会老师都反映他"过于独来独往"。

　　送莫沉出门后，颜书瑶站在他的卧室门前，心跳加速。理智告诉她应该尊重隐私，但三个月来那些消失的物品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公寓里格外响亮。

　　莫沉的房间整洁得像军营。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书桌上的文具按长短排列，连笔筒里的铅笔都削得一模一样。颜书瑶轻轻拉开抽屉——空的，除了几本写满复杂公式的笔记本。

　　当她跪下来查看床底时，金属的反光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个长约30厘米的灰色铁盒，上着精致的密码锁。

　　颜书瑶将盒子拖出来，手指触到锁的瞬间，一种强烈的直觉击中她：不该打开这个潘多拉魔盒。但好奇心最终战胜了理智。她试了莫沉的生日——不对；试了自己的生日——锁扣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盒子里整齐地分着几个区域，每个都用标签标注：

　　「头发」——一小束用丝带扎起的棕发（明显是她的），旁边放着几根她用过的发圈；
　　「气味」——她丢失的那条丝巾，折叠得方方正正，上面喷着她常用的香水；
　　「影像」——一叠照片，全是她熟睡时的侧脸，日期显示最早可以追溯到他搬来的第二周；
　　「记录」——一本黑色笔记本，密密麻麻写满了她的作息、习惯、情绪变化；

　　最底部压着一个透明文件袋，里面赫然是张维摔下楼梯的监控截图打印件，以及一张咖啡店小票——正是张维请她喝咖啡那天，背面写着「加双份辣椒粉，过敏测试阳性」。

　　颜书瑶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照片。这些还不是最可怕的——在盒子最隐蔽的夹层里，她发现了几张医院的处方单，患者姓名全是"颜书瑶"，但开药日期她根本没有去过医院。其中一张是强效安眠药，日期正是张维来家做客那天。

　　"找到你想找的了吗，姐姐？"

　　声音从背后传来，颜书瑶吓得几乎尖叫。莫沉站在门口，书包还挂在肩上，眼神黑得不见底。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站在那里看了多久？

　　"莫沉，这...这太不正常了。"颜书瑶向后退，后背抵上床沿，"你需要帮助..."

　　莫沉慢慢走近，跪在她面前，伸手抚过铁盒里的物品，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情人。"我每天都在努力变得更正常。"他拿起那束头发贴在脸颊，"但你不知道正常有多难。"

　　"跟踪、偷拍、偷东西...这根本不是——"

　　"爱？"莫沉突然笑了，那笑容让颜书瑶毛骨悚然，"那什么才是爱？张维那种敷衍的约会？王志那种自私的占有？"他的手指划过照片上她的睡颜，"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你睡前会揉三下左眼，做噩梦时呼吸频率会变成每分钟23次，高兴时会在刷牙时哼《月光》的前奏..."

　　颜书瑶猛地站起来，铁盒翻倒在地，物品散落一地。"这是病态的，莫沉！你不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莫沉也站起来，步步逼近，"但你知道吗？"他的声音突然低下来，"你检查我的房间用了7分12秒——比上次快了3分钟。这说明你在犹豫要不要打开盒子。"

　　颜书瑶倒吸一口冷气。"上次？"

　　"上月12号，我假装去超市那回。"莫沉微笑，"你在我的枕头下找到了什么？"

　　那个珍珠发梳——颜书瑶突然明白了。他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发现蛛丝马迹，引导她一步步接近真相。

　　"为什么？"她的声音发抖。

　　莫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疼痛。"因为我想看你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发现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了解你，最在乎你..."

　　颜书瑶奋力挣扎，却被莫沉推倒在床上。少年跨坐在她腰间，双手钳制住她的手腕，眼神疯狂而炽热。

　　"放开我！"她尖叫。

　　"我试过了，姐姐。"莫沉的声音突然带上哭腔，"我试过远离你，试过只做'弟弟'，但每次看到别人碰你，这里——"他抓起颜书瑶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就像被刀绞一样疼。"

　　颜书瑶感到掌心下剧烈的心跳，那么快，那么乱，像只被困的小鸟。莫沉俯下身，额头抵着她的肩膀，浑身发抖。

　　"我可以成为任何你想要的样子，"他的声音闷闷的，"聪明的、乖巧的、强大的...只要你看着我，只看着我。"

　　这个姿势让颜书瑶想起暴雨夜电话亭里那个蜷缩的少年，但此刻她只感到恐惧。她猛地屈膝顶向莫沉腹部，趁他吃痛的瞬间挣脱出来，冲向门口。

　　"颜书瑶！"莫沉在她身后喊，声音撕裂般痛苦，"你敢走，我就让你再也见不到我！"

　　这不是威胁，而是绝望的告白。颜书瑶在玄关停顿了一秒，抓起钱包和手机夺门而出。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她听到公寓里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某种重物砸在墙上。

　　---

　　林芮家的沙发上，颜书瑶捧着热茶，浑身仍在发抖。她已经讲述了事情经过，唯独省略了莫沉最后那个近乎表白的宣言。

　　"报警吧。"林芮斩钉截铁地说，"这已经不止是心理问题了，他可能对你下药！那些伪造的处方——"

　　"他没有恶意..."颜书瑶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为莫沉辩解，"只是太孤独了。"

　　林芮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瑶瑶，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他偷拍你、跟踪你、可能还伤害了张维！这不是小狗依恋主人，这是犯罪倾向！"

　　颜书瑶盯着茶杯里旋转的茶叶，想起莫沉颤抖的声音和发烫的胸口。那种痛苦太真实了，真实得让她心痛。

　　"给我三天。"她突然说，"三天后我会做决定。"

　　林芮还想说什么，但颜书瑶的手机突然亮起——是莫沉的短信：
　　「冰箱里有做好的饭菜，记得热了再吃。药在左边抽屉，按标签分好了。我走了。」

　　紧接着是第二条：
　　「钥匙放在地垫下了。」

　　颜书瑶的心猛地沉下去。她拨通莫沉的电话，听到的只有冰冷的关机提示音。

　　"怎么了？"林芮问。

　　颜书瑶站起来，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我得回去一趟。"

　　"你疯了？"

　　"他不会伤害我，"颜书瑶抓起外套，"至少...不是故意的。"

　　这个认知在她心中无比清晰：莫沉可能会伤害任何人，甚至伤害自己，但永远不会真正伤害她。这种扭曲的安全感，正是这段关系中最可怕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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