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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问
竹荫馆只有两间厢房。梁鸢住一间,周霁言住在另一间。
不知是尴尬还是何缘故,这两日他有些躲着她。不躲着她的时候,便是百般劝她帮忙打听。
周家族学是有大儒的。这日他方一回来,便与她说日后要去缉熙堂。那是周氏的家学,底蕴深厚,也有厉害的先生教导。
“缉息?”晾过的书册会有褶皱的地方,梁鸢正拿了烛台,小心地将手里的书压平:“是哪两个字?”她没听懂,却又好奇。
“是缉,熙。”他来劲了,走到她跟前给她比划:“是光明,光辉的意思。叔父题的,出自《诗经.周颂.敬之》篇,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
梁鸢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问得多,却又不大听得明白,周霁言一时有些不耐了。他不爱跟她说这个,女子不需要读书,略识得几个字就行了,哪需要如此寻根究底:“欸你别问了,说了你也不明白。你在干什么?”他好奇地凑过去。
桌案前的姑娘认真乖巧……他发现她的唇瓣愈发红润了。
“你不跟我说,我还不稀罕听呢。”梁鸢低头做着自己的事,也不告诉他。
周霁言看着她,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
“随你,我去族学了。”他自顾自地收拾好笔墨,抬脚就要出门,只是刚跨出去两步又收了回来,支支吾吾地道:“你要是真想知道,等我回来解释给你听。”
说得极小声。
梁鸢却没应他。
她读书不多,父亲在的时候也只让她学识字,周霁言总拿这个取笑她,也带着几分看不起。不想说就不说,钓着她有什么意思,她不稀罕。
手上的书渐渐地压平整了。她坐了好一会儿,思虑良久,终于下定决心。
她跟周霁言牵扯太深。她得帮他。
那天那个男人……她猜多是二爷身边的人。既是身边人,那应该是最了解那位的。问谁都不如问那位先生靠谱。
她把自己仅剩的一点钱拿出来,让又兰去厨房打听一番。问清楚周家有几位僚卿,这几日又有谁在。又兰‘欸’了一声,转头便要走。
梁鸢又猛地把她拉了回来,这回说话却磕磕巴巴的:“你,你问问谁气质最出挑……那八成是了。”
这话烫嘴。她甚至都没敢添一句样貌出众。
否则真像她有什么不好的企图。
又兰走后。她忐忑不安地等着,终归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没有经历过,还是有些不自在。
下午的时候又兰便回来了,手里拿了包小果子,人很高兴:“姑娘!你猜我打听到了什么,你一定猜不到!”她满眼都是你快猜猜你快猜猜的期待,却是扭不住自己是个不藏事儿的,一张嘴就把话说出来了。
“是高先生!十一月初五那天只有他在府里,余下几位都跟着二爷到京师去了,只有他!”
“而且厨房的妈妈跟我说,高先生也住在我们府上,就在外院的客房,他每月初九都要往账房去一次,刚好要绕过东边的月门,您若要找他,我们可以在月门那边的假山旁等着。”
“真的吗,太好了!”梁鸢不知道有多高兴。
她这些天来很多事情都不顺,本以为打听这件事要废许多功夫,没想到却是最容易的。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是让梁鸢更高兴的还有一件事。她拿到了这个月的月例银子,整整二两!沉甸甸的二两!
她手里从来都没有很多钱。小时候父母会给她一些,却是最多最多只能容她拿去买点儿糖果梅子,后来父亲匆忙离世,他把积蓄都给了周霁言……那天父亲在床上躺着,人瘦得不成了样子,告诉她一切要听从夫婿的。
那时她真的想问父亲,女婿真的比女儿还好吗。
话终究没说出口。
她把银子换成了铜钱,拿了一部分出来给又兰:“你帮我买些缎子,最好是暗些庄重些的颜色,然后再买一只烧鸡,一会儿帮我去送给李妈妈,她人好,帮了我们不少,该谢谢她的。”
“欸,”又兰也喜欢李妈妈,笑着走了:“我马上就去!”
大约有了钱人就会踏实,她夜里睡觉的时候都觉得手里沉甸甸的。
初九那日很幸运地没有下雪。甚至晨光微微泛白的时候,天上还有了一丝明亮的霞红,没过一会儿竟出了太阳,让人整个心情都好了起来。
梁鸢想了很久,其实心里是打了退堂鼓的。
她凭什么让人家帮她呢。一面之缘而已,她也知道被拒绝的几率是九成九的。
可是万一呢。
她握了握自己的手,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
东边的月门连着垂花门,却要再偏僻一些,不像别处来往的人多。梁鸢找到了这里来,就站在假山旁等着,她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午间也没有人来,她只能先回去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
下午的时候,太阳金灿灿的,她在月门旁看见一只橘黄的小猫。
看着很小,两个巴掌大,很活泼。伸手去探梁鸢在地上的影子。
她觉得好玩儿,摘了一旁的一小截树枝去逗它。
“你怎么这么小呢……有人养你吗?”
“冬天了,你在哪里住呢……”
她轻轻晃动着树枝,小家伙随即飞扑过去,却不知是不是太笨的缘故,总是分不清绿色的树枝跟墨色的影子,梁鸢低声笑了起来:“你这样是抓不到的……”
一人一猫在阳光下不知玩儿了多久。
也没人知道那人看了多久。
夹道旁花木扶疏,枝叶都落了,只余下光秃秃的茎杆。平日里的一派萧索,到了今天却迎来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还有一只笨笨的却很活泼的小猫。
周秉谦看了她许久。
等到梁鸢察觉到那道目光,愣愣地抬头的时候,饶是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地紧张了一下:“您……您怎么没喊我呢。”
这句话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男人却嗯了一声,好像没听见她那句话似的,笑看着她:“那你是在等谁?”
当然是等他呀!
梁鸢却好像一下子晃过神来,白皙的脸颊渐渐泛红,她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呢。他偏偏还要问这么一句,实在是……太不好了。
“是我,我想见您。”
她太年轻,说出的话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味道。殊不知若是换个人来,这句话或许就得让人误解了。
周秉谦笑了笑,没有顺着这句话逗弄她,反而径直绕过月门,往东边的小池榭走去。转头时那姑娘还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的树枝快被她揪得连杆儿都没有了。他只能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不是找我么,过来。”
他的声音太柔和。以致于让她忘记了他那一身的威严,哒哒地朝他走过去。
月门下的小猫儿见她走了,也迈着毛绒绒的爪子跟上。
一人一猫,一个性子。
梁鸢跟在男人身后,只走了那么一小会儿,便惊讶地发现四周好像换了一片天地。潺潺蜿蜒的水溪,不知道是从哪儿引的水,干净清澈得让她有些惊讶……还有溪边雪被下,怒发而上的小草!
她小声惊呼出声:“现在不是冬天吗,为什么会有草呢。”这样的天气连大树都没有了叶子,别说在地上挨冻的草了。
“溪水是温的,从乞灵山上引下的热泉。”
“原来是这样儿!”她愣了一下,差点儿踩到忽然窜过来的猫,一时间手忙脚乱,只能俯身把它抱了起来。
男人看了眼她手里毛茸茸的小东西。
“你找我有什么事。”他不再看她,目光落向远处,身边只有一个小姑娘,却像围了一个太阳一般。她打着转儿在他旁边走来走去,只为了哄那只猫。
“我,我想跟您打听一些事情。”
“我不认识别人……只有您了。”
周秉谦嗯了一声,问她要问什么。
她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边,鬓边柔软的绒毛昭示着她的年龄。他觉得她应该比他想的还要小一些。
梁鸢思衬许久应该怎么问。她想他既是二爷的僚属,是否向她透露那位的喜好是不合适的,而且若是被发现了,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她想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只觉得脑子要胀开了。
他一直在等她开口。
只是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梁鸢怀里抱着的猫猛地勾了一下梁鸢的头发。
“啊……”吃痛的声音。
却是没曾想身后月门处传来脚步声:“谁,谁在那里!”
周秉谦听出来是谁,他并不急慌,这里也没有谁能让他离开。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身边的姑娘乱了手脚,白着脸把他推进了水榭一旁的假山中。连手都在抖。
猫儿早在慌乱间跑了。
“怎,怎么办……”
假山是嶙峋的形状,根本藏不住两个人,她半个身子都在外面。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脸色更白了。
“不想让人看见?”他垂眸看了看她。
“嗯。”
小姑娘回得闷闷的。
他不再询问,抬手勾了她的腰……让她贴近他。
“这样就行了……怕什么。”
温热的呼吸打在她额头上,梁鸢瞬间僵硬得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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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