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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再次
连着下了几人的雨,老天爷依旧不喘气。齐州城门口,有人排排站着,打头的一身圆领紫色襕袍,头戴展脚幞头,旁边的小厮垫着脚给他打伞。
有人等不了了,不知怕地问了一句:“大人,那京城来的大人何时才到啊?”
曲向原扭头瞪了那人一眼,低声呵斥:“闭嘴,让你好好等着就好好等着,别那么多废话!”那人讷讷点头,往队伍里缩。
马蹄声哒哒传来,一众人伸着脖子望,那马车由远及近,前头的马上空无一人,只有马儿带着后头的车往城门口来。曲向原撅着屁股跑到马车跟前,轻声细语地朝里面道:“下官齐州知府曲向原,见过大人。”话落地好一会儿,却不闻里头人答话,曲向原狐疑,抬头看着那纹丝不动的车帘。
难道是他礼数不到,这位大人生气啦?
曲向原抻直身子,重新见礼。
“下官齐州知府曲向原,见过大人。”
身后跟着曲向原的一众人腰弯得极致,可那车内人依旧不开口。
曲向原心下狐疑,难不成这人这般娇贵,要他亲自前去掀帘吗?
曲向原额上冷汗直冒,他弯着腰往前走,伸手掀开那车帘。
一股浓烈的腥气直冲天灵盖。曲向原眼睛往里面望,里头一片血色。有个人靠着车壁,面色青白,双眼怒睁。
“啊————”
穿着青衫戴着黑色帽子的大夫神色匆匆地往府邸里面赶。那宅邸宽阔,正大门匾额上题着两个大字:曲府。
小厮领着人往里面赶,绕过竖在塌前的屏风才看见那床榻上人。
曲向原脸色惨白,一双眼睛往上翻,只看得见些眼白在抽搐,旁边几个姨娘咿咿呀呀地哭喊着。
大夫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放下医箱,开始救治。
屋里头乱的一塌糊涂,正厅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今曲向原昏厥,能当事的就只剩下他自己的几个幕僚。
正厅里聚着几个人,此刻正中间立着个人,方脸浓长眉,一身灰色襕衫,较之旁边焦虑满脸的人神色正定。
“韦大人,这可如何是好?”朝廷派来的人死在了齐州地界上,无论怎么说都得牵扯到曲向原身上。
他口中的那位韦大人正捻着胡须思忖着,转瞬问道:“仵作那边如何说?”
“那位大人致命伤在脖颈处,下面来报是一击致命,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韦安卓无言,现下曲向原还未醒,他素来又是曲向原幕僚中最得眼的一个,这些人现在唯他是瞻。
韦安卓道:“此事必须立马递到云京,稍有延迟齐州就说不清了。”
“尸体吩咐人用东西存住,以免损坏物证,此人再怎么说不是咱们云州的人,还需京城自行查验。”
齐州现下事挤事,这京城来的人无缘无故死在了齐州地界的事还没解决,外头就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人不少,脚下步子杂乱无章。
小厮跪倒在地:“韦大人,浦县递来消息,明堤决堤了。”
坐在位置上的人猛地蹦起来,厉声道:“什么?!”
“淞江的水直冲两岸,两岸人员损伤惨重。”
千里之外的云京,此时尚且处在一片祥和之中。
出了京城,越往外走便越是人烟稀少。夜色中有人骑马疾驰,不久,那马停在了一处宅子旁。
马上那人整张脸被宽大的帷帽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模样。
有人在门口候着。
“如何。”
“还是不开口。”
宋介清将氅衣搁到一旁,径直朝前头走去,宅子不大,却别有洞天,只见那宽大的木柜后,有一条尚且明亮的甬道。
火星飞溅,柴火噼啪作响。
简陋的刑台上,男子低垂着头,满脸血污,看不清楚模样。像是意识到有人来了,这人吃力抬头。
宋介清垂眸看着地上的人,拔出了案上的长剑:“招呼你这么长时间了,一句话也不说,真是让人不开心。”那张观音面上笑意绵绵,却多了几分冷意。
瘫倒在地的人一身血色,乱糟糟的头发沾了血,糊了一张脸。
处境实在狼狈,那双眼睛里却还装着瘆人的怨毒。
“果然不出所料。”他喉咙里卡着血,每每蹦出一个字,血便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宋介清轻笑,问他:“怎么说?”
“当年殷相铁骨铮铮,没成想生下来的儿子是个屈居仇人身下的软骨头。”
宋介清敛眸,只静静坐在那儿。
当年殷戎投靠李樾,尽心竭力为尚未称帝的李樾出谋划策,结果到头来家破人亡。
“狗皇帝知道你这些做戏吗?”
宋介清抿唇笑:“他知道又如何?”他起身,徐步走到瘫在地上的人面前,剑刃抬起那人的下巴,迫使那人把头抬高。
“他知晓这一切就会放过你吗?”
“我殷止要杀的人,谁也保不了他的命!”眼前雪光乍现,地上那人下意识伸手去碰自己的下巴,那里濡湿一片,却没有伤口。
宋介清那把剑并没有削掉他的下巴。
宋介清蹲下身子,五指用力把人头发往后拉扯:“你与付蓉说了什么?”他那双眸子淡漠冰冷,盯得人浑身发冷。
“瞿羽,我同你做个交易。”
瞿羽生不如死地喘着粗气,抬眼死死瞪着眼前人:“我与你有什么交易可做?”
宋介清歪着头,慢慢用手拨开沾在他面上的头发,细白修长的手指沾了血,星星点点如雪中红梅,艳丽刺眼。
“你现在在付家父女眼里早就是死人了,你应该知晓付玟的手段,你觉得他会放过青州城里的那个人吗?”
瞿羽欲眦目裂:“你调查我。”
宋介清波澜不惊:“哪里,不过是这些日子付家手下人四处搜寻,我顺便让人跟过去看看罢了,我运气好,先他一步找到人。”
“我要是再晚一步,他就没命了。”
瞿羽喘了几口气,眼眶酸痛,几乎不能视物。
“我已让大夫帮他治疗,你无需担心。”
瞿羽低着头,半晌才哑声道:“我只与她透露了你还活着的消息,没说你便是殷止。”
殷相之子殷止年幼多病,殷戎夫妇心忧长子,将其送往灵感寺修养,这期间很少有人知其模样,也正因为如此,现如今宋介清才能用这张脸光明正大地坐在大燕皇后的位子上。
宋介清将手指间的血迹擦拭干净,染了血的帕子被他丢在一旁,他起身,吩咐旁边人:“把人拉起来,洗干净,让大夫来看看。”
随从应声把人拉起来。
瞿羽痛极,却又固执地停在宋介清面前:“你还要做什么?你把他——”
宋介清知晓他心思:“你放心,我不会对他做什么,你安分养好身体,我自会带他见你。”
瞿羽定定看着他,终于妥协。
一行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外头月色皎洁,如瀑倾泻。
影影重重的山叠在黑暗中岿然不动,窸窸窣窣的声音响在耳边。宋介清微微皱眉,心中升起一丝难言的情绪。
下一秒,黑暗中窜出几个人影,直直往一行人冲来。
“公子,小心!”
宋介清眼疾手快,手中利剑出鞘,“当”的一声截住迎面砍来的长刀。利刃相交,在夜色里擦出刺眼的火花。
宋介清胸口闷闷发疼,握着剑的手开始渐渐失力。
久病之人再拿刀剑,终究差从前康健时千万。
不对!此人没用全力,不想是来杀他,像是来拖住他。
宋介清手腕一转,脚下一个狠力直入那人要害,那人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瞿羽此番身受重伤,哪里还有力气御敌,眼看着那剑就要劈上来了,他眼前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
临死前的走马灯,却是竹屋檐下青色衣袍的侧影。
对不起。
面上突然溅上一层温热,他猛地睁眼,一只手血淋淋地握着剑。
“公子!!”
穿透血肉的声音响起,那刺客重重倒了下去。
宋介清面色惨白,他瞥了一眼瞿羽:“带出去。”
“是。”
朱墙之内,禁兵步履匆匆。
永安殿不一会儿就变得拥挤,打头禁军统领拱手表明来意:“宫中闯入刺客,陛下下令封锁各宫,势必要抓住刺客。”
巧盈扫了一眼周遭全副武装的禁军,缓缓笑道:“麻烦各位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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