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星计划

　　第七章
　　而另一边，送走安家三口的付衔晖请安祖父去书房“叙旧”。
　　侍从皮特和保罗是对双胞胎，保罗是弟弟却性格沉稳不爱说话，现在正陪着银星治疗，刚才在门口的也是他，而哥哥皮特爱笑爱闹，平时为了磨练性子，他经常陪伴付衔晖出席各种场面，以锻炼他的耐性。
　　付衔晖让皮特带安家祖父安庆山去书房并且泡茶招待客人，自己则是先去看了银星，治疗仓运行时玻璃是不透明的磨砂银色，倒是减去了他冒昧看到少女身体的尴尬，知道自己的声音不会被银星听到，他也还是及有教养地压低声跟保罗说：“光脑上不可以留下任何银星的身体数据，现在的监测也先断掉，等我在场的时候再处置，先让她休息。”
　　等他到书房时，安庆山正拿着一本《精神疾病与污染》看的入迷，付衔晖笑了笑“未污染的原版纸质书现在很少了，听说部长您喜欢，不如这本一会儿带回去，过两天看完了让山丹小姐带来？”
　　安庆山放下手中的书，哼笑到。“哼，一本书都舍不得，就要叫我乖孙去陪你捡回来的那个小怪物？”
　　年迈的男人满头银发，在这个上层人寿命直逼三百岁却大部分都死于非命的世界，他是少之又少的老怪物，年轻时就当了当时星球的财政部部长，后来一路做到联邦的财政部部长，儿子女儿在灾难中不幸遇难了大半，只剩下几个旁支和安父这么一个亲生骨肉，人丁稀薄的很，安爸安妈恩爱是恩爱，但也只生了一个宝贝疙瘩，从小就被全家人当成公主捧着。
　　既然是和人精说话，就没必要试探来试探去了，安老爷子把话挑明，付衔晖也懒得再废话，更何况安家的老头是少数知道他来历的人，所以他也没客气，随便坐在上位的椅子上左脚脚腕搭在大腿上，身上那股子高贵典雅的上层人特有装逼氛围感消失殆尽。
　　懒懒散散地样子倒是像安老爷子印象里那个从血海里拼杀上来闯进联邦会议室坐在桌子上直接用异能顶着元帅脑袋要跟总统做交易的疯子样了。
　　付衔晖开口：“为了保住家族，用自己孙女当锚点，就别总乖孙长乖孙短了，也不嫌恶心？”
　　付衔晖一句话就惹的安家祖父吹胡子瞪眼，偏偏又真见识过这位的能力，只能雷霆小怒。“你懂什么？！我安家的荣辱都在山丹身上！”
　　“怕死直说。”付衔晖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实在讨厌这些人贪得无厌既要又要。“当初这个狗屁计划就不应该进行，还有你一个老不死的少叫银星小怪物。”
　　安老爷子冷哼着。“少说废话，你想让我去给你当说客，支持银星归你管辖，但总统必定不可能同意。”
　　听他说话付衔晖就烦，直接开价。“连任竞选我会投安部长，外加三个新打下来的荒星，能成就把你孙女送来，不成就送客下一位，锚点不会只有一个，少一个安山丹还有张山丹王山丹等着。”
　　安庆山没想过还能有三个荒星，这已经是他意料外的收获了，要知道三个被彻底清除污染的荒星光科研价值就够多少人出价出到破产，他直系的人丁稀薄，旁支对他打下的家业虎视眈眈，如果当年不是因为反对银星计划，他不会被踢出中心圈层，虽然换了儿子上位，但也不得重用，眼瞅着百年家业要毁于一旦，有人找上门提出用他的小孙女做银星计划的锚点，这是当时他唯一的出路。
　　在他同意后儿子终于得到了升迁，可这么多年也始终不温不火，现在银星计划启动，他怕他们用完就扔，这才来跟付衔晖做利益交换。
　　付衔晖的过往他清楚，他知道付衔晖为了保护银星会无所不用其极，但也只是想让他在下次内部公开连任选举中投儿子一票，能保住家里的荣光，没想过还能有三个荒星的好处，现在联邦拼死拼活地耗费无数人力物力从变异种手中夺回来的故土只有六个，三个现在归属联邦，这六个都是付衔晖自己手里人拿下来的，按照和总统的约定他需要上交三个，手里还捏了三个。
　　这下是大出血，三个全给了他。
　　这下直接是双喜临门，有了付衔晖的公开支持，那么联邦神悯一派的人都会支持他儿子，又有三个荒星傍身，他儿子就能重新挤进联邦权力的中心层了。
　　因此他毫无负担地挂上和蔼地笑容，拿起那本被他重重放在桌面上的珍贵书籍，笑眯眯地说着什么“还是年轻人有前途呀”“老了老了，年轻人交友哪里管得到呢”“别送别送，改天便让山丹来叨扰神使大人。”脚步康健地手杖拿在手里全然是个装饰品地被同样挂上营业微笑的付衔晖送出了门。
　　他站在门口跟付衔晖道别，雪白的发丝被风轻轻吹动，抬头看向二楼一扇亮着灯光的窗户，深深地叹口气，他刚想开口，付衔晖就像是看透他心里想什么似的开口了
　　“她不会成为灭世的恶魔，只会成为救世的新神。”
　　安老爷子低下头，似乎有水光从这个年迈的老人眼尾闪过，他低声说。“照顾好她和我孙女，山丹是个好孩子。”
　　送别了安庆山后，付衔晖站在庭院里，手腕上的光脑上有一张他小心翼翼珍藏在一个上锁文件夹里的照片。
　　上面是一个小队，队长和副队长是一对夫妇，队长的肚子微微隆起，她正笑得爽朗，副队长站在她身边眼神写满爱恋，其它五个队员都在他们左右，只有年纪最小的付衔晖蹲在前面咧着嘴巴，那时还偏圆的眼睛笑得弯弯，双手举起比了两个大大的耶。
　　他垂下眼，落寞地关上光脑，抬头望向那扇有着温暖昏黄灯光的窗。
　　窗户里是他的新神，是支撑他走到今天的信仰。
　　付衔晖上了楼，屏退侍从后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看着治疗仓里的银星，轻轻叹了口气。随着这口气的呼出，他整个人疲惫地弓着脊背，窝进宽大的椅子里，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最放松的时候。没有高高在上的神使身份，没有迫切渴求他拯救的人，没有希望渺茫的寻找，没有勾心斗角、争权夺利。
　　只有呼吸器随着银星呼吸而发出的规律声音，落地灯昏暗的光停在他足尖，探不进他黑暗的角落，但好歹终于爬上他的足尖，守护着小小的一点点的他和完整的银星，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着手头的数据表。
　　上面是银星的身体数据，在保罗退下后他自己操作仪器做的检测，银星的一切数据都和实验室的数据完全不同，就连基础的身高体重也在短短的十二个小时内发生了较大的变化，这并不是什么很好的迹象，她像是被人按下了播放暂停的按键，身体正在飞速成长着。除去让付衔晖隐隐不安的身体基础数据外，关于神悯的方向也是一团乱，数据在检测时就不断跳动，到现在了都没准确数据，只显示了精神类和血肉类，有用的细则完全没有，更让付衔晖心惊肉跳的是关于精神的方面，精神值低到一个离谱的100，而污染值高到他只看到读数在50和999之间左右横跳几次就变成了乱码，这种情况下李银星的理智值居然维持在100甚至还往上一点点上涨就纯属令人费解，所有数据都和十二小时前安莉莉做的检测完全对不上。
　　他头痛地将手头的表单关闭，抬起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有种把梁书那滩烂肉鞭尸了再问上一问那狗东西是不是搞学术造假伪造数据的冲动。
　　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梦里一会儿是队友的断肢，一会儿是赤脚站在风雪中的银星，再他靠近时断肢变成血海，银星回头看他，身上出现金色的裂隙，在血海中化成庞大的变异体，金色的裂隙扭曲成不认识的符文，逐渐被血海染成猩红，长发下的脸又突然变成了流着血泪的队长，他如何也逃不开变异种的注视，隔着血海和永恒的怪物遥遥对峙着。
　　醒过来时他还没搞清状况，看到空了的治疗仓心脏迅速跳动起来，他一个激灵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身上柔软的一团织物落在地上也没注意，踩着毛毯脚下一绊扑在治疗仓上，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昨天是否真的带回了银星，付衔晖抖着手就要联系神使专用的警卫队。
　　“神使大人？”
　　银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付衔晖僵硬着直起身子，撑着治疗仓缓缓转身，刚刚出现在他噩梦中的少女正站在他身后，身上穿着神使侍从的女款制服，洁白的裙摆上绣着金色白玉兰，手中还捏着一个三明治。
　　“你...您醒了，我今天醒来的时候您还在睡，所以自己出来了。对不起。”
　　她不懂这个男人把她带到这里是什么用意，过去被圈养的经历让她小心的讨好着男人，决定回到这个房子里最像自己之前笼子的地方，可惜地看看手里的三明治，但还是遵循着过去的规矩，将它留在了门外。
　　银星说着，走进房间里乖乖地坐回治疗仓。
　　付衔晖脸上没挂他一向温柔和煦的笑容，而是僵着脸色，银星以为是自己没做到位，惹他生气，抿了抿嘴唇，她躺了下去，费劲儿地从里面一点点滑上治疗仓的门。
　　眼瞧着快关严实了，付衔晖一只手就把门重新滑开，把躺棺材似躺着的银星薅了出来，提小鸡仔似的，让她站好，自己把掉在地上还被踩了一脚的毯子捡起来折好放在椅子上，领着她出门，又把她放在门口的三明治还回她手里。
　　做了不知道多少心理建设才能忍住鞭尸梁书冲动的付衔晖这才笑了起来，他哄着银星，安抚她。“抱歉，我只是做了不好的梦。”
　　顿了顿，他继续说到：“这里不是研究所，你已经融合成功，我也不会囚禁你做什么研究，我说过你是新神，我是神使，这是神使的住处，新神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付衔晖又拿新神来打趣银星，只是说话的语气莫名郑重，李银星点了点头，她还是不懂到底新神是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是新神，揣着一肚子疑问，到头来只是懵懵懂懂地点头，她将自己手里的三明治掰了一半递给付衔晖，这是她默不作声但最真诚的示好。
　　银星真的很想霸占这个三明治，她醒过来后肚子饿的她快发疯，虽然之前也经常有饥饿感，但很少会有这样饿到抓心挠肺的时候，所以可以忍耐，而今早完全无法忍耐，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光着脚披着不合身的神使制服外套在别墅里游荡寻找食物。
　　这个三明治是从付衔晖的侍从手里得到的，她只是沉默地站在餐厅门口看着那两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侍从，其中昨天那个带她去治疗室的侍从就直接拿了另一个侍从手里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的三明治递给她，温和的告诉她不够的话可以再来，并且还叫人给她拿了合身的衣服和一次性拖鞋。
　　他拽着另一个咕咕哝哝嘀嘀咕咕愤愤不平小发雷霆的侍从离开，留给她换衣服的空间，她耳力很好，三明治侍从是小发雷霆侍从的弟弟，他正哄着自己哥哥要跟小新神分享，这算上供，而哥哥还在坚持不懈小发雷霆说神使大人都没抢过自己早饭。
　　银星觉得有趣，一直听着兄弟两个人走远了才换了衣服，只是三明治舍不得吃了，这是除了莉莉以外第一次有人跟她“分享”。
　　所以她现在也跟付衔晖分享了这份好意。
　　付衔晖倒是没想到，他摘了手套接过那个被掰开时因为挤压而有些溢出酱汁的三明治，用手帕将三明治裹好确定不会弄脏手后笑眯眯地谢谢银星。“谢谢小新神赏赐仆从，万恩难谢，一定将所有信仰都献给您。”
　　珍而重之地将三明治递回给银星，嘴里还打趣着银星，说着些冠冕堂皇却听不出尊敬的敬语，大概意思银星删掉他一堆花里胡哨的辞藻和敬称后也就是让银星帮他拿着还不许吃了这个神赐之物，银星乖乖照做后脑袋上一沉，鼻尖除了三明治午餐肉的香气外侵入一股白玉兰花香，是付衔晖的手。
　　男人抬手将银星的头发顺了顺，一边跟她半真半假地讲自己梦到被变异种追着跑，一边非常顺手地将少女一头乌黑长发编了个麻花辫。
　　他从银星手里拿回自己的“神赐之物”，非常自然地像母亲拉小孩一样牵着银星，就如同是多年前队长和副队长牵着他似的，有说有笑地表示既然接受了神赐，那也得尽力服侍好神。
　　银星斜了他一眼，咕哝。“你说的话好难懂。”
　　付衔晖愣了愣，脸上的笑容弧度变大，他乐不可支的说道：“自然是带小新神去吃饭了呀，堂堂一个神使，怎么还能让他唯一的、伟大的神明饿肚子呢？”冲着银星促狭地眨眨眼。“我官话说的不错吧？”
　　李银星严肃地点点头，一个三明治是肯定不够的！想着饭，嘴巴还在夸付衔晖。“是的，我在课程里看过邪教徒，他们赞颂神明的话没你说的漂亮。”
　　男人一脸与有荣焉。“我练习很久，为了迎接我的小新神。”
　　两个人就这么说说笑笑地一起走向餐厅。
　　阳光穿过落地窗拢住他们，一定会有明媚的未来，他这样相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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