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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七-离群索居
焉了了觉得今年的冬天最漫长，几乎天天下雪，他讨厌走在雪地里嘎吱嘎吱的声音，却又对堆雪人打雪仗情有独钟，所以寒假里见到最多的就是他堆的雪人轻飘飘，雪仗打得不痛不痒，招来其他小朋友的好奇心。
“水不用浇太多，春天快到了，让它过渡一下。”焉茉举着手机拍了枝芽茂盛的部分。
“哦。”焉了了发现最近这段时间，他姐姐玩手机特别勤，之前还教育他不要沉迷，自己倒是一刻不离。
不是还没开花吗？
隋奶奶又不急着要，姐姐拍给谁看呢！
过程和结果，哪一个更重要？显然姐弟俩意见不合。经历了过程才会发现结果如何，没有结果的事再做有意义吗？
—
出了正月，发小隋奚雨回城，隋奶奶忙活着上山还愿。
算起来，自己上次去还是三个月前的事，所以焉茉这次特意陪她一起。
上山前碰到刘大妈，两人寒暄几句算可。
上下山路的人很多，不止是村里的，还有形形色色的人，他们聚于此处，求的心愿不一，但心存真诚之意，因此产生了相遇的交集。
走到半山腰，茂密的树林透露些斑驳杂黄，寺庙矗立在高顶，看不清牌匾上的字。
雪地路滑，越到高处，焉茉搀扶着更仔细。
日头向西，黄昏下，恍惚间，她终于看清寺庙的名字。
宗均寺，有什么含义？
绕了一圈，寺中布局大体与之前一致，只是路过后院时，院里的衣服吸引她的注意，他的眼光怎么和僧人一般独到？难不成……
她刚想拍一张发给他，却被小和尚阻止，“施主，寺庙后院不宜拍照。”
焉茉收回视线，双手合十，以示歉意。算了，自己频繁关注可不好，差点亵渎僧人家隐私。
上香时，焉茉盯了盯案台上抖落的香灰，也不知道小屁孩那时候得多疼，心绪万千。
隋奶奶走了一系列流程，焉茉跟着做。
最后离开之际，隋奶奶在门口等她。焉茉一心想找住持问个明白，上次开窍得太晚，这次她想抓住一丝可能性。
住持看样子像中年年纪，但顿悟颇高，在他面前，她持敬意口吻，问出心中所惑，“我已然已知，却不知晓其中深意，请问何解？”
“五湖四海，汇于一宗，均平匀和。”
“此谓宗均。”
焉茉点点头，她同样感同身受，这座山庙在村里无名长存，于万世终究众生平等。
脑海里闪过熟悉的衣角，她支支吾吾，问出所问，“请问主持见过格于琢？”
答复她的依旧平静如水，“见过，辩过，抵不过。”
三个过，难不成他真是……
焉茉再次双手合十谢过，压下心中所惑，在落锁前跟隋奶奶下山。
—
后院走出一人，倒不是和尚模样，凑上前与住持站定，望向离去的背影。
格于琢刚洗完澡，自己的衣服晒在院里，换上一身僧服，多久没穿过，他记不清了。
格于琢今年二十五岁，前半生离佛很近，离群索居。
小时候同龄人的寒暑假有像焉了了那样自由自在，也有像少多数人奋笔疾书，只争朝夕的，而他不同，时常困在入世和出世的选择里。
后来他摸索出独道，坚定主动权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
去年初秋，山寺发展岌岌可危，他果断接下，坚定自内心，实地考察后定下新名，宗均寺。他不常住，但从除夕之后频繁留宿，他有家，却又像无家可归。
“于琢，她可是你心中所念？”
格于琢顿了一下，摇头，“现在不是。”
两人未再交谈，黄昏全然夜幕。
—
隋奶奶到家时，拉着焉茉的手，“焉茉，茉莉花开了吗？”
她想的出神，摇摇头，“现在没有。”
隋奶奶叹口气，等小琢回来，她该怎么回答？
焉茉回到家，扎起头发，准备打扫卫生。
“焉了了，出来大扫除。”楼下在喊，楼上没动静。
“三。”
“二。”
“焉了了？”
焉茉找遍整个家，都没见到他。
—
下午放学回到家，焉了了喊了一圈也没见到他姐，隔壁隋奶奶也不在。
刘大妈从这儿巷口经过，正闻着花香，他跑出来问，“刘阿姨，我姐姐呢？”
刘大妈瞧不起他家不是一天两天，“你姐上山还没回来，隋奶奶跟她一块，你自个儿好好待在家。”
他姐是没出息，但面上还过得去，她刚想摘几朵花，被焉了了挡住去，只好掸掸灰离开，人小鬼大的没指望。
焉了了锁好门，便往山上去。
他不害怕黑，不害怕走夜路，只是害怕姐姐不在身旁。
傍晚的山路，泥泞难行，不一会儿他觉得脚底板火热，脱下来拎在手里，继续前进。
走几步就累的不行，他想靠在树下休息会儿，等他再睁眼时，自己躺在哪里都不知道。
姐姐告诉过他，光头的十有八九是和尚，所以他这是到了嘛？
靠在一旁的小和尚，看了看床上的小孩，转身走出屋外，石凳上已有人坐定。
“他醒了。”
“谢谢。”
格于琢再次见到他，似乎回到半年前的模样，无精打采，一副失了魂似的。看样子焉了了心事重重，焉茉知不知道？
“哥哥？”屋里传来不确定的呼唤。
格于琢走进去，换了副神情，“找你姐姐？”
焉了了点点头，左顾右盼，没发现他姐。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解释道，“我随便穿穿的，你也可以试试。”
“不行，姐姐说要尊重别人，你快换回来。”一根筋的那种，格于琢无奈地摇摇头。
穿回自己的衣服，格于琢下达逐客令。
“走，下山去。”
“哥哥，我脚疼。”
他也没想着让小孩自己下山，“我背你回去。”
一路上，他觉得睡得更安稳，嘴里不知道说的是梦话还是心里话，格于琢听清后便给他解释，回应的是沉稳的呼吸声。
快到巷口的时候，格于琢发了条语音，“了了在我这儿，马上到家。”
等走到门口时，一同回来的还有焉茉，风尘仆仆。
家里没有，焉茉来来回回在村里找了三四遍，最后收到信息后，她才跑向家的方向。
—
忙活了一晚上，格于琢还是提醒她，“你觉得了了懂事吗？”
焉茉停在手边的动作一簇，她看向他，“我不希望他现在懂事。”
等焉了了醒来，她得好好地跟他谈一谈，自己不会无告而别，她是他的亲人，她希望他好。
一切因果都有它的机制，不管是过程还是结果，好坏与否，全凭自己的意愿。
焉了了不会孤独，焉茉不会自私，而他呢？
自以为推敲的头头是道，没想到再深的境界。剩下的路，他要改变他的独道，融入简单的情义，且与时俱进，不拘泥于一时的困境，见招拆招。
第四面，他学到了前所未有的感受。
格于琢走出门廊，焉茉拉着他去看盆栽，茉莉被他俩养得很好。
临走前，焉茉凑近一瞧，疑惑道，“你一整天都穿的是这套？”
格于琢怕她起疑心，“不然，里面还有睡衣，要看看？”
也不是没看过，也不是不可以，但她又保持距离，“哦，我看错了。”
他怎么可能是个和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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