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雪栖梧

作者:鲸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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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笺寄思


      江晚棠离开后的谢府,仿佛被抽走了最鲜活的魂魄。暮春的风裹挟着杨絮掠过空荡荡的回廊,卷起她遗落的一缕发丝,那发丝如缠绵的情丝,缠绕在廊柱雕刻的牡丹纹上,在日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
      檐角铜铃偶尔发出清响,却再也寻不见少女欢快的应和,唯有满地未扫的落花,无声诉说着往日的热闹。
      江溯川坐在妹妹曾住过的厢房里,檀木床榻还残留着淡淡的桂花香。他轻轻抚摸着枕边那本卷了边的话本,书脊处的丝线早已松散,透着经年翻阅的痕迹。
      书页间夹着半片干枯的玉兰花瓣,边缘泛着褐色的褶皱,仿佛封存着某个春日的记忆。恍惚间,他似乎又听见江晚棠银铃般的笑声,那声音穿过时光的缝隙,轻轻叩击着他的心门。
      “在想令妹?”谢烬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玄色劲装的下摆扫过青砖,佩剑穗子上的铜铃铛随着步伐微微晃动。
      他将刚泡好的药茶放在案几上,青瓷碗里漂浮着几片新鲜薄荷叶,翠绿的叶片在琥珀色的茶汤中舒展,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起,在昏黄的烛光中勾勒出柔和的光晕。“她走时,特意叮嘱我要看好你。”
      江溯川轻笑一声,合上话本,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封面上褪色的并蒂莲图案。“这丫头,倒是学会操心人了。”
      他端起药茶轻抿一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散开,却又带着薄荷的清凉。“她在信里说,江南的玉兰开得正好,还说…”
      话音突然顿住,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花枝上。庭院里的玉兰树开得正盛,花瓣如雪般飘落,却再也无人踮脚采摘,插在鬓边嬉笑。
      谢烬珩在他身旁坐下,动作轻柔地仿佛怕惊碎这一刻的宁静。他伸手轻轻替江溯川捋顺被风吹乱的发丝,指腹擦过对方耳后时,感受到微微的颤抖。“还说什么?”
      “还说…”江溯川喉结滚动,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说希望我们…能早日得偿所愿。”
      话一出口,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庭院里的鸟雀叽叽喳喳,却掩不住两人加快的心跳声。谢烬珩的指尖在发间僵住,片刻后,缓缓将手落在江溯川手背上,隔着衣袖传来灼热的温度。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靴底与青砖相撞的声响打破了暧昧的氛围。管家神色慌张地跑进来,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锦缎长衫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公子!宫里来人传旨,宣江公子即刻入宫!”
      “所为何事?”谢烬珩猛地起身,玄甲上的金属扣碰撞出清脆声响,剑眉紧紧皱起。
      “小的不知,只说…只说淑妃娘娘病重,点名要江公子诊治。”管家声音发颤,眼神中满是不安。
      江溯川握紧了手中的拐杖,木质杖头硌得掌心生疼,指节泛白如纸。他与谢烬珩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警惕。
      淑妃背后是势力庞大的柳家,与谢家素来不和,这次召见,分明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鸿门宴。
      “我陪你去。”谢烬珩伸手取过一旁的佩剑,剑鞘上雕刻的鎏金螭龙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剑柄缠着的红丝绦随风轻摆。
      “不可。”江溯川摇头,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贸然带武人入宫,只会徒增猜疑。我自己去,你在宫外等我。若有变故…”他从袖中掏出一枚刻着“川”字的玉佩,玉佩边缘因常年佩戴温润如玉,“见到这个,就立刻想办法救我。”
      谢烬珩接过玉佩,紧紧攥在手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指缝间隐隐渗出鲜血:“阿川,万事小心。若有任何危险,不要逞强,我定会……”
      “我知道。”江溯川抬手轻轻按住他的嘴唇,指尖残留着药茶的苦涩与薄荷叶的清凉。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化作无声的承诺。“等我回来。”
      踏入皇宫的那一刻,江溯川便感受到了浓重的压迫感。朱红宫墙仿佛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将天空切割成狭窄的一线。
      侍卫们手持长枪,冰冷的目光如芒在背,铠甲缝隙间透出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宫道两旁的宫人们行色匆匆,却都刻意避开他的视线,仿佛他是洪水猛兽。
      在太监的引领下,他来到淑妃的寝殿。雕花木门缓缓推开,一股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淑妃斜倚在金丝楠木榻上,绣着金线牡丹的锦被下,身形单薄得如同纸片。
      她脸色惨白如纸,胭脂抹得过重,反倒衬得嘴唇毫无血色,见到江溯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久闻江公子医术高明,哀家这病,就拜托了。”
      江溯川行礼后,上前为淑妃把脉。指尖刚触到她的脉搏,心中便是一惊——这脉象虚浮杂乱,却又隐隐透着几分诡异,不像是寻常病症,倒像是...中毒。
      而且此毒极为隐秘,毒性如细水长流,侵蚀着五脏六腑,若不是他研习过《毒经》,根本无法察觉。
      “娘娘这是…”江溯川刚要开口,淑妃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滴落在雪白的锦帕上,如同一朵妖异的墨梅。守在一旁的宫女们顿时慌乱起来,尖叫着唤太医。
      “江公子,这是怎么回事?”淑妃的贴身嬷嬷眼神犀利地盯着他,浑浊的眼珠里透着算计,“娘娘的病,莫不是被人下了毒?”
      江溯川心中警铃大作,这分明是个陷阱!还未等他回答,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柳家的几位大人闯了进来。
      为首的柳大人身着绯色官袍,腰间玉带扣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脸上的横肉因愤怒而抖动:“大胆江溯川!竟敢谋害淑妃娘娘!来人,将他拿下!”
      “柳大人莫要血口喷人!”江溯川拄着拐杖,身形虽单薄却挺直如松,“娘娘这是中了慢性毒药,与在下何干?”
      “一派胡言!”柳大人冷笑,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分明是你为了脱罪,故意捏造!”
      正在僵持之际,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传来:“柳大人这是要草菅人命吗?”众人回头,只见谢烬珩一身便服,手持玉佩,在几位侍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最后落在江溯川身上,见他无恙,眼中的厉色才稍稍缓和。
      “谢烬珩,你擅闯后宫,该当何罪!”柳大人暴跳如雷,官帽上的珠串随着动作剧烈晃动。
      “陛下特许。”谢烬珩淡淡道,从袖中取出一道密旨,明黄色的丝绸上,朱笔御批遒劲有力。原来他察觉到不对劲后,立刻快马加鞭入宫求见,以谢家世代忠良之名,恳请陛下彻查。
      这一下,柳家众人顿时慌了神。柳大人额头上的冷汗顺着皱纹滑落,浸湿了官服领口。经过一番调查,真相终于大白。原来是淑妃身边的一个宫女,受了柳家旁支的指使,在淑妃的饮食中悄悄下毒,企图嫁祸给江溯川,借此打压谢家在朝堂的势力。
      离开皇宫时,已是深夜。江溯川坐在马车上,疲惫地靠在谢烬珩肩头。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辘辘声响。谢烬珩伸手将他搂入怀中,动作轻柔地仿佛抱着稀世珍宝:“吓到了吧?”
      江溯川摇头,声音带着深深的倦意:“有你在,我不怕。”他抬起头,望着谢烬珩棱角分明的侧脸,月光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只是…这次多亏了你。”
      谢烬珩低头,温热的呼吸拂过江溯川的脸颊:“我说过,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阿川,以后别再独自涉险,好吗?”
      江溯川没有回答,只是将头更深地埋进他怀里,听着那熟悉的心跳声,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
      车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寂静的街道上,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一声又一声,诉说着这漫长夜里的深情与守护。
      回到谢府,江溯川在灯下给江晚棠写信。宣纸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狼毫笔蘸着墨汁,在纸上留下工整的字迹。他详细地讲述了这次皇宫遇险的经历,却刻意略去了惊险的部分,只说一切安好。
      最后,他写道:“晚棠,见字如面。玉兰虽好,不及你亲手折的那枝。盼你一切顺遂,早日觅得良人。”
      信笺折好时,谢烬珩端着一碗安神汤走了进来。瓷碗里的汤药冒着热气,散发着淡淡的百合香气。他将汤放在案几上,伸手轻轻握住江溯川写字的手,发现指尖被毛笔磨出了浅浅的凹痕:“休息吧,明日再写。”
      江溯川抬头,在烛光下,谢烬珩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藏着漫天星辰。他突然想起江晚棠的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得偿所愿吧。窗外,晚风轻拂,带着些许玉兰的香气,穿过雕花窗棂,萦绕在两人身侧。
      江溯川靠在谢烬珩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渐渐沉入梦乡。而谢烬珩则静静地望着怀中的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一刻,岁月静好,他只愿时光就此停留。此后的日子里,江溯川继续钻研医术,在书房里一待就是整日,谢烬珩则在暗中守护着他,时不时送来温热的茶点。
      两人偶尔会收到江晚棠的来信,信中满是她在江南的见闻,还有对两人的祝福。而谢府的玉兰,也一年比一年开得更盛,洁白的花朵缀满枝头,见证着这份跨越风雨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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