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茶语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房间时，许研的手机已经震动了好几次。

　　他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编辑的十几个未接来电和数十条消息。最新一条写着："你他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F先生是斐语？！"

　　许研瞬间清醒，手指颤抖着点开社交媒体。他的最新文章《五分糖的治愈——致F先生的第五封信》被转发了上万次，评论区炸开了锅。

　　【这描述绝对是斐语！】
　　【失踪三个月的斐语居然在山里开奶茶店？】
　　【博主求地址我要去见哥哥！！】

　　最顶上的一条热门是一张对比图：左边是许研文中描述的"修长手指与茶具"，右边是斐语曾经弹钢琴的照片，两者手腕上的痣位置一模一样。

　　"糟了..."许研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差点撞到床头柜。他胡乱套上衣服冲下楼，发现奶茶店外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有的举着手机拍摄，有的甚至拿着专业相机。

　　匪瑜正在柜台后擦拭杯子，脸色苍白得可怕。他的动作机械而僵硬，像是靠肌肉记忆在维持正常。当门铃又一次响起时，许研看到他整个人明显颤抖了一下。

　　"匪瑜..."许研快步走到他身边，"我不知道会这样..."

　　"关店。"匪瑜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今天不营业了。"

　　许研赶紧去锁门，却听到外面一阵骚动。一个染着粉色头发的女孩挤到最前面，用力拍打玻璃门："斐语哥哥！我们好想你！"

　　匪瑜的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转身冲进后厨，长发凌乱地散在背后。许研跟进去时，发现他正蜷缩在角落，双手抱头，呼吸急促而不规律。

　　"呼吸，跟着我呼吸。"许研跪在他面前，轻轻握住他的手，"吸气...呼气..."

　　匪瑜的目光终于聚焦在许研脸上，但里面的情绪让许研心头一紧——那不是恐惧，而是背叛。

　　"你故意的。"匪瑜的声音嘶哑得可怕，"用我的故事换点击量。"

　　"什么？不！"许研抓紧他的手，"我根本没想到会有人认出来！那些文章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匪瑜猛地抽回手，"你描写得那么详细，就差没写我身份证号了！"

　　许研张了张嘴，却找不到辩解的话。确实，他在文章里倾注了全部感情，每个细节都刻画得淋漓尽致。但那只是因为他太...太在乎匪瑜了。

　　"我会发声明。"许研掏出手机，"就说这是个虚构人物..."

　　"太晚了。"匪瑜冷笑一声，拿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热搜榜：#斐语隐居##斐语奶茶店##五分糖的治愈#。

　　店外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有人开始高喊斐语的成名曲歌词。匪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大腿，节奏越来越快。

　　"我们得离开这儿。"许研站起身，"走后门去山上躲躲。"

　　匪瑜摇摇头："没有'我们'。"他抬头直视许研的眼睛，"你留在这儿享受你的成名时刻吧。"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捅进许研心脏。他踉跄后退一步，手腕上的疤痕突然刺痛起来，像是某种可笑的呼应——他又一次因为文字失去重要的人。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许研的声音发抖，"三个月的相处，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匪瑜别过脸，长发遮住了表情："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就像你不知道'斐语'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许研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害怕舞台，知道你讨厌被注视，知道你——"

　　"你不知道！"匪瑜突然爆发，猛地推开许研，"你不知道每次表演前我要吃多少镇定剂，不知道我多少次在后台呕吐，不知道那些掌声对我来说有多可怕！"

　　他的声音在最后一句劈裂了，变成了痛苦的嘶哑。匪瑜捂住喉咙，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他又发不出声音了。

　　许研想上前，却被匪瑜抬手制止。两人僵持在狭小的厨房里，外面的尖叫声和快门声形成可怖的背景音。

　　"至少让我解释..."许研近乎哀求地说。

　　匪瑜摇摇头，抓起挂在墙上的钥匙，径直走向后门。许研下意识追上去，却在门槛处停住了——匪瑜的背影那么决绝，仿佛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头。

　　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击中许研。他转身跑上楼，来到匪瑜的房间。那把原木色吉他静静靠在墙角，旁边是写了一半的歌词本。许研小心翼翼地拿起它，翻到最后写着新歌的那页。

　　歌名叫《山居》，副标题是"给A"——许研名字的首字母。歌词简单直白，讲述一个迷失的人如何在另一个人的文字中找到归途。

　　许研的视线模糊了。他抱起吉他和笔记本，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如果文字造成了误解，那么就用文字来弥补。如果匪瑜的音乐是他们之间的桥梁，那么他也要学会用这种语言说话。

　　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许研将匪瑜未完成的歌词扩展成完整的故事。他写下山间的晨雾，写下一杯五分糖柠檬茶如何治愈苦涩，写下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如何在不完美中找到完美。最后，他附上了匪瑜那首歌的旋律简谱和自己的和声建议。

　　文章标题很简单：《致斐语，或匪瑜——一首未完成的歌》。

　　点击发布前，许研犹豫了一秒。这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但也可能是他们唯一的和解机会。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鼠标。

　　窗外，太阳已经西斜。奶茶店外的人群有增无减，有些人甚至搭起了帐篷。许研将匪瑜的吉他放回原处，轻轻拨动琴弦，哼唱起那首未完成的歌。

　　他不知道匪瑜去了哪里，什么时候会回来，甚至会不会回来。但此刻，在这间充满匪瑜气息的房间里，许研选择用他最真诚的方式等待——用音乐，用文字，用一颗愿意承认错误并等待原谅的心。

　　夜幕降临时，店外的人群终于散去一些。许研坐在窗边，一遍遍练习匪瑜教他的那几个和弦。突然，后门传来轻微的响动。

　　许研屏住呼吸，听到脚步声慢慢接近。然后是匪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长发凌乱，眼睛红肿，但手里拿着许研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那篇新文章。

　　"你..."匪瑜的声音有些哑，"真的给我写了和声？"

　　许研点点头，不敢说话。

　　匪瑜走进来，在许研面前蹲下，轻轻拿过吉他。他的手指在琴弦上流畅地舞动，弹出许研建议的和声段落，然后加入主旋律。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出奇地和谐。

　　"我去了山顶。"匪瑜轻声说，"看了你的文章...所有文章。"他抬起头，"我不知道你那样看我..."

　　许研小心地伸手，触碰匪瑜的脸颊："我就是这样看你的。一直都是。"

　　匪瑜没有躲开，但眼中仍有疑虑："那些粉丝...记者..."

　　"我们一起面对。"许研坚定地说，"或者一起逃跑。你选。"

　　匪瑜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一滴泪水落在琴弦上，发出细微的震动。许研凑近，轻轻吻去他脸上的泪痕，然后是另一滴，直到他们的嘴唇自然而然地相遇。

　　这个吻带着泪水的咸涩和长久压抑的渴望。当分开时，匪瑜的眼中有了些许光亮，虽然恐惧仍在，但不再孤单。

　　"我还有个地方。"他小声说，"更深的山里，我爷爷的老屋。没几个人知道。"

　　许研微笑："带路吧，音乐家。"

　　匪瑜终于笑了，虽然很浅："你得学着自己背吉他，作家。"

　　夜深人静时，他们悄悄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匪瑜留下一张"暂停营业"的告示，许研则发布了简短的声明，请求尊重隐私。他们从后门溜出去，沿着隐蔽的山路前行。

　　月光照亮前路，许研背着吉他，匪瑜提着装有茶具的小包。他们不时相视一笑，像是共同踏上冒险的伙伴。山风拂过，带来远处依稀可辨的呼喊声——"斐语！斐语！"

　　但此刻，匪瑜只是握紧了许研的手，继续向更深的山林走去。在那里，没有人知道斐语是谁，只有一间老屋，一把吉他，和两个终于学会用同一种语言交流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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