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线

　　蝉鸣撞碎在广播站玻璃窗上时，陆鹄正用铅笔尾端挠耳后的碎发。速写本摊在膝头，林无弈的篮球训练笔记压在画纸边缘，被他龙飞凤舞的批注戳出十几个破洞。录音键的红灯突然亮起，她翻页的沙沙声混着球场远处的拍球声，在初夏的燥热里织成细密的网。

　　"防守重心要像捕猎的..."林无弈的声音卡在喉咙，陆鹄的铅笔尖正在画他后颈的汗珠。他猛然回头，篮球砸在铁丝网的震颤惊飞三只麻雀，"偷窥狂改行当速写扒手了？"

　　陆鹄的橡皮擦在"捕猎的"后面补了只炸毛山猫："你的笔记像甲骨文。"

　　"比你的儿童画强。"他扯过本子，汗湿的指印在画纸边缘晕出云纹，"这猫腿比象腿还粗。"

　　篮球场的广播突然发出刺耳蜂鸣。林无弈的录音从"重心转移"开始播放，背景里铅笔与纸面的摩擦声清晰如春蚕食桑。他瞳孔骤然收缩，速写本从指间滑落，砸在陆鹄未盖紧的颜料盒上。

　　广播站的铁门被踹开时，值班学生打翻了枸杞菊花茶。林无弈的球鞋碾过满地花瓣，U盘接口在他掌心折出濒死的银光。陆鹄追到楼梯转角，看见他后颈暴起的青筋在制服领口若隐若现，像条盘踞的青龙。

　　"垃圾音频也配污染空气？"他扯下播音键的动作像在拧断谁的脖子，"你们设备该扔焚化炉。"

　　值班生的眼镜滑到鼻尖："这...这是匿名投稿..."

　　"匿名举报你渎职的信马上就到。"林无弈的指甲在控制台划出五道白痕，"现在，滚。"

　　陆鹄的帆布鞋尖抵住滚落的U盘。林无弈俯身时领口的汗珠滴在她手背，烫得她指尖蜷缩。"证据。"他抢过U盘的动作带起一阵薄荷味的风，"建议你换个偷窥对象，比如..."

　　"比如这只炸毛猫？"她展开被颜料染花的速写，"刚添了尾巴。"

　　U盘在他裤袋划出抛物线，准确落入走廊尽头的垃圾桶。金属撞击声惊醒了午睡的橘猫，它炸着毛窜过陆鹄脚边，爪尖勾走半张沾着茶渍的播音排班表。

　　更衣室的霉味在黄昏发酵。林无弈撬开最底层储物柜时，铁锈沾满指缝。被遗弃的U盘躺在备用护腕堆里，陆鹄的铅笔声正从缝隙里渗出。他咬开荧光标签笔，笔尖悬在"销毁"二字上方颤抖，最终画了个歪斜的禁止符号。

　　走廊传来球鞋摩擦声，他猛然合上柜门。陆鹄的影子被夕阳钉在磨砂玻璃上，速写本的边角卡住门缝："你的《捕猎美学》..."

　　"喂猫了。"他转身挡住储物柜，汗湿的后背洇透深蓝校服，"建议你画点正常的，比如..."

　　广播突然复活的杂音打断谎言。U盘里的声音流淌在暮色里，陆鹄的笔尖正勾到某个重音，铅笔芯断裂的脆响完美卡上林无弈讲解假动作的节拍。

　　暴雨夜的教学楼像座水晶棺。林无弈的指甲在储物柜锁孔里折出裂痕，备用钥匙插进第三道齿槽时，陆鹄的雨伞尖抵住他尾椎骨。

　　"校规第七..."

　　"你的速写。"她晃了晃文件夹，被雨水泡胀的纸页间露出U盘轮廓，"换这个。"

　　林无弈的喉结在阴影里滚动。他扯开文件夹，画中的自己正在暴雨里运球，雨丝是用录音里的杂音波纹描的。U盘躺在他掌心发烫，陆鹄的呼吸喷在结痂的指节："捕猎者不该怕..."

　　"闭嘴。"他撕下禁止标签拍在她额头，荧光粉沾着汗渍渗入皮肤纹理，"再提这个词，就把你的画塞进碎纸机。"

　　毕业典礼的彩带缠住广播站天线时，陆鹄在储物柜深处找到裹着丝绸的U盘。禁止标签已经褪色，背面用荧光笔写着极小的一行字："猎物的反击。"

　　按下播放键的刹那，铅笔声从十八岁的盛夏涌来，混着篮球砸地的回声，在空荡的走廊织成一张柔软的网。

　　林无弈的冠军戒指卡在窗框，他伸手夺U盘的动作像当年抢篮板。"侵权要赔..."

　　"用这个抵。"陆鹄扯开领口，锁骨下方纹着当年的禁止符号，"永久保存。"

　　蝉鸣突然汹涌如潮。他咬住U盘的银链，金属冷意混着血液的铁锈味在唇齿间漫开。

　　陆鹄的指尖抚过储物柜的划痕，那里留着五道褪色的指甲印——正是暴雨夜他撬锁时留下的，形状像极了速写本里未完成的猫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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