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房

　　再推开院门的时候，门外与门内那种令人汗毛倒数的冰冷隔膜已经不见了，院子里的一棵枣树还停留在最后的花期里。

　　杜护工一转头回了西边的屋子里，李清秋则带着剩下两人再度进了东屋客厅。

　　之前他和云怀安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了一场奇怪的事件，现在再次站在这里，面对着被公司整理成样板间的房子，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程式走到客厅中间，看着白色布艺沙发和玻璃茶几：

　　“我总感觉着，这儿放的还是木沙发，桌上摆着点心匣子……”

　　云怀安没有说话，他盯着原本属于餐厅的地方，又想起了死在自己面前的李山新已经死在卧室的刘时丹。

　　两个人就那么消失了，无声无息的，仿佛从未来过这世上。

　　“得托人帮忙查查这两个人。”他暗自想着，虽然已有预感，这两人或许会连户籍都不复存在，彻底被抹杀于这世上。

　　他们——那些死在任务里的人们，会去到哪？

　　如果这些任务的主题是家，那死去的人，还会回到家吗？

　　这些事情现在都无从得知吧。

　　安静了许久的李清秋忽然出声：

　　“我手机里那个APP有动静了，你们的呢？”

　　两人赶紧掏出了手机。

　　三个人的个人页面冒出来一个表示未读消息的红点，点进去发现在客服栏下出现了一个邮箱栏，里面躺着一封邮件。

　　“是之前说的奖励啊……”

　　程式的语气蕴藏着一股子说不清的微妙，大家都心会了这种微妙的来源——开心于努力至少有回报，但对于这种需要物理玩命的东西，它还不如乖乖躺在手机里当个安静的垃圾软件。

　　但奖励还是得要的，于是几个人都点下了领取键。

　　“叮！”

　　又来了，这催命的声音。

　　李清秋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台风图标，他一愣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看房APP的吉祥物嘛。

　　他左右环顾一番云怀安与程式，两人脸上都带着诧异的神色，看来这个小台风不止出现在他脑子里了。

　　“宿主你好，系统233竭诚为您服务~”

　　“？？？”

　　虽然系统是很常见的小说题材吧，但这种超现实的东西发生在自己身上怎么就这么瘆人啊。

　　“任何宿主关于‘看房APP’的疑问都可以告诉系统哦，系统将一一为您解答。”

　　“终极任务的答案是？”李清秋即答。

　　“……不好意思哦亲亲，该问题不在本系统职权范围内呢。”

　　就知道会这么说！

　　“这样吧，你有没有办法让我们三个一块问问题，不然这来回来去的也太麻烦了。”

　　这句话是李清秋直接说出来的，正在脑中和系统激情对线的程式闻言，还因为太过专注而被吓了一跳。

　　“这是没问题的亲亲~我们的规定就是同新手任务同系统呢！”

　　这就巧了不是。

　　这一次系统不再单单出现在他脑中，而是真真正正地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诶？你竟然是有实体的呀？”

　　说话间程式就探手摸向空中的233。触摸到那一刻，蓝色的小系统却倏地化为数据流逸去。

　　“只是宿主们的脑中投影而已啦，不可以调戏系统的哦~”

　　“零个人想调戏你吧……”

　　“宿主有什么问题？”小系统看上去心里十分有数，该闹闹该收收。

　　“我们一共要完成多少次任务？”率先开口的是李清秋。

　　“只要能够顺利回答出总任务，就可以光荣退休。”
　　也就是在此之前必须得不停玩命了。

　　“那我们三个人以后都会一直进入到同样的任务里吗？”这是程式。

　　“如有此需求请于商城购买组队服务，否则系统将随机匹配任务。”

　　“顺便告诉各位宿主，明镜胡同任务的奖励积分已经下发到各位的账户内，大家已经不是穷光蛋了哦。”

　　有被嘲讽到。

　　“明镜胡同最后的任务是写主线剧情和自己的评断，评分要求是60%，以后的任务里也会有这项吗？能否透露一下评分标准呢？”云怀安拧眉道。

　　本以为系统会把这个问题回避过去，没想到小台风竟然爽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

　　“主线经历题目确实将会出现在以后的每一项任务中，并作为子任务的最终项陪伴大家~但本APP对该项目的评分向来是最水的，诸位的感情评断只占10%，所以只要态度端正，基本上不会有在本任务上折戟沉沙的任务者。”

　　“至于评分标准，用明镜胡同举例。三位都提到了书籍暗示的幸福爱情与后续发展中的丧妻，这两个关键词各占比30%，后续该项的评分标准也同本任务相似。”

　　这简直太水了吧！

　　“亏我还提心吊胆地，生怕折在这里。”程式话里话外都带着一股子被整了的不忿。

　　“呵呵，但是请宿主注意，后续任务的子任务项会不断增加，对于除最后一项以外的子任务，APP的要求都是100%的正确率呦。”

　　经典的大棒甜枣，至于没达到要求的结局是什么，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不知道怎么就死掉。

　　“我的最后一个问题。”云怀安静静听完系统刚才的陈词后，平静地说。

　　“OvO”

　　“如果死在任务里，现实中的我会怎么样？”

　　“会消失，就像是从没来过这世上一样。父母不会生下你，朋友不会记得你，单位不再有你的位置。只有你的队友知道你。”

　　“另外，请宿主不要试图将系统与APP的事情同不知情人士说，我们有屏蔽系统，无关的人只会觉得你在胡言乱语。”

　　系统讲这些话的时候仿佛换了套语言系统，一改之前撒娇卖萌的样子，变得带着浓浓的威胁恐吓意味。

　　云怀安咬了咬嘴唇，最终也没再说什么。

　　“宿主还有问题吗？”系统的声音又欢快起来。

　　“我们下一次任务是什么时候？”李清秋忙问。

　　“是15天后，具体信息请查阅APP子任务栏哦。”

　　果然，子任务栏里明镜胡同的状态已经变成了灰色的“已完成”，而其上又多出来一个新的待开始任务。

　　朝阳区西桥路万兴园2号楼7单元104

　　小系统已经消失了，但几人都明显地感觉到它只不过是回到了自己脑中。

　　“我们三个居然这回还在一起，是不是说明咱白嫖了一次临时的组队？”李清秋看过其余两人的任务，苦中作乐地开心了一下。

　　“是啊，至少还在一起。”云怀安笑了笑：“这两天大家都歇一歇吧，加一下联系方式，有事微信说。”

　　“这能有什么事，那是人家的家，咱都不好去调查啥。”程式看上去有点沮丧。

　　“去小区踩踩点应该也是可以的，再说了，这才第二次任务，这些APP啊系统啊也不太会给咱弄太难的，振作起来啊妹子。”

　　李清秋永远都像个小太阳。

　　不知道程式心里有没有好过一点，但云怀安是真真切切地扬了扬嘴角。

　　一眨眼过去了五天，李清秋本来以为自己会工作得心不在焉，以至于辞职歇业。但没想到工作期间竟然成了他心力最集中的时刻。

　　大概是因为工作的痛苦大于了玩命，以至于都可以转移一下因不久后就要再次进入任务而无时无刻都在焦虑的心情。

　　而忐忑不安的也不止他一个，云怀安也没好到哪儿去，只是面上平静。这几天没迈出过一次家门，全在陪着父母，连平时最待见他的妈妈都嫌他粘人了。

　　剩下的时间，云怀安就在群里和剩下两个人聊天。他们自那天在明镜胡同交换完联系方式，便拉了个群，三人商量好了，明天去万兴园看看。

　　他揉了揉头，感觉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过着这样的，把正常生活当做短暂的劫后余生的日子。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他可能就在不久后的某个任务里死掉。

　　云怀安盯着空气中的尘埃，脑子渐渐放空。他是在是不愿意让这些无时不刻不在折磨他神经的想法侵占宝贵的平静时光。

　　“诶呦喂，你这么一个都自己有了房的大小伙子，还打算在家里蹭吃蹭喝到啥时候去哟。”

　　这是冯箫声冯女士的声音，云怀安的亲妈。完美贯彻了家长们几天不见想孩子想得不行，见了三天就恨不得赶出家门的思想。

　　至于她所说的那套房，正是明镜胡同那套小院。当初签合同时，李清秋眼睛都直了，大概是没想到他居然还愿意要这套“凶宅”。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笑了一下。然后决定送给被自己叨扰了好几天的爸妈一点私人空间，去街上漫无目的的遛弯儿。

　　这里不是中心CBD，更不是名校大学城，但还是有无数奔波忙碌的身影如掠影般划过，将面容埋在风里。

　　云怀安忽然想起来APP上那个不明不白的最终问：来途？归处？

　　如果让这些人们来回答这个问题，他们会怎么想呢？

　　他一时间没想到，其实李清秋也是这些每日间匆匆忙忙压过每一条马路的一员。

　　他们甚至有可能在很久之前就见过一面，在不知时刻的一个瞬间。却在很久以后还在感慨，前面二十多年缘悭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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