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aven

　　孟悸瞪大眼，眼看着一个人僵硬地直挺挺地倒下。
　　不是Sean。
　　是徐虎。
　　而开枪的，是一直跟着他的那个手下。
　　那手下面无表情地收起枪，走到徐虎旁边，将他口袋里的内存卡取出，双手捧着，走到Sean面前，九十度鞠躬：“老板，东西到手了。”
　　而一圈还举着枪的手下亦跟着低下头弯腰。
　　“恭喜老板！”
　　“恭喜老板！”
　　“恭喜老板！”
　　整齐划一，毫无疑问。
　　而那声叫Sean快跑的话还卡在喉咙，孟悸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慌乱很滑稽，像有人在最严肃的场合为了调节气氛，而做了个不合时宜的鬼脸，感动自己，哗众取宠。
　　他低下头，后知后觉吸入了很多尘灰，喉咙开始发痒，他控制不住地对着身下土路上的小石子咳嗽，咳得肺都快爆炸，咳得眼泪都出来。很快，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在他面前停下，那人蹲下来，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擦去他脸上的灰尘。
　　那是一张暴露本性的、阴郁的、严肃中隐藏着疯狂的脸，眼睛里依然是冷漠和算计，却额外带上了一丝甜美。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肖缚。”
　　“骗子。”

　　孟悸又被关了起来。只是从黎家变成了肖缚的房子。
　　“孟先生，该吃饭了。”已经做好饭喊过两次吃饭的赵阿姨再次在孟悸背后提醒。
　　肖缚的用人风格和他本人的风格完全一致，无论是手下还是家里的保姆阿姨，全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规矩模样。
　　孟悸不喜欢。他蹲坐在巨大落地窗旁，也不说话，只是出神地盯着外面的城市夜景。直到身后的人再次退下，他才慢慢地抱住自己膝盖蜷缩成一小坨，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一丝温暖的人味儿。
　　他再次被抓进了笼子里，而且比上一次的笼子，更加坚固可怖。来这儿前几天，他还会生气，气急了就发疯，打砸手边儿所有东西，无论贵不贵重。他用最难听的话骂Sean，骂所有人，但Sean却像完全无所谓，只是冷漠地看着他表演一个疯子。无力中，孟悸生出一种绝望的预感，他彻底地无可挽回地失去了自由。
　　安静的环境里，传来脚步声。孟悸已经对这声音节奏再熟悉不过，他没有躲闪，只是在原地将自己的脑袋埋起来。
　　两个人在沙发边停下，冯正瞄了一眼落地窗旁团成一团伪装自己不在的人，扯了扯嘴角：“老板，他……”
　　“不用管，他在闹脾气。”肖缚在沙发上坐下，气定神闲，拿着手中那枚金色戒指把玩。
　　“是，”冯正往前走一步，在沙发边站定，“老板，已经查明，徐虎是受了黎丘的指使，才借机在这次任务中处理掉您，幸好提前收到您的命令，我才将他的人全数换成我们的人，只是他很受老爷子的信赖，这次除掉他，您还没向老爷子解释。”
　　“解释？一个毫无信任可言更没有人性的人死了条狗，有什么可解释。”肖缚眸光一沉，将手中戒指捏得咯咯作响，“我们给他带回来的，才是好东西。”
　　“我们已经回来一段时间了，您准备什么时候交给老爷子？”
　　“不急。等我那个好大哥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再交出去，才有意思。”
　　“是。”
　　肖缚瞟了一眼还缩在旁边的孟悸，“没有其他事，你可以走了。”
　　“是。”冯正弯弯腰，很快离开。
　　客厅里安静下来，危险似已经远离，孟悸从手臂缝隙里探出两只眼睛，往上望，却正好看见窗里映照着肖缚那张冷脸，他就站在他背后，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孟悸立马将头又埋起来。
　　“听阿姨说你在闹绝食。”
　　“不想跟你说话。”
　　“不说话，饭也不吃吗？”
　　“不想吃。”
　　“你想吃什么，我让阿姨改食谱。”
　　孟悸干脆不回答。
　　难得的好声好气也没得到个好态度，肖缚眯了眯眼，有些失去耐心：“两天没吃饭还这么犟，看来是真不饿。”
　　不饿？他快要饿死了好不好！孟悸简直是气得牙痒痒，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他被耍得团团转，凭什么他一颗真心被人玩弄！他现在真的很想冲上去把肖缚当成一分熟牛排啃了吃。
　　“你个王八蛋！大骗子！”
　　“骗子？”肖缚冷笑一声，蹲下身，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脑袋仰起来对他对视。
　　“你干什么，好疼！”
　　“孟悸，我骗你又怎样！我完全可以一开始就杀了你，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我陪你一路上玩那个该死的逃命游戏，耗费我的宝贵时间，容忍你的骄纵小性子，对你一再开恩，这还不够吗！”
　　“谁要你陪我了，谁要你开恩了！自作多情的疯子！”
　　“孟悸，我自作多情，明明是你自己犯贱！在乌布的时候，主动勾引我要我抱你上床的不是你吗？在佩尼达强撑自己拖着我看医生的不是你吗？有追兵也不愿意甩掉我这个拖累要扶着我逃命的不是你吗？是你一直在引诱我，我有什么错！你想要离开黎丘，我不是帮你实现了吗！你又想要什么？你为什么总是那么贪心，永远不满足！”
　　孟悸瞪着眼睛死死盯着他：“狡辩！”
　　肖缚已经没有耐心再跟他说一句话，干脆将他甩到地上，起身：“既然不想吃，那就别吃，一直饿着。”
　　又转身下了命令：“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给他喝一口水吃一口饭。”
　　阿姨微微鞠躬：“是。”
　　“不吃就不吃！你个骗子，王八蛋，负心汉！”孟悸一拳头砸在地板上。
　　肖缚强硬，而被惯坏了的孟悸则倔，死倔，比苦守十八年寒窑的王宝钏都倔。
　　不吃就不吃。秉持着这个原则的孟悸就真的不吃不喝，躲在被窝里生饿，饿晕了就睡过去了，饿醒了对着玻璃窗外面发会儿呆，就又饿晕了。
　　肖缚真的没管他，扔他在房间里自生自灭。孟悸半梦半醒时，想着如果能像小说那样重生，他一定要重生到他从沙滩上醒来的那一刻，不再救肖缚，还要给他几个大巴掌……
　　他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天黑了又亮，亮了没多久一闭眼又黑了，他床也没力气下，胃一会儿饿得生疼，一会儿又失去了感觉，整个人轻飘飘地像马上要飞到天上去。
　　饿……好饿……冰淇淋……排骨……牛……排……孟悸闭着眼，连脑袋里的心声都没力气念叨。
　　突然，鼻尖飘过一阵咸香味。
　　好香……是饭……饭……
　　孟悸睁开眼，旁边床头柜上正摆着一碗咸蛋黄虾粥。
　　他有气无力地咽口口水，哆嗦着手去拿。却瞟到了旁边坐得慵懒的肖缚。
　　“是你……”
　　肖缚揉着太阳穴，语气淡淡：“现在想吃饭了吗？”
　　孟悸把伸出去的手又缩进被子里，用唯一的最不费力的反抗方式，也就是闭上眼，来反抗。
　　“看来还是不饿。我数三个数，你不要，我就倒了。”
　　“三。”
　　孟悸睁开眼。看了看肖缚，又看了一眼那碗香气扑鼻、还冒着热气的粥。
　　“二。”
　　“一。”
　　“不要。”终是本能战胜了意志，孟悸抓住肖缚的手，“我……”
　　“你什么？”
　　“我……”好饿，好想吃饭……孟悸只觉得自己快饿死，胃也生疼，但就是说不出口那句示弱的话，他知道，他说出来，连最后的尊严都会失去，他就彻底被肖缚拿捏，玩弄于手掌心。
　　可是他真的饿了好久，好饿啊好饿啊好饿啊。
　　孟悸想着，越发觉得好委屈好委屈，他再也控制不住，嘴巴一瘪，用被子捂住脸：“Sean，我讨厌你！！”
　　呜咽哭声从被子里溢出来，孟悸哭到喘不过来气，眼泪把脸下的被套都打湿：“你为什么要欺负我？你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我明明还救了你不是吗？我没害过你吧……把我关在这里，饭也不给我吃……我都要饿死了……”
　　“我好饿……我要吃饭……我想吃饭，你凭什么不让我吃饭！！”
　　哭着哭着，孟悸连最后的力气都用完了，整个人软趴趴倒在被子上，不断抽泣着。
　　“哭够了吗？”肖缚淡淡地问。
　　不够，但他也没力气了。孟悸瘪着嘴，一抽一抽的：“sean，你放我走好不好？你比谁都知道，我最想要自由。”
　　“除非我死，或者你死。不然，绝无可能。”肖缚一字一句，“如果你还想绝食，那就继续，等你快要饿死了，我就请医生给你输营养液，吊着你一口气，如果你想用其他方式杀了你自己，那就死在这个房子里，死了也给我呆在这儿，也得不到你要的自由。”
　　“你和黎丘一样恶毒。”
　　说完这句话，孟悸已经快晕过去。
　　肖缚没再继续饿着他，耐着性子将他扶起坐好，抽一张纸，毫不嫌弃地将他一脸鼻涕泪水擦干净，接着用汤匙一勺一勺喂给他粥。喂到嘴边，孟悸没有再犟，张嘴吃下，初始嘴里泛酸泛苦，吃不出味道，后面恢复了点体力，才能勉强吃出点咸味。
　　半碗粥下肚，肖缚将碗收了起来：“你饿了太久，吃太多胃受不了。”
　　孟悸将最后一口粥咽下，之前一直漂浮着好像要飞上天的身体终于有了些重量，他也能再感受到被子的柔软。肚子有东西了，人也有力气了，孟悸眼睛又开始发酸发胀，他咬着下嘴唇，忍着没哭。
　　肖缚看他一脸憋屈死了的样子，松了口：“准你哭。”
　　孟悸又整整哭了一个小时，边哭边宣泄，什么人生命运孟悸黎丘肖缚都骂了个遍，后来眼泪流不出了就干哭。而肖缚则很有耐心地在旁边一直坐着，也不说话，偶尔给他递纸擤鼻涕。
　　孟悸将那包纸最后一张用完，终于稍显平静，只是眼圈鼻子全红透了，说话也带上浓浓鼻音。
　　“我哭够了。”
　　“嗯。”
　　“你还要看我多久？”
　　肖缚很淡定：“我就是想看看一个人到底能哭多久。”
　　“那你看到了吧，满足你的变态心理了吧。”孟悸偏过头。
　　肖缚不置可否。
　　一股寒风从窗户缝隙吹进来，孟悸后背本来就因为哭出了汗而有些发冷，受了寒，直接打了一个大喷嚏。
　　“阿秋~”
　　孟悸赶紧用手捂住嘴，却感觉什么湿热液体喷在了手上，摊开手掌，除了口水，还有刺眼的红色，被子上也被溅上血滴。
　　一脸血的孟悸下意识看向肖缚：“Sean，我吐血了，我要死了……”
　　肖缚迅速起身，扶住他的后颈，拇指食指捏住他的鼻梁，“胡说八道什么，只是鼻血。”
　　孟悸松一口气，“我还以为我要死了……我还把被子都搞脏了。”
　　“等会儿我让阿姨换，你先起来。”
　　孟悸听话地掀开被子下了床，双腿因为躺得太久，而有些使不上劲儿。
　　肖缚让他自己捏住，孟悸赶紧伸手，而肖缚掐住他的咯吱窝，将他整个人提到自己身上，以抱奶娃的姿势托着他的屁股抱着他。
　　孟悸惊了：“你你你你干嘛？”
　　“我怕你把血滴到我的地板上。”
　　“我不要这个姿势！”很羞耻！！
　　肖缚停下脚步，“那我松手了。”
　　“别！”孟悸双腿缠上肖缚腰肢，将下巴也压上他肩膀，“不准把我丢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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