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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晚上,周珠做了几个好菜,江正和那位管事开了一坛江家自酿的烈性烧酒,坐在酒肆里喝的醉醺醺的,喝到月色清冷,杯盘狼藉,酒坛子东倒西歪,花生米还剩了小半盘。
“想我年轻的时候,瞧不起家里的营生,非要去学旁的手艺……老丁啊,你说这日子过得真快啊……”
丁庄头跟江正差不多岁数,两个人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交情,眼下江正追忆往事,他也不免有几分感概。
“是,那时候老掌柜第一次领着你来庄子上,我悄悄带你去河里摸鱼……晚上你回了城里,我还被我爹狠狠揍了一顿。”
“我怎么不晓得?”
“你?”丁庄头模糊的笑了几声,“你是小少爷,能晓得什么?”
“掌柜的,咱们庄子上有半数都是当初老掌柜带着做工的老人了……”
丁庄头话说的模糊,江正抹了一把脸,一口喝完剩下的半坛子酒,“放心……我定是要让大家伙儿安心的。”
夜里风凉,回榆树巷已经临近宵禁了,周珠还要照顾喝得醉醺醺的江正,烧了水搁在灶房便没再管旁的。
表弟江余怯生生的把陆照雪叫住:“表姐……”
“怎么?”
江余才十五岁,个头已经比陆照雪高了,只是人瞧着却不大精神,除却读书,其他时候都是含胸驼背的。
他颤颤开口道:“我……我明日想去拜访冯秀才,他跟刘先生原是故交,我……”
陆照雪打断他:“还想跟着先生读书?”
“想。”江余咬了咬唇。
“也难为你一直想着……怎么不跟舅舅舅母说说?”
江余露出一个笑,“表姐懂得多。”
陆照雪忽然想起自己哄孩子那天了,笑了,“我哪里懂得多……不过是……罢了,想去便去吧,想必舅舅和舅母不会怪罪的。明日早些去,尽量早些回来,省得舅舅和舅母担心。”
江余忙道:“我一定赶在午时之前去店里。”
回了屋,陆照雪打开衣柜取明天要穿的衣物,搬开一摞里衣,瞧见了那枚扳指。
距那日已经过了许久,又经过战乱,陆照雪差点便将这个事情忘了,现在才想起来。
扳指留在她这里始终不踏实,但也不能随随便便卖掉,那个人没再出现,陆照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对着烛光仔细看了看这枚扳指,白玉在烛光下极为温润,做工极好,明显价值不菲。扳指内侧还刻着一个小字,但实在太小,陆照雪根本看不清,只好作罢,想着改天去城里的首饰铺子问问,便又将扳指塞回了衣柜里。
第二天天不亮院子里便有了动静,陆照雪穿好衣裳起身,一打开门,寒气扑面而来。
周珠已经打扮整齐,提着灯笼站在家门口,一旁还站着瘦高的江余,“出来做什么?外头冷,再进去躺会儿,我和你舅舅申时便回来。”
“怎的走这么早?”陆照雪走过去,“舅舅呢?还在店里?”
“早些走,也早些回。你舅舅在屋里换衣裳呢,丁庄头叫马车去了,我在这儿等。”周珠抱怨了两句,“你舅舅喝起酒来就没完,说也不听。”
“咳咳……不就是喝了几口酒……”,江正从屋里出来:“我都许久没痛快喝过酒了!好不容易老丁来一次……”
“行了,走吧!”周珠瞪他一眼,江正跟在她后边出了门,丁庄头已经赶着马车停在巷子口了。
陆照雪和江余站在门口,周珠不叫他们送,硬是把二人赶回去,关好门才离开。
院子里挂着盏灯笼,却显得冬日的小院更冷清。
江余吸了吸鼻子,“表姐,我站在院子里温书,不打搅你睡觉。”
“还睡什么睡啊……”冬天的被窝,一旦离开就再也暖不热了。
陆照雪看着他那个瘦弱的小身板儿,没好气道:“回屋读书去!你们刘先生这个法子,教不出什么好学生。”
“是我愚笨。”
“你才不笨!第一次就能考上童生的人哪里笨?”陆照雪问他,“你们先生教出了几个童生,几个秀才?”
“刘先生不开蒙,也不教童生,只教秀才。”江余想了想,“边城有五个秀才都是刘先生的学生。”
“这升学率……”陆照雪小声嘟囔。
“什么绿?”江余疑惑。
“没什么。”陆照雪估摸着现在也就凌晨五点多,“你若是不睡,咱们便去店里吧,烧着炭盆还暖和,等天亮了你再去拜访先生。”
“好……我,我去拿几本书。”
陆照雪烧水洗完脸,还灌了个汤婆子抱着,临走前又在灶房抱了两只红薯。
一路上实在太冷,除却做早市生意的,没几个人影儿。
走到酒肆,她都快被冻僵了,开了门,陆照雪把大堂里炭盆点上,依旧是温了米酒和茶水,姐弟俩坐在炭盆边,又喝了一碗热茶汤才缓过来。
酒肆不大,大堂很快便暖和起来,埋在炭盆里的红薯逐渐散发出香味,陆照雪在江余的念书声中昏昏欲睡。
天边墨色淡淡远去,街市逐渐热闹起来。
门帘一声轻响,陆照雪迷迷糊糊的回头,“这么早就有客人啊……段将军?”
“段……段将军!”江余慌忙站起来,差点儿把书掉进炭盆里。
陆照雪一把接住,“你慌什么?段将军不是人啊?”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我不是人是什么?”
“不是……你是……也不是……”陆照雪拍拍脑袋,“不好意思啊……我有点儿困。”
“陆姑娘说话很有趣。”段川流闲庭信步的走过来,撩开袍角坐下,“有酒吗?”
“有啊,刚温好的米酒。”
“你舅舅酿的米酒很好。”段川流接过陆照雪递来的米酒,看向旁边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的江余,“这是表弟?”
“段……段将军!”江余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怀里的书都快被他揉坏了。
段川流失笑,“从前没见过我?”
“见……见过。”
“那你紧张什么?在读书?考中秀才了吗?”
江余低下头,“还未曾……”
“你年纪尚小,学业一事不必太过着急。”
“是。”
江余一板一眼,整个人全然不自在,陆照雪实在看不过去,“江余,不是说要去拜访冯秀才吗?时间不早了,还不快去?”
“我……我这就去。”
江余抱着书,极其板正的出了门。
“啊,我的烤红薯!”
陆照雪在炭盆里扒拉半天,最后滚出来两个表面黑黑的烤红薯。
“好烫啊……”她小心翼翼的碰了一下红薯的表皮,还不能吃,要晾一下才行。
两只不算大的烤红薯就躺在炭盆边上,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陆照雪看得到吃不着,眼巴巴等着稍微放凉了些才敢动手。
眼下整个大堂就他们两个人,烤红薯有两只,陆照雪客气了一下:“段将军要吃吗?烤红薯。”
“正巧我还未吃早食,多谢陆姑娘。”
陆照雪忍痛:“不客气。”
说话间进了客,陆照雪便捧着一只烤红薯去了柜台,给进来的客人打了酒,索性便坐在柜台吃红薯。
这红薯是边城的自种的品种,特别绵软香甜,一抿就化,唇齿间尽是冬日暖阳的气息,可惜……陆照雪恋恋不舍的偷瞄了一眼跟她一样正在吃烤红薯的段川流。
早上买酒的客人不多,陆照雪一个人尚能应付的过来,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坐在角落里的段川流才起身。
“段将军要走了?”陆照雪客气的招呼了一声。
谁曾想他直接走到柜台里头,靠着放酒的柜子,低声道:“其实今日来,是有要事要找陆姑娘。”
“什么事?”陆照雪警惕,难不成还是为那天粮草车进城的事情?可是这事儿全城百姓都知道了吧!
“去年十月初三,城外破庙,陆姑娘可还还记得?”
去年十月初三,城外破庙,那是陆照雪刚穿越过来的一天,原主躺在神像背后的角落里奄奄一息,陆照雪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都疼,胳膊和腿上都有很严重的擦伤,头晕头痛又发热。
她真是一点儿都不记得当时的情景,等她彻底清醒的时候,人已经躺在舅舅家的床榻上了。
“当时受了重伤,什么都不记得了。”陆照雪实话实说。
段川流目光掠过远处几位高谈阔论的酒客,说话的声音又低了几分,“近日战事虽平,但城外依旧不太平,若要出城,处处留心。”
“出什么事了?”陆照雪拿着抹布的手一顿,瞬间想起今早去乡下的舅舅。
“官道上有些不太平。”段川流不欲多说。
“多谢段将军提醒。”
段川流摆摆手,“烤红薯多少银子?”
“烤红薯?”陆照雪还在想舅舅的事,“烤红薯不要钱,酒钱也不必了,你上次来的时候温的那壶酒没来得及喝,我把钱退给你。”
她连忙拉开钱匣子找铜板,段川流却说,“本来就应该给两壶米酒的钱,没有给多。”
铜板稀里哗啦在钱匣子里乱响,陆照雪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走了。”
“哎——”这人仗着身高腿长,走两步便没影儿了,又有客人催着添酒,陆照雪拎着酒壶去了,回身的时候在窗口张望了两眼,段川流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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