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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赵家主宅在南府区的绿洲湾,车程一个半小时,肖之和在副驾驶,后座两个人不交谈,她通过后视镜看见宋南茗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司机车开得稳,她睡得很熟,到地方肖之和叫她她才醒。
绿洲湾植被茂盛,有些树高到看不清它们头顶的夜空,占地广大,正门放行还要开十分钟的车才能到赵家大门。
肖之和觉得这大门看上去很像法院的,中间一块矩形碑两边伸缩门,还有石雕人像……真是夸张,雕的谁啊。
肖之和很快就知道雕的是谁了。
她拎包跟在宋南茗身后,管家站在宅邸门前,温和恭敬地请他们进去,客厅装修金碧辉煌,贴上个安全出口标识说是酒店大厅她都信。一个脸看起来才四十来岁却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叉着手臂坐在沙发一头,另一头是一个头发微卷面容姣好看不出年龄气质温柔的女人,两人之间的距离比肖之和宿舍的床顶到桌脚还远。
“赵叔,路姨。”秦影绰在最前面,肖之和只见他微微颔首。
门口石雕跟秦影绰口中的赵叔有八分像。
“影绰!”女人眼睛一下亮了,拢着轻薄的雪纺外衣迎上来,身上配饰叮叮咚咚的,“南茗,你也来了!”
“路姨好啊。”
“她是……?”
“我的助理。”宋南茗看肖之和一眼。
肖之和鞠躬道:“您好,夫人。”
路雪只是象征性一问,并不真的关心,她盼着有人来劝劝赵东风,好不容易等来救星,她抓着宋南茗的手,样子是急得不行了,宋南茗只好低声安慰:“别着急。”
“随便坐吧。”看见秦影绰,赵东风的臭脸缓和很多。
秦影绰没动,“赵叔,赵玉应该在家吧,我有事找他。”
“他们不在,什么事?”赵东风没好气。
路雪怒道:“够了赵东风,影绰是我叫来的!我不许你再关着他们两个!”
赵东风猛拍茶几,茶水被震得洒出一点,“你存心让人看我们家的笑话是吗!”
生怕赵家这点事知道的人少了不被查是不是,一个两个都那么气人!
路雪胸口剧烈起伏,眼睛很红,宋南茗拉她一把,对她摇摇头。
她既然对秦夏求助,说明她明白赵东风心里什么在前什么在后,来的是秦影绰,赵东风松口的可能性只会更大。
秦影绰走到茶几前,弯腰从桌面木盒抽出几张抽纸,他把洒出的茶水擦干净,只剩半盏的茶倒掉,重新斟茶,把茶杯放回原位。
肖之和从叫完那声夫人开始就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耳朵却竖起来。
秦影绰的声音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调,语速均匀,没有重音,情绪跟开水一样淡,像ai念台本。
“赵叔。我找赵玉,是想要回尼古拉遗产之一,也就是那批具有一定收藏价值的军火。”
“影绰,你不用为他们遮掩,那两胆大包天的小兔崽子,老子耳提面命这些年的功夫都白费的!反了他们了!他们不仅在家里捣鼓,游轮上就开始了吧!简直……京市那些人眼皮子底下,他们也敢这样玩!”
赵家有前科,当年差点被中央执政庭肃清,为了逃脱覆灭之灾,他们断尾求生,上缴所有非法所得的财产,当时主家全部下狱,这才保住几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分支,帮他们抚养主家的幼童,赵东风就是其中之一。
他要是继续放任这两小子,迟早哪天给自家捅出个大窟窿!
“东西确实是我在游轮拍卖会上买的,是合法拍品,没有来历不明。归属在我名下的私产里,您要看迁移记录吗?我现在可以联系一下家里的生化人。”
“赵叔,当时我也在的,秦夏也跟我提过这件事。”宋南茗说。
虽然秦夏的原话是“阿影不知道怎么突然让我划掉军火拍品,说是当作是他买的”。
“那会儿赵玉正好在我旁边,是我让他暂时帮我保管,之后我又忘了这件事,今天才想起来。”
这么快演都不演了?宋南茗心里骂道。
藏品这种东西被拍下来后随买主的心意送到哪里都可以,秦影绰又不是家里小到需要腾地方才能放得下,帮保管什么……
但赵东风居然接受秦影绰最后这句漏洞百出的谎言,对他心平气和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是我小题大做。影绰,麻烦你了啊。”
秦影绰真话谎话混说赵东风心里清楚得很,只不过秦影绰表明一个信息:如果因为这批军火牵扯出什么事跟赵家无关。这个信息比什么开脱借口都有用。
他是这个态度他还能怎样,比他这个老子都早一步算好了要帮着挡住这盆脏水,事情解决了,他还要继续当着人家的面因为“误会”虐待儿子吗。
赵家的悔室独立于赵家住宅,入口在后院树林中,石造的方形阶梯口镶嵌在黑土之上,被铁围栏围起来,看着突兀,从阶梯往下看黑洞洞的,肖之和举着手机走在最前面,心想他们为什么不装个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越往下走她越觉得阴森,她忍不住抱住胳膊搓了搓。
五分钟后终于踩到底部地板,肖之和有点怀疑这里是防空洞改建的。
肖之和第四次搓胳膊的时候,身旁冷不丁有人说:“被什么咬了要说,咬你的不一定是蚊子。”
秦影绰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她并肩,个高腿长的,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呢。
“不是,我是起鸡皮疙瘩了。”
“……你怕黑?”他问。
“我怕鬼。”
“为什么怕?”
“您又为什么不怕?”肖之和觉得他的问题太多,宋雇主怎么不说话?
宋雇主在后面看手机。
“人怕鬼,是正常的事?”
肖之和拿捏不准是问题还是陈述,他语调太平了,听不出来。
“我应该要怕,是吗?”
他语速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很诡异,跟她室友万雅妍看的那些志怪片里俯身人的妖鬼在真人类面前掉马说的话一样。
肖之和的鸡皮疙瘩瞬间从胳膊蔓延到小臂。
天哪,她头发都炸了下。
肖之和下意识转头去看宋南茗,企图从第三个活人身上找回一点安全感。宋南茗一副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感受到的样子,一脸冷酷在手机屏幕上敲敲打打。
“为什么看南茗?你的回答跟她有关系吗?”
“……没有,先生。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怕,我不能代表所有人。”肖之和硬着头皮组织语言。
“我姓秦,名字是影绰。”
“好的,秦先生。”
终于看见尽头了,这场莫名其妙且费力的交谈宣告结束,肖之和心中大大松口气。
一扇封闭的半圆形拱门,肉眼可见的沉重,门中央有闪烁红光的仪器,先进得跟这扇绿漆形制陈旧的金属门完全不搭。
秦影绰上前输入一长串密码,门缓缓打开。
赵东风只许他们探望送吃的,不让路雪跟来,因为宋南茗在,所以不用医生跟随。
拱门不高,秦影绰进去要弯腰,里面空间很小,肖之和目测大概两平米,光源只有中央一支中性笔粗细的灯管,亮度微弱,看清书本上的字都勉强的程度,还在源源不断散发热量,导致里面温度比户外高很多。
赵珏身上的浅色短袖被汗完全浸湿了,紧紧贴在身上,肖之和的手机手电筒对他来说太刺眼,他挡着眼睛,适应十几秒才放下手。
“是阿影啊。”赵珏声音冷漠。
肖之和其实认得他的脸,她在游轮和“秋夜”见过他们,但她不知道他是双胞胎中的谁,他们长得太像了。赵珏并不在意肖之和是谁,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甚至没有超过一秒。
秦影绰弓着腰勉强能走动,他两步就到赵珏腿边,蹲下来看他的脸。
赵珏眼角青紫,鼻尖的皮肤破了,额头都是汗水,卷曲的眼睫毛一簇簇的。
他又饿又烦,还得忍耐秦影绰验伤鉴定似的打量,见秦影绰抬手要碰他的脸,他一阵恶寒,赶紧挥掉秦影绰的手,“痛,别碰,你也别看我了。”
“怎么对恩人说话的?”最后面的宋南茗开口,赵珏才发现她。
“阿茗居然也来了。”
“看来你们没死嘛,秦夏可以放心了。”宋南茗的手机照亮悔室另一边,赵玉背对他们蜷缩着倒在地上,“这么大动静,赵玉怎么没醒。”
睡眠浅到下大雨吃安眠药才能睡着的人居然没被他们吵醒?
“阿玉在低烧。”
“一天没吃东西不至于低烧,赵玉被打得很惨?”
“他测试枪记录数据的时候枪走火了,他没拿在手里,放得也不近,还是被燎伤手臂。走火惊动防火装置,老头就知道了,我们被拐杖抽一顿,然后就被扔进这里。”赵珏说。
“拖发炎了。”宋南茗接过肖之和手中的蓝色帆布包,给赵玉简单检查一遍,她的声音里没有一开始的戏谑,“当时怎么不提,如果路姨不给秦夏打电话,你要怎么办。”
“她不会不打的。而且,这里有监控,死不了。”
她起码,是他们的母亲。就算赵东风再严厉,也是他们的生物学父亲。阿玉小时候差点没了,在生死这种事上,他们总会心软的。
宋南茗给赵玉手臂上发炎溃烂的的燎伤做了简单处理,“赵玉伤口发炎又低烧,这里环境不行。”
秦影绰一只手拽起地上的赵玉,“直接出去。”
宋南茗:“你动作轻点,别扯到伤口。”
这里天花板太矮,人都站不直,秦影绰勒着赵玉的臂膀先把他带出去,对站在门口从头到尾沉默的肖之和说:“助理,搭把手。”
肖之和帮他把赵玉扶到他背上,赵玉中途似乎醒了,低声骂了句什么,她没听清。
几人回到赵家的客厅里,路雪见到自己的儿子一个面色惨白浑身狼狈,一个烧得不省人事,又气又惊,居然晕了过去。
赵东风咳嗽两声,让佣人过来把双胞胎带到楼上照顾,宋南茗跟着去了,她上去前让肖之和回一趟她的别墅把她实验室里里外外包括所有仪器器具全都消杀一遍,做完就可以下班。
肖之和从进到绿洲湾开始就在记路,这种地方内部手机导航没有,出去了才能查到最近的打车点和地铁口在哪儿。
她循着记忆走出赵家大门,一辆黑车缓缓停在她身旁,是她来的时候坐的那辆,车窗里秦影绰的脸朝着她这边,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秦先生。”
秦影绰嗯了声,看着她说:“助理,你叫什么名字?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所以,她也应该要告诉他一下的。
“肖之和,肖像的肖。”
“这是你对南茗的回答……zhihe,哪两个字?”纸鹤?
“代数之和,的之和。”肖之和也挂上她那种公事公办的假笑。
秦影绰满意了,点了头,车窗缓缓升上去,隔开他和宋南茗的助理所在的空间。
彻底隔绝前,他却又对她说:“下次见,肖之和。”
……总是让她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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