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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悠远，幸得当下
小舟轻荡，穿过断壁，天色逐渐昏暗，水中，稀稀拉拉出现一些奇诡触手。符瑕醒来时，看见的便是暗沉的天空，以及坐在一旁背对着他的虚蝉。
“醒了？”虚蝉察觉到身后动作，漠然开口。
符瑕艰难爬起身，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虚蝉空虚的望向湖面，道：“按你的意思，等你完成你的遗愿后，你得把命给我。”
符瑕道：“好。”
一路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湖下，一阵异动，与此同时，无数触手自湖中伸出，径直将小舟翻了个面。随着唰的一声，湖水侵过身体，又缓缓滑落。
随着最后一滴湖水落下，漫天绚烂星光乍现，斑驳多彩，照亮了天空下一望无际的幽冥。
入眼，蓝紫色的河面轻荡，无数亡魂在其间嬉戏，岸边，清透纯白的铃兰与妖冶绯红的海棠交织缠绕，浑然一体。
虚蝉见状，眼角微动，略感惊诧。
倒是没想到，这亡魂归处，竟比想象中和谐。
“你是来做什么的？”虚蝉问到。自进了这幽冥后，她便感受到了身后那人罕见的激动，实在稀奇。
符瑕难得不理人，只希冀地扫视着周围，望眼欲穿，像是在找谁，又像是在等谁。
小舟渐渐靠近河岸，可不想符瑕竟是连这一刻都不肯多等，直接拖着将死的残躯跳了下去。
虚蝉一愣，下意识也要跟着下去，可临到跳时又犹豫了一下。
算了，还是不去打扰他了。
“小樱！小樱！”符瑕下去后便不停呼唤，一声又一声：
“小樱！我来了！你在哪儿？”
“小樱！”直到声嘶力竭。
“小樱……”直到眸光渐暗。
“小樱……”直到气息渐弱，瘫倒在地，却仍在无声呻吟，“小樱……小樱……我来了，对不起，我来晚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终于，就在符瑕将要彻底咽气时，岸边，忽地一树朱红盛开，与此同时，一道粉纱身影出现，靠近符瑕，缓缓将人抱在怀里，轻柔又有力，像是想要紧紧抓住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
虚蝉目光一凝，待看清那女子瞳孔后大惊。
这是——厉鬼！
那女子与虚蝉隔河相望，忽地邪魅一笑，随即又低头去看怀里已然断气了的符瑕，缓缓起身，抱着符瑕跃上小舟。
“你好，修士，我乃鬼中樱。”
樱鬼……
虚蝉眉头微蹙，相比之下，修士与妖魔交手更多，与鬼，倒像是处在不同世界，知之甚少，但尽管如此，樱鬼的大名他们还是多少听过的，实力凶悍，算得上是一方鬼王。
那樱鬼见虚蝉不说话，自顾自道：“这次多谢你送他过来，尸体我就不还给你们了，还请通融一二。”
虚蝉瞥了眼樱鬼怀里嘴角微扬的符瑕，无奈点头。
见此，樱鬼满意一笑，骤然消失，“多谢。”
虚蝉看着眼前散落的阴冷花瓣，思绪万千。
又是数年过去，人间沧海桑田，天云宗之名彻底消失在世间。虚蝉将毕生所学传于管弦后，独自返回了新生之地——南山尽头、极海之边。
海面之上，月光轻洒，白银映浮云，天水相接，漫天繁星落沧溟，梦幻清冷。
虚蝉迎风坐在崖上，望着远处一弯残月，情不自禁伸出了手，呢喃：“如果可以，下辈子我想换个名字，就叫斜月吧。”
语罢，便见她最后留念了一眼世间，随即以迅雷之势抬手一掌轰碎了自己的魂魄。
星辰之下，残躯渐消。
修行之人不比常人，早不入幽冥，不进轮回，身死，便是消亡。
……
藏妖窟内，重生而来的虚蝉避开人烟，悄悄潜入地底伪仙封印处。
一入内，原本昏暗的石窟瞬间散发一阵璀璨极光，又瞬间收拢至伪仙眼中。
“好久不见。”伪仙缓缓睁眼，笑道。
虚蝉靠近几分，问到：“你知道怎么回事？”
伪仙垮了垮脸：“你都不先问问我吗？”
虚蝉上前一步，捏住伪仙的脸，道：“我看你好得很，不需要问。”
伪仙无奈挑眉：“有人混合了百家禁术，送你回来了。”
虚蝉问：“谁？”
伪仙道：“不记得了。”
虚蝉问：“那人送我回来什么目的？”
伪仙道：“不知道诶。”
“……”虚蝉无言，怒其不争：“那你知道什么？”
伪仙啧了一声，嫌弃道：“至少知道的比你多。”
“那你说啊。”虚蝉道。
伪仙撇头：“你先放我出去。”
虚蝉道：“你可是重犯，现在放了你咱俩都得完。”
伪仙又啧了一声，道：“说我是重犯你还真信啊，天云宗根本不在意这里妖魔的踪迹，只要不在外面闹事，现任的那些谁管我？你活了一辈子还没看清楚他们的德行吗？”
虚蝉沉默。
伪仙见虚蝉脸色不佳，又道：“诶，那谁，你就不好奇这辈子的你跟上辈子有什么不一样吗？”
虚蝉目光不善：“有什么不一样？”
伪仙扬了扬下巴：“你看看记忆。”
虚蝉不解，但照做。“能有什么不一样，不还是当年那些……事么。”随着记忆流动，虚蝉逐渐失语呆愣，又满是不可置信。
模糊的回忆渐渐清晰，年幼的虚蝉看着自家兄长被仙人带走，依依不舍。身旁，教书先生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没事的，斜月……”
斜月？
是在叫她？
随即很快，记忆又来到了她刚入天云宗的时候，三三两两弟子组队，奉命历练，身旁早已遗忘的同门面孔逐渐明了，嘴唇一张一合，清楚豁亮：“我们先去哪儿，斜月？”
斜月……
斜月……
怎么会是斜月……
“送你的重生礼物，喜欢吗？”伪仙贱贱笑道。
虚蝉回神，不禁眼眶一热，“改变这么多人的记忆，你还真是闲的没事干。”
伪仙笑：“对啊，我就是闲的没事干，所以你快点放我出去吧，锁在这里我真要无聊死了。”
虚蝉闻言，忽地戏谑心起：“你这么厉害，不知道控制一个弟子给你放了吗？”
谁料，伪仙突然咧嘴一笑，做了个鬼脸，道：“人家弟子多清白，我总不能乱害人吧？”
虚蝉闻言脸一垮：“那我就可以乱害了？”
伪仙嘿嘿两声：“聪明。”随后似是看虚蝉脸色不妙，又找补似得说到：“咱俩什么关系，害害没事的。”
“呵。”虚蝉冷笑，“对，咱俩什么关系，你多关几天也没事的。”
……
星河流转，虚蝉终究还是带走了伪仙。
“你确定没问题？”楼斜月问。
伪仙自信道：“我这术多厉害，随便一点足够迷惑他们了，发现不了的。”
楼斜月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施术者是我，我如今这修为不比当年，恐怕瞒不过长老。”
伪仙不以为意，轻嗤：“就那几个？弱死了，估计连那是什么都不知道，没事的，只要不是高位亲自来，没人能发现得了我跑了。”
天色微暗，楼斜月渐渐靠近了刺竹林。入眼望去，幽深的小径落满了竹叶，茂密的竹群遮蔽天空。就在这昏暗的竹林中，有那样一方阁楼，布置不算奢华，却能叫人觉得出尘，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是典雅。
“你可藏好了，我师父可不是那几个长老能比的，要是被发现你我都玩完。”楼斜月看着渐近的灯光，叮嘱到。
身体内，伪仙挺挺胸脯，信心十足道：“放心啦，我很有经验的，别怕。”
语落，身后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如泉水叮铃：“斜月。”
楼斜月猛地一颤，回头笑道：“师父。”
实话说，纵使前世种种纷繁复杂一言难尽，可当她今生再次看见这温润眉眼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依恋。
没办法，谁叫师父是她前半生难得对她好的人呢。
“这么晚去哪儿了？”
观蝉走近，问到。
楼斜月尴尬的笑了笑，她有些不确定观蝉在她身后多久了，更不确定观蝉到底有没有听见她和伪仙说话。无奈，只得马马虎虎回到：“还能去哪儿啊，不就那么几个地方，倒是师父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最近总觉得师父有些忙。”
观蝉轻笑，似是看出了什么，但并未多言，只一昧由着楼斜月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其他。
“宗门事物。”观蝉答，随即又道：“你若是无事，这几日不如……”
不如去轮值藏妖窟……
眼前人逐渐与前世重合，楼斜月心脏猛地一紧，又来了，专为她设的局，又来了。
“师父，我觉得我的剑法还需要精进一下，不如出去历练历练？”楼斜月打断到。
不想，观蝉却是神色不变，丝毫没有被打断的恼怒，只温声道：“你可想好了，历练可不是一两日能够完成的，那剑你不要了？”
楼斜月正了正色，道：“师父，实不相瞒，我觉得那剑太花哨了，我不喜欢。”
观蝉闻言一笑，道：“其实我也觉得它花哨，太过显眼，确实不好。”
楼斜月道：“既然这样……”
“既如此……”观蝉话锋一转，有意捉弄：“你还是得打擂台，这是门内比试，不是比武招亲，你想不娶就不去吗？”
“……”
楼斜月无奈，看来她被算计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好师父根本不给她避开的机会。
不成想，出乎意料的，观蝉似是戏弄够了楼斜月，竟大发慈悲的开口：“你若实在是想历练，不如去好些的宗门看看，也多学学。”
楼斜月抬眼，“师父是指，归尘宗？”
观蝉点头，末了，又道：“记得低调些，试前务必回来。”
务必回来……
务必回来……
最后四个字回荡在楼斜月耳畔，使得她刚扬起的希望又瞬间磨灭，早知道不来这一出来，这下好了，好师父只怕得用别的法子整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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