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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琼枝
“殿下可真是好手段。”谢怀枝站在拥春堂书房里,手上翻阅着此次羽林军大整顿中所摘出的立新派走狗名录,满是无奈。
算算日子,紫阳长公主与徐掌印已经五六日没有交集。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天数里,那翟殊昱飞快借着王铎的便利,趁太后离宫,拿下纪平殿与后宫的防卫调配之权。
而徐掌印为保手上势力不被连番夺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也是一番整顿。
皇宫禁城内的羽林军上下换血,纪律也更发严明,摘出十余个参与刺杀案的立新派走狗,背后所查获的氏族皆被连根拔起,京中一片哗然,守正与立新二派再度割席。
此石一掷,三鸟振翅,多方获利,让摇摇欲倾的朝堂局势再度平稳下来,也算皆大欢喜。
只不过……
望向坐在主位全神贯注批阅奏折的徐哲成,谢怀枝不免轻叹。
只不过不知道这两位要强的主何时才能言归于好。虽说当他奉掌印之命前去庆春宫拿下立新派安插的人马时那边很是配合,但长公主殿下自始至终可都未出面瞧过一眼,事情办完便关门撵客,可见仍在气头上。
“发什么呆?薛巍一行马上到汉京,可都准备好了?”
“钦天监算得好日子,三月初四。”
“这么快?”徐哲成没有接过卦贴,停笔皱眉。
“快刀斩乱麻,难出差错。”
“霍家在京中虽未扎根,但破西川实属大功,总归会拉拢人心。呵,你瞧,这还没进城呢,就有人上奏反对这门婚事。”
徐哲成没有就着话题继续往下聊,他捏着手中奏折的一角,让其顺势垂落在地,露出里面用血红字迹洋洋洒洒书写数百字的檄文。但他并没有将这些太放在心上,毕竟这群迂腐之臣也只能耍些这样的手段问候他黄泉下的亲族,不疼不痒。
“奴才知道了。”谢怀枝是一点就通的人,明了意思后便恭敬离开。
汉京繁华人声沸,二月春风归人醉。
初见京城模样的霍长云与祁放属实被眼前的景象迷了眼。
古城灯火辉煌,商铺林立其间,平整大道上人流如织,车马竟还可在中央平稳前行。
巷口街前敲锣打鼓,吆喝不断,向门窗里望去,皆是行令敬酒,谈笑声不绝于耳,更不知谁家大户逢喜事,簇簇绚丽烟火升空,周遭行人也不感惊奇。
若说天度水围绕的边陲是金戈相操,血吼马啸,红与黄染着整片天,那这富饶国都所呈现出的景象便是七彩夺目,让人挪不开眼。
霍长云压在心头许久的不安也因这祥和安泰的市井百态消散许多:“汉京,真是个好地方。”
祁放在旁牵马不语,勒缰的手却还是不自觉的加大力度。
他们随人流行进、交谈间,浑然不知头顶有几道视线从四面八方短暂交汇。
这些藏在暗处的人心中深知,桀骜的西北苍鹰涉入汉京浑水时,将彻底拨开薄纱,露出暗潮汹涌下盘根错节的利害关系,与世人最深的贪欲。
这是他们的机会。
火光间一抹银破风倏然飞出,还不等薛巍出手,便有两人自左右屋檐踏下,旋圈而来,左侧那人抢占先机,率先将那支银箭踢飞,直直钉在木柱上。
右侧那人眼见扑空,也未停留片刻,点地飞身,消失在街巷中,循着羽箭飞来的方向追去。
霍长云这才打量起踢飞羽箭的男子,只见他姿色佼佼,颇为年轻,一席裁剪合身的修身黑袍尽显挺拔,意气风发。从刚刚简单的几步动作来看,此人反应敏捷,武艺高深,他们眼中惊讶瞬间化作警惕。
“我家姑娘今日行令摘魁,特取金碧玉轩堂上等佳酿醉琼枝一壶。这位公子可愿赏脸品上一番?”
顺着男子手指方向,霍长云瞧见不远处的高阁窗边,一妙龄女子斜倚,珠钗微倾,乌发柔顺,皓腕凝霜,杏眼含情,明媚小脸在烟火映衬下朦胧,正对霍长云报之温婉一笑,粉唇水润,摄人心魂。
“汉京文人雅士爱行酒对令,胜者为助兴常会取好酒在街上寻找合眼缘的过路人。分杯魁首酒,万事不用愁,多有吉祥意味在……”薛巍适时在旁解释,但他的声音很快便被周遭百姓议论声盖过。
“醉琼枝?那可是千金一杯的酒,我来汉京这么些天,还是头回瞧见有人点来助兴用!”
“嘿,你也不看看,人家可是在金碧玉轩堂上三层包厢的人,非富即贵呀!还差这点钱?”
九层高的酒楼金碧玉轩,按身家将食客们分上、中、下三等。
此女子坐得第七层,自是深有背景。
初来乍到,多个朋友好走道。霍长云目光定定,抬手接过瓷盏一饮而尽,向那楼上女子致意。
女子浅浅朝他回以笑容,随后便被身后的玩伴招呼回酒席,听取一片清脆碰杯欢乐之声。
“我家姑娘吩咐过,今日公子喝了这杯魁首酒,也算是因缘际会,此盏您权当留个纪念。”
又一阵喧闹推搡声响起,自几人后方匆匆赶来一队人马,皆穿锦衣卫服饰。
为首之人很是恭敬地朝薛巍行礼:“属下来迟,大人恕罪。”
“可有抓到凶手?”薛巍冷然。
“已服毒自尽……不过,尸首抢在大理寺之前领回去了。”说到这里,回话那人明显激动起来,满是得意。
“知道了,我先去将定川侯一行好生安置下来,晚些再回去。”
那些人领命后各自散去,薛巍也领着匆匆向男子道谢的霍远一行离开,来到宫门脚下的客栈歇脚。
“这里的下人们都是曾在宫中服侍的,伺候人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好。汉京不比西川自在,但诸位若有要求也尽管提便是。”
“薛某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今日遇刺之事,我自当给侯爷、世子一个周全的交代。”薛巍自踏入城门起便对他们改了称呼,时刻在提醒着他们,此地不是故土。
霍长云拿着瓷盏反复把玩,脑中满是那高阁上的女子。
从百姓口中能知这女人身份高贵,身边又有高手护身,且能行侠仗义。
若能结交好友,往后不失为一大助力。
“老爷,金碧玉轩堂呈来一幅魁首字,还送来醉琼枝一盏,请您品鉴。”
金碧玉轩堂对面不起眼的小酒楼里,小二端上一幅字和一木杯。
花白胡须的老人还在窗边静坐不动,闭目养神,身边的中年人便已经会意,将二者放在桌面。
斟满美酒的木杯经不起摇晃,荡起水波洒湿宣纸,洇出墨渍。
青衣老人这才幽幽睁眼,瞧见那狂放之字:
青天白日诩判官,暗里箭,不见忠,君子切空空
“当真放肆!”中年人率先沉不住气,怒不可遏,忙要上前撕毁,生怕污了恩师的眼。
那老人按住他的手,不见恼羞:“秦涛!不过是些激将之术,何须动怒。”
“方才和薛巍讲话的,应当是远山吧?”
老者的语气平淡如水,却能让秦涛汗流浃背。
“小儿一身反骨,是学生疏于管教了。”
“一身高强的武艺,也难怪长公主愿意留他在身边。只是他们二人早已不是夫妻,远山将来是成大业者,定是不能限于这些情情爱爱里面,更何况一个这样的蛇蝎妇人。”
“学生知道了,回去定当好生管教。”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涛儿,为师可不希望这样的事还会再出现。你肩负整个暮云书院的希望,明日晚宴可不要让我失望。”
“学生自当竭尽全力!”
他们口中的反骨仔,此刻正与紫阳长公主李承华同坐在汉京一掷千金的酒楼里高声作乐,还将曾经造了父亲的反当做谈资笑料,惹一张桌子上的人捧腹大笑。
当然,关于截胡石山长与秦侍郎自导自演,上演“英雄救英雄”的戏码一事,只在李承华与秦远山的眼神交互间庆祝。
“秦侍郎什么都好,就是太把石山长当回事。”
“你可得仔细你的皮,今夜如此编排这两位,你爹若是知道了指定将你抽筋扒皮。”
秦远山就坐在李承华边上,瞧她凑近过来调笑着,也主动着再次拉近,两人鼻息相近时缓缓接过她的杯盏一饮而尽:“这算什么,我今夜大可去公主府上寻求庇护。”
“非亲非故的,我可不接待你。”李承华笑着拉开二人的距离,起身到一旁摆弄花瓶。
“哟,殿下这反应怕不是被那西川来的小将军迷了眼?都说旧爱不如新欢,现在看还真不假。”
很快便有好事者开始调侃,那人穿着紫绿相间的半袖缘裙,手中杯盏半举,万两难求的醉琼枝沿着杯壁倾倒在皓洁手腕。
是太仆寺卿的千金,亦是御马监掌印太监的干孙女。平日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最爱碎嘴打趣。换言之整个汉京城里,就没有八卦不经她蔺晓兰之手。
她并未错过二人的互动,那双迷蒙眼在这一刻陡然清醒,张嘴就来。
此话既出,满堂大笑。
秦远山却表现得不甚在意,悠悠开口,表明心迹:“这可不用晓兰姐担心,我秦远山在世只为舒心自在,若能留在殿下身边,伏低做小那我也是愿意的。”
“咦!肉麻死我了,赶紧吃点东西堵着你的嘴吧!”
他的故作深情自是惹来一阵恶寒,众人连忙给他倒酒添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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