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水[破镜重圆]

作者:香辣鸡腿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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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污泥残梗


      姜雾雨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上岸的,可能是大脑的保护机制让她忘记了呛水的痛苦记忆,也有可能是她根本就昏了过去。
      她湿漉漉地趴在粗糙的水泥地上,不住地往外吐水。

      大雨依旧在落。

      裴衍烬撸起额前挡眼的湿发,盯着地上的女孩,目光警惕戒备。

      女孩抬起头。眼尾和鼻尖通红一片,着实脆弱,却又实在美丽。

      有点可爱。

      裴衍烬嘴唇动了动。

      姜雾雨目光很是朦胧,对不上焦,她依稀骗人出眼前人有着瘦削的下巴,挺立的鼻梁眉骨,以及,一双极黑的墨色瞳孔。

      “你能收留我吗?我不想回家。”
      姜雾雨嗓音带着哭腔。

      裴衍烬眼睁睁地看着她说完那一句话,下一秒就昏倒在了地上。

      他拒绝的话卡在了嘴里。

      她似乎并不接受他的拒绝。
      很是霸道。

      “磴磴磴”
      规律的金属打击声环绕着姜雾雨,似远又近。

      她睁眼,发现周围一片漆黑,只有一盏微弱的泛黄灯光正照着她。
      而那些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全然被黑暗笼罩,甚至看不见边界。

      姜雾雨无意识地攥紧了掌下粗糙的被褥,记忆在慢慢回笼。
      “有人...在吗?”

      身上这床被子不是姜家那些做工精致花哨的绒被,而是朴素厚实的棉被,简单掀起,便可以感受到棉被缝制时的用心,虽然布料有些磨损,但摸起来柔软舒适,让人无端安心。

      全身紧绷的姜雾雨将这丝违和感抛之脑后,可脚尖还未试探着触及地面,她突然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若不是这片无光的空间一点声音也没有,姜雾雨还真的难以听到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轻巧,似乎是刻意为之,尽量降低着音量,像是不想被她注意到一样。

      姜雾雨瞬间绷紧了身体,呼吸停滞。

      一道细长瘦高的身影刺破黑暗,毫不停顿地朝她走来。

      姜雾雨瞳孔紧缩,目光扎在裴衍烬右手紧攥的短刀上。
      无意识垂落的脚尖触碰到了冰冷的地面,激得姜雾雨一个哆嗦。

      她目光紧锁着他,像是受惊的幼兔。

      可裴衍烬却从始至终未曾给予过姜雾雨一个视线,甚至当她不存在似的,有种近乎逃避的躲闪。

      裴衍烬路过姜雾雨,又往里走了几步。
      他抬手,拨弄了下某个开关,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响过,一盏结构奇异的台灯照亮了桌面。
      不大的桌面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机械零件,一旁的地上还躺着不少张牙舞爪的电线。

      裴衍烬拿起手中的短刀,沉默地开始伏案雕刻着什么。

      他从头到尾的无视反而让姜雾雨放松了些许警惕,但她并不敢贸然开口或行动,只是绷着呼吸一直盯着两米外裴衍烬的动作。

      裴衍烬看似只是在切割那些杂乱的电线,又随手从旁捞过几个像是废弃的、落满灰尘的机械零件,但很快,一个巴掌大小、闪烁着红点的东西出现在了裴衍烬掌心。
      他将它托在手心,举到灯下仔细看了看,随后郑重地收在抽屉里。

      姜雾雨没见过这样的、似乎应该被称为电器的东西,她心中好奇,唇瓣紧抿,断然不敢发问。

      此时已是夏末,姜雾雨看了看身上不算新但干净好闻的单一,心想应该是眼前的少年给她换的,她坦然地接受了,赤裸着脚露在外面。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有些冷,于是缩回了被子里。

      做完这个举动,姜雾雨自己也愣住了。
      她是不是有些,出乎意料地,太过放松了。

      周遭的黑暗会将灯光下的一切放大。
      果不其然,一直沉默的少年转向了她。

      姜雾雨看到了他的眉眼,在昏暗的灯光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似狼,璀璨剔透,却又幽深至极。
      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警惕、抗拒、逃避,所有的情绪无处遁形。

      姜雾雨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姜雾雨在拉长的时间里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音,钢材不堪重负微弱地呻吟,角落里暗自活动的不知名生物,以及她胸腔里,正在申诉着无限瑟缩的心脏。

      心脏好痛。
      连带着胸口、咽喉,以及眉心,都在阵阵发木。

      姜雾雨虽然接受了医院的手术,但术后,她便被姜明志立即送去了学校,身体根本没有恢复完全。
      她疲于应付学校里那些险峻的同学关系,身体却在日复一日的紧张状态下越来越差。

      每逢阴雨天,连绵不断的疼痛如同刺骨的寒冰,在身体中蔓延,顺着血管,流向每一寸肌肤。
      姜雾雨虽然因为寒冷缩回了被子里,但手脚依旧冰凉,好似终年不化。

      少年的阴影在灯光下拉的很长,像一张巨大的网,又像是密不透风的黑雾。
      脚步声清冷,规律,若不是姜雾雨全神贯注,少年的接近像是刻意伪造的低调。

      一种近乎苛责的低调。

      最终姜雾雨还是被眼前这副伪装的假象蒙骗了,少年的手贴上了她的额头,轻触即离。

      “还在烧。”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尾音是虚的,似乎被他吞到了肚子里。

      那一丝尾音的颤抖牵动着姜雾雨的耳膜,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是囊中困兽,他是无冕猎手,为什么他看起来如此的,不自信。

      “谢谢你救了我,还带我回家。”
      姜雾雨试探道谢。

      少年将方才伸出的右手紧紧背在身后,面上没什么表情,“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她想的哪样,姜雾雨疑惑,可裴衍烬似乎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打算。
      或许这里不是他的家,姜雾雨环顾四周。

      这个地方与其称作是家,更不如说是刚建好的毛坯房里,放了几个家具,没有地砖,没有墙漆,甚至连个门都没有。

      裴衍烬顿了下,没说话,又转身去捣鼓他那堆零件。

      姜雾雨咬了咬牙,还是大胆开口,“其实我觉得你长得很眼熟,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
      这话要是用来搭讪,可以说是土到不行,但姜雾雨说的是实话,他真的很像她认识的一个人。

      退一步说,不算认识,只能算是有所听闻。

      裴衍烬停下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后声线毫无波动地解释,“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少年的疏离显而易见,他似乎认为,过了今天,他和姜雾雨便再也不会相见。

      清醒状态下,姜雾雨几乎可以确认,眼前的少年就是南街邻里空空相传的猪狗不如的两个孩子之一。
      毫无争议的坏孩子。

      猪狗不如,其中的猪,说的是她的继弟,也就是张大光名义上的儿子张鸿,整日横冲直撞,摔砸抢掠,破坏力十足。
      张鸿并不是张大光的孩子,粗话来说,张鸿就是个外面捡来的野种。

      当年,王敏蝶怀着孕,草草嫁给张大光。
      待姜雾雨出生后,刘翠便立即催着二人同房,终日期盼着一个她尚未降生的孙子。
      可张大光多年酗酒,早就不行了,再加上他本人也终日浑浑噩噩,连一般男人想要传宗接代的那点心思都没有。

      刘翠等了两三年,期间无数次与王敏蝶发生争吵,可无论如何,王敏蝶的肚子依旧一点动静也没有。
      刘翠溺爱张大光,几乎将自己的全部低保拿出来给张大光买酒喝。但两三年过去,就算刘翠再双眼蒙蔽,她也逐渐反应过来,二人没有孩子,十有八九是她宝贝儿子的原因。
      毕竟,她是看着姜雾雨被王敏蝶生出来的。

      之后,刘翠消停了一阵。
      正当王敏蝶以为日子就可以这样的平静地度过时,刘翠突然有一天,早早出门去了很远的地方,回来的时候,怀里抱了一个婴儿。
      无视王敏蝶震惊的神情和张大光痴呆的目光,刘翠强硬地宣布,她怀中的孩子就是张大光的儿子,是他们老张家的龙子。

      但姜雾雨觉得,这个龙子,理应是“聋子”才对。

      第一眼见到张鸿时,姜雾雨大概三、四岁,正是童言无忌的时候。
      她应该如何来形容刘翠怀中的张鸿呢。
      虽然这话说出口,会让大人们觉得她是一个不乖且坏的孩子,但除了丑陋二字,她不知道用什么词才能准确的描述张鸿的样子。

      刘翠对如何抱回的张鸿只字不提,但即便是婴儿,也能清晰地看见他的左耳残缺。
      原本长有耳廓的位置莫名凸起,结成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肉瘤。
      那团肉瘤撑起皮肤,因而他左脸的眼裂与嘴角被拉扯得向外,狰狞且无法闭合。

      在刘翠的压迫下,一家人不得不接受了这个孩子的存在。
      他在刘翠的庇护下长大,简直是家中霸王般的存在。

      张鸿再长大一些的时候,总是被同龄的小孩嘲笑左脸的瘤子。
      刘翠不是没有带他去过医院,但医生说,那团瘤子长有神经,割了会痛,于是祖孙二人放弃了手术。

      后来,张鸿开始不上学,混迹南街这片区域。
      有刘翠撑腰,他凶得很,但凡有人多看一眼他的左脸,他就捏着拳头招呼上去。
      偏生刘翠也是个不讲理的,来到张鸿捅出的篓子前,一哭二闹三上吊,连警察也拿这祖孙二人没有办法。

      要是提及张鸿,姜雾雨能够罗列出一箩筐他的坏事。破坏她的衣物鞋子这些小事就不说了,姜雾雨犹记得,有一次王翠炖了一锅老母鸡汤,美其名曰给她的宝贝孙子补补身体。
      可张鸿,却以为粪肥不仅能催生植物,也能催生小鸡,于是将南街后面的下水道的排泄物装在桶里,运回家中,并倒进王翠正在咕咕冒泡的老母鸡汤里。
      王翠还以为是她买的乌鸡被煮的软烂入味,毫无察觉地尝了一口,当场被那股味道熏得呕吐不止。

      张鸿在南街一片恶名远扬,被列为猪狗不如的魁首,没有丝毫争议。

      至于这狗,姜雾雨只记得,一个面上写满劳苦与悲愤的中年男子,终日哀叹他的孩子长歪了,不懂得感恩,是骨子里迸发着恶的坏孩子。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洗头妹彭小丽嫁给的那个据说是国外留学归来的知识分子,很不满意自己的亲生孩子。

      至于他到底做了什么,姜雾雨盯着眼前的少年,竟惊奇地发现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他凭什么和张鸿并列南街最令人厌恶的两个坏孩子,姜雾雨细想,却发觉他所有的缺点与坏处,都只来自他父亲的口述,而他真实的样子,几乎没有人见到。

      小时候,姜雾雨有一个张鸿在身边就够烦了,哪有功夫去接触另一个魔童。
      现在看到这张一眼难忘的俊秀面容,才恍惚间提起几分印象。

      没办法,少年真的很出挑,哪怕学校里那些贵公子穿衣打扮花里胡哨,在姜雾雨看来,也不如少年半分。

      她那会儿还不知道什么是吊桥效应,但她心中清楚,自己对她是有滤镜在的。
      不过这似乎影响不到她的最终判断。

      他似乎并不像南街谣传的那样,是个十恶不赦的坏孩子。
      十五岁的年纪,男生正在抽条,他个子突出,身形清瘦,哪怕是简单普通到毫无特点的衣服,也让人觉得,他身上有股倔劲,挺拔的脊骨像青松,压不倒,弯不折。
      那张窄瘦的脸上继承了他母亲的温婉,眼尾向下,有几分欲语还休的味道,只是少年的眼神太过锐利,冲散了所有的温情,反倒像是伺机嗜血的恶狼。
      更何况,凌厉的眉骨、高挺的鼻梁,与姜雾雨只远远望过几眼的他父亲如出一辙,俊朗、高贵、气场强大,若不是因为工作的劳累,完全是一张不会出现在南街这种破烂地方的脸。

      至于嘴巴,姜雾雨怀疑,他并不想和她说话。

      他伫立在黑暗中,静默地如同一座雕像。
      连暖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也只残余灰败。
      而这灰败,在姜雾雨提说起她可能认识他后,变得更加深沉、无光。

      突然,姜雾雨灵光一闪,“这里,是南街后面那栋烂尾楼?”

      依稀的轮廓在黑夜里隐隐绰绰,空旷的空间,斑秃灰暗的梁柱。

      裴衍烬动作停了下来,他低着头,眼睑垂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嗯?”姜雾雨歪头想去看他的表情,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陷入了某种危险。

      最终,直到姜雾雨已然泛起乏意,并未痊愈的身体叫嚣着疲倦,她上下眼皮打架,直到意识即将陷入沉眠,低沉无波的嗓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休息好了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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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2个月前 来自:辽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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