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无性恋可以吗？

　　“听说，你是我们大学的怪谈人物。所以是脸太漂亮惹的祸吗？”方郁郁直切正题。在和江无月建立起无性别同盟后，她好像更没有办法利用其他人的视角去了解他。明明他们住在在同一屋檐下，她却偷偷用手机阅读那些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捕风捉影与只言片语，会让她有背叛的感觉。所以她选择直接听他说。
　　江无月手中正在勾线的笔尖顿了一顿，他岔开了话题：“我不想聊这个。而且要说怪谈人物的话，你也不差吧，小魔女阁下。再过几个月我就毕业了，到时怪谈也会自然消亡。”
　　方郁郁这会儿有些明白了，江无月所说的逃避是货真价实存在的。他身上可能发生过对他来说至今都难以消化的事情，只要不去面对，只要一直逃、一直逃，他就可以暂时躲在阴影里喘上气了。江无月不想说，她想，她可以等等看，只要她愿意用耐心浇灌这颗躲在画板后的花椰菜，局面一定会出现变化。
　　寄人篱下，要识趣。方郁郁可不想在住进来第一晚就踩过江无月的红线，导致教派爆炸。

　　“不是，我不懂，我不理解，你说你住到哪里了？”林桃枝原本就溜圆的眼睛瞪得快要脱框。她只不过是周末被甲方爸爸的样品折磨了两天而已，世界发展得那么快吗？“我有没有听错啊。方郁郁女士，你再认真说一遍，你？和江无月——？你们两个，孤男寡女，住到一起去了？！”
　　方郁郁有点嫌弃林桃枝大惊小怪：“对啦，从刚才开始你到底是要重复多少遍，复读机投胎啊。”
　　林桃枝此时此刻好想给自己的人中做个马杀鸡，她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呼……不是，方郁郁你不是厌男吗？你还是那个女的一巴掌男的更是两巴掌的方郁郁吗。中邪了？要不要去庙里请三支香？快点转个圈给我看看，魂还在不在？”说着她真的把方郁郁原地转了半圈。
　　“你反应很夸张，林桃枝。”方郁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学一下米花花可以吗，冷静点。我是讨厌男的，但是江无月他严格上来说不算男的，所以就还好。”
　　何止是还好。用词太委婉了，简直是好感度超高的……但方郁郁暂且不想在好朋友面前承认这件事。
　　“我们两个相处的时候就像那个，你看那边。”方郁郁边说边指着不远处一位同学手里拿的糖葫芦串儿，“看到糖葫芦没有？我们两个就像两个糖葫芦。糖葫芦虽然挨在一块儿，但是它们没有性别，你懂吗。我和江无月也没有。”
　　不远处的同学“啊呜”一口咬下半只糖葫芦，周遭很安静，几乎能听到糖衣被咬碎时的脆响。
　　林桃枝浑身不得劲地说：“我不懂！怎么能没有？性别根本就客观存在啊，是你说没有就能没有的吗？难道他江无月身上没长那玩意儿？”
　　”天呐，你好冒犯欸。“
　　方郁郁后知后觉回过味来，她和林桃枝现在是鸡同鸭讲。她说的是实话，可林桃枝不相信她，因为这些话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异想天开、闻所未闻。她如果告诉林桃枝，在江无月家里她甚至每天都真空穿居家服，偶尔还会光腿窝在豆袋里睡着，林桃枝可能会血压拉爆。为了她的心理健康，还是别告诉她了。
　　“总之，我的意思是他的存在对我们女生来说，很安全，没有任何风险点。真的。求你放心。”
　　林桃枝再次深吸一口气，方郁郁的话在她脑子里到处乱飞乱撞，好不容易她终于抓住了一个重点：“我懂了，他……不行？”
　　“……”
　　这谁知道啊！
　　方郁郁哭笑不得，由于不想再继续这场无止境的掰扯，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对，不行。”
　　对不起，教主大人，就算教徒在外面四处散播你不行的谣言，相信你也不会怪罪的。阿弥陀佛。
　　压在林桃枝心头的大山总算崩塌倒地，她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所以你们没有在交往，就是纯同居，一人一个房间的那种，他为什么那么好心啊，是缺个人分摊房租吗？宝宝，天下没有白吃的米饭，你确定他是可以信任的人吗？嗐，我言尽于此。你知道的吧，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
　　方郁郁拍了拍林桃枝的背，噘嘴给了俩空气飞吻：“我知道——林老板最关心我了，啵啵。我只是暂住在他那边。还不是因为被人锁在寝室里，害我对寝室有阴影了。罪魁祸首就是那个锁我的神经病。而且我在想，我不跟米花住一起，米花也会更安全吧。那些人摆明着是冲我来的，我不想米花被我牵连到。”
　　“米花不会这么想的，你又没做错什么。”
　　“我知道，但我觉得暂时这样就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两人同时沉默了半晌，林桃枝说：“锁的事情辅导员有没有说怎么处理？学校该不会想和稀泥，就慢慢把事情揭过去了吧。”
　　“主要是寝室楼道里没有监控，辅导员也没辙。而且这种事，说大不大，算是恶作剧性质，就算真能抓到人，学校也很难给出实质性的处罚。最多就是口头警告一次。”没有人愿意吃闷亏，可在这件事上，方郁郁确实想不出有什么能破解的好方法。敌暗我明，很棘手。
　　“大概率是女生做的咯？男的又进不去女生宿舍楼。”
　　“嗯……我不太愿意这样想。但除了犯人本人以外，谁都说不清啦。只能说，我希望不是女生做的。”方郁郁苦笑。她知道讨厌她的人里也有不少是女生，她们普遍认为方郁郁的行为哗众取宠，把女权当作时尚挂件，用魔女标榜自己，为的是另辟蹊径吸引男人的注意。女人怎么可能不爱男人？要么她实在是太爱男人了，所以想方设法让自己变得特别。方郁郁发誓与此类陈腐的价值观势不两立，可她也没有支教的义务，只能尊重、祝福。
　　“这位同学，可以借用一下方郁郁吗？我找她有点事。”
　　迎面走过来的是本校有史以来年纪最轻的副教授岳磊。此人为人处世没有师长的架子，因时不时在课堂上发表男女平权宣言收获了大量年轻女学生的喜爱。虽英年早婚，但人气居高不下。岳磊就职于法学院，方郁郁在大一、大二时都选修过岳磊的公共大课，岳磊对她的作业评价很高，每次给出的期末分数都相当漂亮。
　　方郁郁有些纳闷，大三并没有岳磊的课可选，怎么会突然找她？
　　“岳老师，什么事找我？”
　　“你忘记检查邮箱的习惯还没改过来。春季高校性骚扰防治宣贯，上周组委会就发邮件给你了，结果我今天检查志愿者名单发现你没报名。这项活动你往年都有参加吧。”岳磊抬腕看了看表，“下节有课吗？空的话正好跟我去趟办公室，把申请表填了。”
　　方郁郁恍然大悟，她最近光忙着从寝室打包必要生活用品了，还真是完全忘记看邮箱。
　　高校性骚扰防治近年来被纳入重点管理项目，每年四月会在校内大礼堂开展大型宣讲活动，届时会邀请各高校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及本校优秀毕业生来校参会。从前期筹备开始到活动完整收官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需要的学生志愿者人数众多。虽然这个活动没有直接加分项，但算是大学生涯中能接触到的最大型活动之一，为了丰富在校简历，乐意当牛做马的年轻人不在少数。
　　看来，今年岳磊也是组委会的负责人之一。

　　“进来吧，门敞着就行。”岳磊打开了副教授办公室的门，招呼方郁郁进去，“我就不给你倒水喝了。来，这是申请表，你直接填好给我。之前我校编纂过一版《高校性骚扰防治白皮手册》，你应该有拿到过吧，是一个折页小册子。今年组委会的意思是要将里面的内容再充实、完善一下。虽说已经有完整框架了，但短时间内想把它做好还是有难度的。我们需要有能力的同学，比如你。”
　　方郁郁一边认真听着，一边从包里翻出水笔，伏案填写个人信息。
　　“志愿者名单里有一位法学院的女同学，正好是我的得意门生。她主你副，你来协助她一起进行这项工作。直接对接人是我，完善稿的第一版草稿在本月中旬务必提交至我的邮箱。当然，过程中你们二位有任何问题或者困难都可以直接联络我。是否清楚明白？”
　　岳磊的布置清晰易懂，方郁郁表示完全明白。她将填写完的申请表递给岳磊：“岳老师，主笔同学怎么称呼？您看是我去找她，还是您把我的名片推送给她，都可以。”
　　“嘟、嘟”两声敲门声，方郁郁回头看去。
　　“这不是巧了么。我来介绍一下，方郁郁，这位是杜昕。杜昕，这位是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方郁郁，她有两年志愿者经验了，有她跟你一起，事半功倍。哦对了，二位现在都是大三，平级，不用考虑喊不喊学姐。”岳磊起身，招了招手示意杜昕进来，“扫一下名片，后续事宜你们自行安排。”
　　方郁郁友好地向杜昕颔首致意。杜昕是个清瘦的女孩，穿着一条在方郁郁看来有些过短的裙子，是那种只能保持站姿、一坐下就会全角度走光的长度。杜昕也回以一个友好的社交微笑，只是不知是不是方郁郁太过多心，总觉得那一汪湖泊似的眼睛里藏着几分疲倦。加完好友后，方郁郁对岳磊礼貌地道谢并告别了。
　　在方郁郁转身踏入楼梯间时，她听到背后那扇沉重的木门发出了吱呀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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