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四季

作者:小半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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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吃


      消毒水的气味在推门瞬间汹涌而来,沈泽许放轻脚步,顺手把门关上。

      病房里,一个女人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书,她的身形极为纤瘦,瘦得几乎透明的手腕搭在扶手,纱布边缘露出一截淡青色的血管。

      纱布边缘渗出零星的血迹。

      照顾她的阿姨曾支支吾吾地透露——女人用砸碎的玻璃杯,在腕间割出的伤口。

      可那阿姨转而又矢口否认,说自己根本没亲眼看见。

      究竟是谁在说谎?不得而知。

      “妈,我来了。”沈泽许边说,边将手中的百合放在床头柜上,花芯都被他提前摘除过。

      白千月缓缓抬头,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小沈,你来啦。”

      “嗯。”

      沈泽许端坐母亲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问道:“妈最近感觉怎么样了?”

      白千月轻轻叹了口气,目光飘向窗外。

      “还好,只是……”

      女人的尾音消失在颤抖的指间——沈泽许知道她在害怕谁,害怕那个掌控她一切的男人。

      母子间的低语被忽如其来的推门声斩断。

      男人的皮鞋叩在大理石地面上,每步都像一记闷雷。

      皮鞋尖在沈泽许面前骤停。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沈明远抬手整理袖口,说:“你今天没去上奥数培训?”

      沈泽许说:“刚结束竞赛班,顺路买了百合花,来看看妈。”

      沈明远瞥了眼花瓣上的水珠,说:“家里还有一堆,而且这花也皱巴巴的。”

      白千月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声音突然变得虚弱:“行了行了,明远……我想喝粥。医院食堂的就行。”

      沈明远的目光在母子间巡梭片刻。关门声很轻,却像保险柜落锁般精准。

      沈泽许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心中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现在的他还无法与父亲抗衡,但他发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会让他的母亲不在这种恐惧和压抑的环境下生活。

      白千月轻轻拉了拉沈泽许的手,说:“小沈,别和你父亲吵……我也不想让你因为我受伤。”

      沈泽许抬起头,母亲苍白的脸映入眼帘,心中是不自然的一阵刺痛。

      他说:“妈,你别担心,我没事的。”

      女人的手指轻抚他的手背,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某种情感,说:“嗯,会没事的。”

      沈泽许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童年——

      四岁的男孩小心翼翼地踮脚,推开琴房的门时,白千月又坐在那扇落地窗前。
      阳光穿透她单薄的睡裙,将她的影子投在三角钢琴上,沈泽许边小跑过来,边喊:“妈妈!妈妈!”

      小沈泽许举起歪歪扭扭的纸飞机,机翼上还沾着彩笔涂鸦。
      他说:“妈妈你看我折的纸飞机,是小萌老师教我的折法,它能飞过整个花园噢!”

      白千月倚在墙上,双手托起那架纸飞机。

      一阵风掠过,沈泽许忽然蹙眉——

      她袖口间飘出的药味,正是他童年最恐惧的气息。那种苦涩仿佛能钻透牙髓,让舌根泛起记忆中的铁锈味。

      纸飞机在她掌心微微颤动,像只垂死的白蛾。

      她说:“真厉害。小沈,去草坪上飞给梧桐树看,好不好?”

      沈泽许注意到比之前瘦一圈的母亲,把飞机猛地塞进她掌心:“给妈妈先飞!”

      一滴泪砸在机翼上,晕开透明的涟漪。

      男孩被推出门的瞬间听见母亲呢喃:“梧桐叶落时……有些鸟是往地上飞的。”

      琴房里只剩摇椅轻轻晃动。微风穿过空荡荡的房间,掀起的乐谱上还留着未干的泪痕。

      当沈明远发现白千月逃离的事实,整栋别墅都在他的暴怒中震颤。

      水晶碎片飞溅到走廊尽头,仆人们屏息缩在角落,连庭院里的梧桐都仿佛蜷起了枝叶。

      沈泽许蜷缩在书桌下的三角空间里。

      膝盖抵着胸口,他把呜咽咬碎在齿间。泪水砸在地毯上,吸音良好的羊毛吞没了所有哭泣。

      他在想,为什么母亲不带走自己?

      不知过了几天,白千月又回来了,但她变得瘦弱不堪,眼神也变得空洞而敏感。
      她整天不吃不喝,除了偶尔跟沈泽许说一两句外,其余时间她都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明远将她送进医院治疗,那天的晚上,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绚烂如星河,可母亲的目光却始终没有聚焦在那片璀璨上。

      她的虹膜里倒映着的,永远是那个没有监控摄像头的后花园。

      白千月被送进医院治疗后,沈泽许总是会偷偷跑去看她。
      每周下午五点十五分,他准时出现在医院三楼,护士站的护士们早已习惯这个沉默的少年——他怀里永远抱着用校服裹住的百合。

      白千月也总在他推门前便认出脚步声,百合花清冽的香气像一剂微弱的镇定剂,总能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下来。

      沈泽许知道母亲最喜欢百合,但更清楚父亲绝不会允许他送进去。

      记忆闪回到那天傍晚:父亲手中捏着的,正是他遗落在长椅上的校牌。

      他说:“再有下次,就送你去寄宿学校。”

      那句话像柄手术刀,精准剜进沈泽许心脏最柔软的位置。

      可当沈泽许真的两周没出现时,阿姨的电话打破了僵局:

      “夫人情绪很不稳定……”

      沈明远最终阴沉着脸甩来一张通行证:“看好她。”

      沈泽许凝视着病房门上的小窗。

      母亲向往自由的灵魂,正被囚禁在这方寸之间。

      总有一天——他要亲手砸碎这座牢笼。

      沈泽许拎着空花瓶穿过长廊,惨白的顶灯将他的影子折成断续的虚线。

      余光里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是谁,那人影便转瞬消失在拐角,步伐快得像幻觉。

      沈泽许下意识追了上去,拐角处,他并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而是另外两人。

      林宇舟正把一份文件塞给一个女生,女生正是李清依。

      她沉默地接过文件,眉眼陷进阴影里。

      沈泽许后撤半步,将自己隐入电梯“叮”的亮响里。

      教学楼下的樟树上,两只鸟正在争夺一根绒线。其中较弱小的那只突然松口,绒线飘飘荡荡落在阳台栏杆上。

      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教室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
      大多数同学都在埋头狂补作业,或是趴在桌上争分夺秒地补觉,陈温是其中一个。

      他将整张脸埋搭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放在肚子上,闭着眼试图再眯一会儿。

      然而空荡荡的胃却不合时宜地“咕”了一声。

      他烦躁地转头,掀开眼皮,余光见沈泽许正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纸袋——是三明治的香气。

      生菜的清爽混着香肠的咸香,还有面包微微焦脆的气息,一下子钻入鼻腔,勾得他胃里又是一阵抗议。

      ……好香。
      陈温在心里哀叹一声,元姨回老家,他也懒得自己做早餐,干脆空着肚子来上学。

      反正教室里也没人在意他吃没吃早饭,大家都在埋头赶作业或补觉,谁管他饿不饿?

      “拿着。”沈泽许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

      陈温慢半拍地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对方:“啊……?”

      “你不是没吃早餐吗?”
      沈泽许把纸袋往他面前晃了晃,顿时,三明治的香气更浓烈地扑了过来。

      男生皱了皱眉,下意识嘴硬:“你怎么知道?不对……谁跟你说我没吃了?”

      沈泽许没搭理他的反驳,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反问:“你不喜欢这个口味吗?”

      陈温一噎,心里莫名别扭,干脆又趴了回去,声音闷闷的:“……不想吃。”

      “行,那我扔了。”沈泽许作势要起身,“反正某人不喜欢。”

      陈温瞬间弹起来,一把拽住纸袋:“别……我要。”
      他小声嘟囔着,终究舍不得好好的一个三明治填饱垃圾桶的肚子。

      浪费食物?陈温他做不到!

      沈泽许注意到那人连续几天都是空着肚子来上课。

      晨读时总能听见对方胃里轻微的抗议声,像只被饿急的幼猫。

      他便特意多带了一份三明治来试一试。
      当然他也没真打算扔,不过是为了逗某人,某人嘴硬,他比谁都清楚。

      陈温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的。
      面包外皮酥脆,内里却柔软,酱料的酸甜恰到好处地中和了香肠的咸腻。

      他一边吃,一边偷偷瞄了一下沈泽许——对方已经低头整理笔记,神色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最后一口面包被陈温胡乱塞进嘴里,喉结急促地滚动了两下,差点噎住。

      下一秒,教室门被推开——楚婷踩着那双标志性的白色运动鞋走了进来。她怀里抱着的不是课本,而是一沓雪白的试卷。

      楚婷用指节敲了敲讲台,说:“你们开学考成绩出来了。”

      教室里瞬间炸开,一片哀鸣,后排的几人直接瘫倒在桌上。

      “婷姐!别公开处刑啊!”有人哀嚎着捂住耳朵。

      楚婷嘴角勾起一抹堪称愉悦的弧度,一根手指钉在试卷上。
      她说:“放假前我说什么来着?说你们别玩得太疯了,是不是没把我的话放在眼里?”

      窗外的知了集体噤声,同学们安静如知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从试卷堆里抽出几张,“年级前十,咱们班占了四个。这次可算是把(1)班的学霸们给压下去了,他们班才三个前十的。”

      楚婷翻开成绩单,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自豪:“首先,沈泽许同学依旧稳定,年级第一!”

      教室里响起一片掌声,沈泽许却只是微微点头,随意翻过一页笔记,仿佛这个结果早已在意料之中。

      “还有林宇舟和叶萧云发挥也很稳定,一个年级第10,一个第5。”
      楚婷继续念着成绩,话锋又一转,“不过林宇舟你怎么回事?你古诗文翻译一个字都没写是怎么回事?10分啊,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件事你们语文老师跟我讲了,你啊,罚抄20遍这道题,明天交给我。”

      “不是吧舟哥?”后排的男生猛地拍了一下林宇舟的肩,“说好一起不复习的,你居然偷偷用功?你让我太失望了!”

      林宇舟整个人没骨头似的瘫在后桌上,腿伸到走道,说:“天地良心,我这两天光啃《五三》了——”

      “你还很嚣张!?”楚婷气得把教案往讲台上一拍,“再加10遍!还有把你的腿给我收回去,你腿很长是不是?一定要伸出来。”

      “别啊老师!”林宇舟立刻坐直身子,双手合十作求饶状,“我错了,就抄10遍行不行!”

      “哈哈哈。”周围的同学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虽然林宇舟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活像个人形懒猫——可但凡瞥见他课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或是那张永远卡在年级前五的成绩单,就知道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全是伪装。

      楚婷瞪了他一眼,但她也是为林宇舟好。

      “然后就是陈温,年级第153名。”楚婷的声音柔和了几分,点着成绩单,说:“听说他的进度和大家都不一样,考虑到他的特殊情况,能得到这个成绩是很不容易的。”

      她顿了顿,举起一张试卷,道:“就是这字——歪歪扭扭,像一排排喝醉的蚂蚁。”

      前排能瞧见试卷的几位同学,顿时被陈温的字给逗笑了。

      陈温的耳尖瞬间通红,把脸埋进书里。

      “多跟沈泽许学学。”楚婷说着,把另一张试卷举起——一张字迹清隽如竹。

      楚婷放下试卷,嘴角扬了扬,继续说:“哎呦,小桐这次上年级第三了啊。”

      “哼。”女生把马尾辫捋到肩后,“都说了上次是我让他们的。”

      “那什么时候让我沾沾你年级第一的光?”楚婷从小包掏出一瓶汽水抛了过去,“接着,这次打赌给的奖励。”

      “哎呀老师——”李欣桐一把接住,“考第一的事嘛,就像熬汤,火候到了自然……”

      “行了行了。”楚婷打断她,“一考好你就得瑟。”

      楚婷眉头挤出“川”字,继续念:“清依啊,怎么除了英语,其他科目都掉了十多分呢?怎么回事啊?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李清依点了点头,她平时成绩一直不错,这次却意外地除了英语,其他科目都发挥失常。

      楚婷又念了几个前十几的同学成绩,还有个别学习进步的同学的名字。

      最后,她合上成绩单,语气严肃:“总体来说还是没有考好的,从这次模拟考可以看出我们班,某些同学在假期玩的很开心啊。”
      她笑了笑,说:“这次模拟考虽然结束了,但大家不要松懈。距离高考还有一段时间,抓紧时间学习,争取在最后的冲刺阶段取得更好的成绩!”

      教室里响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同学们有的兴奋,有的沮丧,但无一例外,都在为接下来的学习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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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星期前 来自:广东
    (对不起宝宝们!下个学期更新这周有点忙)
    重申一遍:绝对不是坑!
    就是我的拖延症和懒劲儿偶尔会同时发作……
    不过你们的话我都有记下!
    正在努力克服中,答应我别走丢好不好?
    等我码字!一定把你们都抓回来看!
    作者加精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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