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从冰棺里醒来后

　　这是一具成年男子的尸体，准确地说，是一具干尸，浑身血肉像是被吸走了似的，只剩一层干瘪的皮包骨。

　　干尸身上没有伤口，没有疾病，没有中毒，没有重击，什么都没有，但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了，而且死状格外凄惨，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才被林舒涵无意发现。

　　双双看着地上这具干尸，沉声道：“离奇死亡的干尸，这是第十三个。”

　　从上个月起，每隔一段时间，清水镇就会发现一具死去多时的干尸，都是死因不明，受害者有男有女，有富绅也有工人，年龄十三岁到四十五岁不等，除了都是活的，没有一个共同点。

　　开始倒是有县官派人明察暗访，白天夜晚，巡查不断，结果在某个夜晚，这些人全部离奇暴毙，曝尸荒野，被发现时候，都成了一具具干尸。

　　继续上书请求上面派人来，一封信接着一封信送出去，却石沉大海，再无消息。街头巷尾都在传，八成是送信的遇害了。

　　视朝廷命官于无物，神出鬼没，杀人如麻，而且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杀了这么多人，简直邪异透顶，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寺庙的门槛都被踏破了好几遭。

　　玄墨道：“怎么不找修士？这种事拜神没用。”

　　林舒涵忧愁道：“有人去找了的，但是一出镇子就遇害了，大家根本没机会传递消息。”他一愣，看着玄墨，“你的意思是，这些尸体，真是妖干的？”

　　玄墨用手扇了扇鼻子：“这么刺鼻的妖气，也就你们这些凡人嗅不到。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这番话一下子炸开了锅，原本大家只是怀疑，并不确定，现在被确认了，霎时间人心惶惶，恐惧和茫然蔓延开来，不知如何是好。

　　玄墨随意扔下这个惊雷，并不在意众人如何炸得六神无主，转身就走，却被镇民挡住了去路：“你，你怎么确定，凶手不是人，而是妖呢？话可不能乱说呀！”

　　他们并非有意找茬，而是真的害怕了。

　　若凶手是人，那还好说，但如果是妖，那就完犊子了。

　　那可是妖啊，会法术，能上天入地，蛊惑人心，吸人阳气，杀人无形。

　　凡人遇上妖，那可不是羊入虎口，完全没活路嘛！

　　玄墨不想搭理这群人，但是林舒涵一把拉住他的手，小声道：“有、有什么办法，可以证实吗？”

　　不知为何，抓住自己的手有些颤抖，玄墨顿了顿，还是没有离开。

　　长街上拥挤一团，街边的商贩也伸长脖子去看，玄墨走出人群，来到一家果摊前。

　　张大婶坐在果摊前，摇着蒲扇，好奇看热闹，却见热闹来到自己这儿，看清楚玄墨的样貌，登时用蒲扇指向玄墨：“又是你？！”

　　玄墨瞥她一眼，道：“借你苹果一用。”

　　并没有刻意挑选，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呈现在众人面前：“这个苹果虽然外表正常，但是它的内部已经被妖气腐蚀得干干净净，不知情的人吃了，会中妖气。”

　　说着，他两指微微用力，苹果顿时被掰成两半，摇晃着躺在玄墨掌心。

　　果不其然，鲜红的外表下，苹果的内部空空如也，果肉丝毫不剩，一团灰色的气体盘踞其中，似乎收到了惊吓，猝然飞起，横冲直撞到人群。

　　惊叫四起，大家跑作一团，人仰马翻，一道白色闪电倏地出现，妖气闪避不及，迎头撞上，滋啦声中，就此湮灭。

　　妖气消失后，闪电并没有回到玄墨体内，而是冲向果摊，所有盘踞在水果中的妖气全部如临大敌，飞出水果，四散奔逃，全数被闪电一网打尽，飞灰湮灭。

　　同时，咔嚓几声脆响，果摊上的水果裂为两半，露出空荡的内里——妖气脱离，这些水果全部干瘪，绝对不能吃了。

　　闪电完成任务后，自行钻入玄墨掌心，白光一闪，消失不见。

　　所有人都惊呆了，整条街道，一片死寂。

　　果摊上的水果并非全部都被妖气侵袭，还有一部分完好无损，玄墨挑了两个大红苹果，手探入袖中，摸了个空，这才想起，他，魔界之主，身上没有钱……

　　这不能怪他，想他堂堂魔尊，横行魔界的时候，不论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簇拥一片，都是争着抢着送他东西，就没见过自己付钱的。

　　玄墨面无表情盯着苹果，琢磨着伸手向林舒涵那个小鬼要钱的画面，嗯，真丢人。

　　然而，若是不付钱，林舒涵知道的话，很有可能会生气……

　　“这两个苹果就送你了，仙师。”张大婶又尴尬又热情，将他挑好的苹果仔细装好，“谢谢仙师你了，不管你以后想吃苹果还是想吃桃子，只管来这里拿，不收一分钱。你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如果不是玄墨出手，恐怕没人发现竟有妖气藏匿在水果中，要是被人吃下去，后果简直难以想象。不过话说回来，在此之前，已经很多人从这里买走水果了，该出问题的，恐怕已经出问题了。

　　其他人也热情地涌了上来。

　　正如凡人对于神仙有着美好的幻想，他们同样对修仙之人也怀揣美好向往，而且修仙之人不像神仙那样遥不可及，害人的妖族都是被这些仙师亲自收服的，距离感没那么强，大家既敬重又仰慕，玄墨还没说一句话，这些镇民已经七嘴八舌争相邀请玄墨去家中做客，道谢，送礼。并非刻意巴结，而是真心想做点什么，送点什么。

　　可怜的镇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喊错了人，眼前这个可不是正义除妖的仙师，而是个大魔头。

　　自出生起，玄墨就被簇拥惯了，身处人群中心，没什么感觉，很淡定，只是环目四顾，却找不到林舒涵了。

　　不知何时，林舒涵悄然离开了玄墨身边，人太多太嘈杂，他竟没及时发现，无视了这些人殷切的邀请，神识外放，整条长街的动静尽收眼底，几乎没怎么费力，便轻而易举“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的一团。

　　林舒涵抱头蜷缩，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忽然眼前出现一大片阴影，玄墨蹲下来，道：“你怎么了？”

　　林舒涵抬起头，先看到了玄墨，然后看到了玄墨身后乌泱泱一群人，快速埋头，欲哭无泪：“我、我紧张……”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却足以判断出林舒涵没有被妖气侵扰，玄墨放下了心，好笑道：“你紧张什么？”

　　林舒涵讷讷道：“人太多……刚才好多人看着你和我，我浑身发抖，头好晕，只能躲在这里……对不起，我也不想的，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玄墨干脆道：“不逛了，我们回去。”

　　他将林舒涵从地上拉了起来，转过身，就见乌泱泱的人群已经挪了过来，水泄不通地挤在这处不大的角落里，嘈杂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此起彼伏。

　　林舒涵全身抖成了筛子，躲在他身后，手指紧紧攥住玄墨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敢松手。

　　玄墨沉声道：“滚开。”

　　所有人乖乖照做，让出了一条路，直到看不到两人的身影，大家才如梦惊醒，面面相觑，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怎么身体仿佛不受控制，自己退开了？

　　一被人盯着就害怕得找地方躲起来，这个毛病已经伴随林舒涵很多年了。

　　原因很简单：一张绝对算不上正常的脸，被反复打量，能是什么好事？

　　轻蔑，同情，厌恶，各种各异的目光，仿佛一根根细小的针，戳在身上不算痛，可要视若无睹，却比登天还难。

　　他管不了别人的目光，只能下意识让自己躲起来，强行隔绝了这些视线。

　　其实现在他已经好了太多，至少可以和别人简单地交流，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完全恢复了。

　　“谁知道，今天这一出，直接把我打回了原形。”

　　林舒涵低头，看着水缸中倒映出的面容，一如既往地不忍直视，不过好歹看了这么多年，早就看习惯了，林舒涵并没多么伤感，就是有点郁闷：“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玄墨倚着门框，一直静静听着，此刻忽然道：“舒涵。”

　　林舒涵转过头，一个苹果抛了过来，林舒涵忙接住，玄墨注视着他，眼里有几分笑意，道：“第一次发现，你这小孩挺有意思。”

　　林舒涵茫然地捧着苹果：“啊？”

　　玄墨站直身体，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动作竟然堪称温和。

　　林舒涵心中有些悚然，结结巴巴：“你你你——”

　　不过玄墨只是温和了这么一下，随即收回手，啃着苹果，若无其事转回房里去了。

　　果然是喜怒无常的魔啊……

　　林舒涵心中感慨，看着手里的苹果，忽然想起什么，跟了上去：“玄墨玄墨。既然你可以轻易解决掉妖气，是不是也能避开妖，带我离开镇子？”

　　玄墨道：“小事一桩。什么时候走？”

　　林舒涵霍然拍桌：“刻不容缓，就现在！”

　　玄墨却没有立马应下，他的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林舒涵身上，道：“也不用这么急，有我在，那只妖还不能对你怎么样，你先收拾收拾行李。”

　　林舒涵奇怪道：“为什么要收拾行李，找仙师除妖，应该花不了几天时间吧。”

　　玄墨挑眉。

　　林舒涵意识到什么，乐不可支道：“你以为我要搬走？”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嘴角翘起的弧度，偏过头，掩住笑容，边笑边道：“怎么可能搬走，这里是我家，这个院子是我和我娘一起住了那么多年的，意义非凡，我当然要永远地留在这里。再说了，遇到问题要想办法解决嘛，逃避算个什么事儿。”

　　玄墨其实有点想问自己这么大个活人杵在这里不找，反要出去找那些修士，舍近求远，图什么？怕他这个大魔从中作梗坏了大事？

　　但他还是没有问出口，淡淡道：“一条百年修为的鱼妖而已，也就吓唬吓唬你们这些凡人。妖族最擅长用幻境引诱凡人，若你们心性足够坚定，在幻境中保持清醒，鱼妖能耐你们何？”

　　林舒涵的笑容收敛了，转回头，道：“你说的道理人人都知道，可是实践起来，哪有这么容易？不然就不会有这么多人遇害了。

　　玄墨嗤笑一声，却再没说什么，起身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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