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之前

　　花脸没有成功拿到黄保田的血液样本，戏演了一半还是要继续下去，她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车厢，车后面显得很拥挤。来的时候是五个人，现在多了格鲁和陈旭，因为实在坐不下，陈旭只好坐在格鲁腿上，坐的太高，不得不得歪着脑袋，那画面实在好笑。花脸冰冷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难以控制的笑意，她故意猛踩油门，车轮和路面发生激烈摩擦。一个急转弯，陈旭的身体控制不住往右倒，脸紧贴着玻璃，这时候如果车门突然打开，一车人会迅速被抛出去。还没等他调整好不舒服的姿势，又是一个转弯，这一次从贴着玻璃变成贴着左边格鲁的脸。陈旭心里嘀咕这家伙就是在报复，一车人左摇右晃，终于有人哇的一声吐出来了。胃里还没有消化的食物带着胃酸发酵的气味，整个车厢笼罩在这股味道里。刚才整的陈旭频繁出丑的人，这时候再也忍受不了这股臭味，打开车窗玻璃。以最快最平稳的速度开往工厂。做体检的师傅下车后继续去仓库了，陈旭特地留意了一下黄保田，他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直到有人喊他去拉货，他才磨蹭的离开。在仓库后面一个保管室找到李小悦，见她安全的躺在折叠床上睡觉，他悬着的心才放下。
　　“你给她吃什么了吗？睡这么久！”陈旭看她睡的很沉，他们进来也没有一点察觉。
　　“就是一点点缓解失眠的药！”花脸捏着手指表示真的只有这么多。他看见旁边还放着一个玻璃杯，里面有小半杯水，凑在鼻子边闻了闻。
　　“你再喂她一点干净的水，很快就能醒了。”花脸说道，陈旭提醒她现在的装扮会把醒来的人吓着。借着他去倒水的功夫，花脸随手抓住放在暗处的衣服变换样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副新的面孔。“你现在的样子是你原来的模样吗？”陈旭手里端着水杯呆立在灯下，花脸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俏皮的眨眨眼睛，然后抛过去一个媚眼。陈旭被短暂的迷住迅速清醒过来，连忙去把躺着李小悦扶起身喝水。
　　很快她果然清醒过来，一脸疑惑的看着四周，直到视线落在熟悉的脸上。
　　“陈旭你怎么在这里，这是哪里啊！我的头好痛！”李小悦手撑着头缓解沉睡带来的晕眩感，还不等他快速编出理由，花脸笑着坐到床边说道“你不记得啦！我来找人，和你聊了一会，说话的功夫你就晕倒了。我只好问你们工作人员帮你找个休息的地方。”
　　她环顾一圈这里确实是厂里的保管室，里面有床和被子是工人临时休息的地方。
　　花脸接着又说“我本来是来找黄师傅的，他们说你组织大家去做体检，一直找不到你的人，我就代替你和他们去了一趟。你不介意吧！”李小悦这时候脑子还很乱，花脸的话只迷糊的听了一半。
　　“要不我送你回去休息，你这个样子是没法继续上班的。”陈旭很担心说道。
　　李小悦没有拒绝，格鲁和花脸就先回老楼了，他开车送李小悦回去。李小悦早已经搬了房子，之前那套一居室因为房东要卖房子宁可付了违约金也要单方面退租。半夜三更找不到搬家公司她只能打电话给张赫，借他的车子搬东西，这些事陈旭是一点不知道。这边位置太偏了一时半会很难打到车，和仓库管理员借了车，也是看在李小悦是主管的情况下，让陈旭开车送她回去。他沿着东吴路开了半个小时，在快到城西北苑的时候，李小悦才发现他走错了路。一路上两人没说什么话，头痛还没有缓解，她一直闭着眼睛休息。
　　“我现在住九江路的新月小区，忘了记和你说了。”她看着车子堵在狭窄的路口，脸上终于浮现无奈的笑容，在出发前就应该说清楚，自己倒是给忘了。
　　“你搬家了嘛！我一直不知道。”他把车子继续往前开了一段距离，在一处稍微空旷的地方倒车转弯。
　　“我也是临时搬家，很匆忙，房东突然说要卖房，实在是没办法。”李小悦淡淡的说道，语气很平静，丝毫看不出当初的着急和慌张，她现在遇见再大的事情心里也很少有太多情绪。人的心就这么一点一点磋磨的更坚韧，怒海平川心态更成熟。
　　“你知道，不做情侣也可以做普通朋友。”陈旭目视前方的路，说出的话干涩无力。
　　“都过去啦，还好赶上朋友过去，也不是我一个人搞定的，他有车很方便。你之前说少买点东西，真的等到搬家的时候，一屋子的东西才想你是对的。”李小悦说话的语气似乎很欢快，她真的怕两个人又一次陷入沉默，想打破沉闷的气氛。还好这两个小区离的不远，两个路口就到了。陈旭还想送她上去，但是被拒绝了，李小悦说自己头还是很疼下一次再约。很明显她想划清界限，他在楼下站了一会开车离开了。五楼纱窗帘半掩着，隔着缝隙她看见车子离开，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都同时选择留在原地看对方离开。
　　陈旭一边开车脑子里却一直在回忆早上的事，花脸看来是想拿到黄保平的验血报告。难道说这起案子和他有关，他突然想起黄轩轩自杀案。两人是同一个姓，难道说两人是有血缘关系的。不过家属血缘采样也不是难事，找他要求配合案件调查也不是难事，为什么还要伪装成单位体检。脑子里有无数个问题在跳动，等把车子还了，要立刻回老楼里了解情况。
　　在城西南路这边发生拥堵，这个时间是还没到下班高峰期，前面就排起长队。陈旭按了几次喇叭不管用，摇下窗户半个身子探出去看情况。一旁同样等车的师傅，从窗口把烟灰弹出去。“别看了，都堵了二十分钟了。”
　　“前面怎么回事，是发什么交通事故了嘛！”陈旭问道。
　　“好像是前面有一所高中，那边路段临时封起来了，前面的车排队从另外一个路口走。”师傅解释道。
　　“前面不会是新淮中学吧！”他狐疑道。
　　“还真被你说中了…”两人还打算继续闲聊下去，有交警走过来，在前面的路口指挥交通疏通拥堵不前的车流。周围喇叭声此起彼伏都在声讨不动车的司机，和陈旭闲扯的司机不得不发动车子往前走。这么看有必要去学校门口了解情况，车子陆续往前移动，速度缓慢。陈旭找了一个可以停车的店铺，在前面空地上停车，和老板打了招呼就走了。前面放了禁止通行的栏杆，机动车和人行道正常通行。陈旭沿着这条路转过两个红绿灯路口就是新淮中学。他站在距离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学校门口自动门关起来。门楼两边摆放着四五个黑白花圈，一个女人跪在一团黄纸中间，前面有个红白花纹的搪瓷盆。火焰在风里跳动，女人把手里的纸一张一张丢进盆中，火势在她动作下飞起火星。今天风有点大，处于下风口位置，陈旭闻到风中飘散的烟雾味道。周围不断有人开电瓶车从学校旁路快速通过，人们最多转头看着门口的动静。却很少有人停下来上去查看具体情况，陈旭把手里的烟蒂扔在路边，用脚捻灭烟头的火星。
　　刚才一直站在门卫室的男人和穿着保安外套的老头出来，站在女人跪着的方向，保安试图伸手去拉那个女人。她猛的把原本要扔进火堆的黄纸砸向保安伸过去的手。风更大，吹的黄纸满天飞舞，像在为一场死亡哀悼。那人穿着黑色中山装上衣，裤子像他的腰板一样笔挺。飞起的纸灰被吹落到鞋面上，他原地跺脚想要抖落脚上的灰尘。
　　“轩轩妈，你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学校全力配合警察调查。为了黄轩轩的案子，我们也是尽职尽责。你要相信警方的调查结果，你这么做不是让我们校方难堪嘛。”那个人估计是校方某领导，说话态度官方严谨不带任何色彩，强调这件事不是任何人愿意看见的。但是既然发生就要接受官方的说明，陈旭冷漠的看着他的嘴巴上下翻动。心里生出几分讥讽的嘲笑。
　　他见黄轩轩的母亲不为所动，嘴里念念有词要为儿子讨要公道。朝一旁保安看了一眼，那个大爷原本不打算再伸手拉她。在领导的示意下心领神会的去拉扯跪着的女人，跪着女人原本还冷静的状态一下子被人激怒一般。她痛苦叫起来伸手和保安互相拉扯，保安用他强有力的手臂辖制住女人。这时候关着的校门里跑出不少人，迅速打扫现场，把门口摆放的花圈拿开，手里拿着清洁工具的工作人员，开始打扫现场，刚才祭奠死人的气氛快速被清理干净。女人拼命嘶吼尖叫，“挨千刀的，你们还我孩子。我的轩轩啊，你死的好惨。”女人凄惨的哭叫声惊动教学楼里上课的学生，有几扇窗户刚被打开，一会又迅速关上。陈旭实在看不得一帮人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上去几步打算和他们理论。突然一个身影冲出去，穿着黑色外套，冲向人群，一脚踹翻站在女人面前的领导。周围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在看清来人是黄轩轩的父亲，竟没有人敢上去理论。那个倒在地上肚子上挨了一脚的领导，只是在同事的搀扶下忙不迭的往后退。
　　“你们这一帮人也配当老师，都不得好死。”他没有继续追到学校里，那帮人已经退到保安亭里，面对这个粗鲁的汉子露出一脸唾弃的神情。同情只适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如果有人伤害到自己的利益,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像对方竖起尖刀。
　　“走吧！”在他的搀扶下女人才勉强站起身，两人身影好像融在一起，在转弯的路口消失。那个留在学校大门口的红白搪瓷盆，上面覆盖着烧化的灰白纸灰，一阵风吹过，下面又燃烧起星红火光。
　　陈旭回到停车场买了一包烟，把车开回国美厂房，他在工人休息室里转了一圈没看见黄保平。他也不会这么快就回来，乘这个时间，他把刚买的烟拆开。几位师傅看了一眼烟知道是好烟，不客气的收下。
　　“黄师傅人呢！”他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随口问道。
　　“刚才出去了，好像有事请假出去了。”一个工人说道，“你认识他啊！”他接着问。都是在社会上混的，天生就有一股机敏感。
　　“之前我找他帮我修一下发动机零件，找了几次都没遇上。”陈旭扯一个慌。
　　“黄师傅手艺确实不错，听说他退役之后在修车行干过。我也没少找他帮忙。”另一个工人说道，陈旭也不是随便找的理由，在这之前，他在厕所撒尿听见几个工人师傅闲聊知道黄师傅会修车。
　　“那我回头遇见他再说吧！黄师傅是什么时候来厂里的啊！”陈旭说道。
　　“也是最近三个月吧，厂里一直缺人手在招人。通常三个月左右就领着一批员工去做体检。”其中一个师傅说道。
　　这么看和之前李小悦安排员工集体去医院体检是一致的，看来组织里面提前做了调查。想到这里他觉得有必要和胖子们先碰个面。今天本来是打算回老楼的，结果半路出了岔子耽误了。这帮工人是乘着上班时间在休息室里偷会懒，这会三三两两又回去干活了。
　　他打车去了老楼，经过早上群猫打斗的场地他才想老猫。在废弃的筒子楼场地中间叫喊了半天，哪里还要老猫的影子。想一想老猫一人挑衅猫群的本事，陈旭自己出事了老猫估计都不会出事。他就继续往老楼那边赶，三楼亮着灯，沿着熟悉的楼道迅速上去。
　　给他开门的是格鲁，他肩膀上站着老猫，在他庞大身躯的引领下来到中间大厅。一条昏暗的走道往里延伸，门口灰暗破旧的墙面挂着巨大的墙毯，上面绣着各色复杂花纹。对面墙皮剥落，在腐蚀脱落的砖墙中间订着钉子。每个钉子上都挂着相框，面目狰狞的凶徒在照相机里留下犯罪记录。这是过往案件的主角，也是已经尘封在案的历史，为了纪念老楼的办案能力，在这面墙上陆续挂上案件的当事人。当然一般人是不会进入他们的组织活动中心的，任何人看见这样一面墙壁都会露出恐怖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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