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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药
一行人回到上京已是第二日。
沈茵刚到朝露殿时,才得知太医秦如诲早已在殿中候着。原是他得了李玠的吩咐,日后须每日过来为她请一次平安脉。
秦如诲入宫前曾是江湖游医,阅历广泛,见过怪病奇疾,也治过许多疑难杂症。但此人性格狂放,无意间招惹了武林中某家门派,为寻庇护这才进宫成了太医。
“娘娘这几日可曾接触过什么寒凉之物?”
“不曾。”沈茵摇了摇脑袋
“那这脉象真是纳了闷了。”秦如诲抬手摸了把胡子,面上浮现疑惑。
他走前只道脉象并无大碍,又叮嘱沈茵每日早晚按时用药即可,其他不必担心。
晓花目送他抱着药箱离去,不由打趣道:“听说秦太医刚入宫的时候皇太后总喜欢深夜唤他到慈安宫看头风病,皇后娘娘心上记挂着太子殿下的身体,也是日日传唤其为太子诊脉。一来二去,宫中何人不知他这位受尽恩宠的御医。”
“其余太医因此整日闲在太医院中喝茶,有怨不敢言;怎知某日秦太医收工后追着某位同僚要求揍自己一顿,后来被打得鼻青脸肿才得以休沐了两日。”
“传闻他还因此试过偷偷离宫,谁曾想出逃三次便被人检举了三次,后来也不知道陛下做了什么,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再不说出逃的话。”
沈茵闻言也不禁弯了弯唇,但她心中还记挂着正事,“今日喝药的时辰快到了。”
晓花身子愣了一下,面露纠结道:“娘娘,陛下既已命秦太医为您开药调养身子,那药是不是就可以……”
沈茵只是摇了摇头,态度坚持。
晓花只好领命准备去小厨房,怎知主殿门才打开,外头吵闹的动静便吸引了主仆两人的注意。
“求求您了。”那小内侍哭得衣袍上尽是鼻涕泪水,跪在地上抓着怀瑾的裙摆不放。“您是知道我为人的,要不是有苦衷谁会做这种事?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怀瑾皱着眉,面上纠结。
“所为何事?”
见沈茵从主殿出来,小花园的奴才们忙跪下行礼。怀瑾总算扯出裙摆,快步到沈茵身前,交代前因后果道。
“娘娘,他叫何桂。午时奴婢按娘娘吩咐开始煎药,刚才正想去看看火候,发现此人正在小厨房偷药材。”
“不过…何桂为人老实,奴婢方才问过,是因为亲娘病重没钱买药材,所以才犯了错事。”
宫中药材名贵,便是药渣,也有奴才冒着被砍头的风险藏起来,再转手卖出换些银钱。
“药?”沈茵捕捉到某个字眼,眸光冷了下来,利剑一般扫过跪在她身前的何桂。
“你动了本宫的药?”
“娘娘恕罪,奴才再也不敢了!求娘娘看在奴才一片孝心的份儿上,宽恕奴才这一回吧!”何桂颤颤巍巍地跪到沈茵面前,眼睛胡乱地瞟向晓花,“晓花姐你快替奴才求求情啊,咱们好歹是一个村里出来的!”
晓花小脸皱成一团,她看了眼面上满是鼻涕泪水的何桂,望向沈茵,手攥着裙摆欲言又止,“娘娘…”
“你去看下小厨房的药熬得如何。”沈茵道,“此事本宫自有主张,你且放心。”
晓花这才想起正事,望了何桂一眼后转身便去了小厨房。
她走后,沈茵才重新打量面前的何桂。
他用膝盖前行,小碎步跪到沈茵面前,如赖皮犬儿般抬起满是殷切的脸,“娘娘…奴才日后一定为您当牛做马。”
“把他拉下去,杖责八十板。”
“娘…娘娘?”何桂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地望向沈茵。
八十板子下去,哪还有活命的机会?
都说朝露殿沈婕妤为人温良淳善,又得陛下恩宠。他好说歹说才让晓花把他弄进朝露殿当值,怎么知道这婕妤娘娘竟是个心狠的主?
“晓花姐!晓花姐救我!”
“救你?”沈茵冷笑道。“你配么?”
“初入宫时只是求晓花每晚多给你捎带张烧饼,后来是求她把你调到朝露殿,然后又要求不守夜轮值,现在又因偷偷贩卖宫中药材央她为你求情。”
“她肯帮你是因为同乡之谊,你却反而得寸进尺,本宫最讨厌此等欺软怕硬之人。”
沈茵上前,素净的鞋子踩在何桂的手指上,因是刻意怼着指节处碾,疼得他面容扭曲哭喊不停。
“你留在朝露殿,迟早会害了晓花与本宫。”
朝露殿的药,事关沈茵与皇后的秘密,绝对不能为旁人所得。
她低头看着那小内侍,轻声道:
“拖下去。”
一朵花落了下来,沈茵摸了摸发髻,垂眸才发现那是今晨白麓山上李玠别在她耳后的茶色小花。
“你性子温婉纯善,与这花倒是极配。”
她笑笑,抬脚走向主殿。那小花被她踩过,瞬间便湮没于泥土之中,混作污浊。
一柱香的时间后,怀瑾带着两个婢女进殿复命。
“……晓花那边……你可知要如何交代?”晓花心地良善,同何桂又有些交情,定然接受不了此事。
“奴婢会处理好的。”
沈茵对怀瑾不比晓花亲近,但她处事老练,打理朝露殿中一切事宜还算妥当。
她喝了一口茶,抬眸时注意力却被怀瑾身后两个婢女怀中的两团不明物体吸引。
一个毛发雪白,生了对极其可爱的耳朵,窝在婢女怀中舔毛。另外一只则欢快活泼些,甫一瞧见沈茵便摇着尾巴一个劲儿地叫唤。
“这是……”
“是皇后娘娘送来的一猫一狗,怕娘娘无聊送过来解闷。”怀瑾看沈茵颇有兴致眉眼间也柔和了几分,又问道,“娘娘可要抱抱?”
沈茵点了点头,婢女便蹲下身将一猫一犬放在地上。猫儿踩着步子慢悠悠地走过来,脑袋靠着沈茵的鞋子就地躺着继续舔毛。那犬儿倒是兴奋极了,“汪”地一声便拔腿跑过来绕着她转圈。
若非两只都只有软枕般大小,沈茵险些要被扑倒。
“娘娘若是喜欢,两只就都留下来吧。”晓花正巧把药端过来,见状不由自主道。
沈茵憋闷的心绪似乎开解了些,她想要那猫儿,通体雪白又玲珑乖巧,且性子安静不会生出许多事端。
但那小狗像是刻意吸引她注意一般,她走一步便跟一步,又是冲她摇尾巴又是在地上打滚撒泼,颇有些讨巧,逗得沈茵忍不住笑出了声。
“娘娘,该喝药了。”
沈茵想起正事,遂走到桌子旁。她刚坐下,那狗儿便顺着椅子跳到她怀中。
“真是粘人得紧。”她感慨一声,却顺着小狗的毛,并未将其赶下去。
药汁浸着苦,沈茵抿下小半碗便皱起了脸。晓花见状推了推桌上的一碟梅子干,送到她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沈茵塞了一片到口中,酸甜的味道稍微冲淡了些苦涩,眉目间也多了几分柔软。
幼时连年战乱中,她便是靠着梅子干度过数不清的煎熬夜晚。
“奴婢不知道。”晓花弯弯眼,“是陛下吩咐奴婢准备的。”
笑容凝滞在唇畔,沈茵眼神有一瞬的错愣,抚着小狗毛发的手动作也放缓了些。
她未曾同旁人说过自己的喜恶,陛下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晓花跟在娘娘身边至今,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您还喜欢梅子干。”
“娘娘,陛下真的很在意您。”晓花真心道,“自娘娘入主朝露殿,除前半月,每日不是谢公公接您去乾德殿,便是御辇亲临朝露殿。”
“便是宣帝对皇后娘娘,也没见过这般。若非陛下临政,怕是要日日同娘娘在一处。”
李榕在位八年,虽政绩泛泛,但对发妻庄皇后却是情深义重,疼爱有加。后宫三千,只取一瓢,便是有了太子,也是情意不改。
相传,宣帝病重死前传位于李玠时,定下了两个要求:一则新帝继位后仍应立庄氏为皇后迎入章凤殿;二则将独子李炘过继给李玠做太子。
故而,本朝皇后曾是李玠皇嫂,太子亦是宣帝之后。李玠为人倨傲,却意外爽快地应允下这两件事。前朝旧臣因此并未对新帝亲政施加多少阻力,只在背后偷偷嘲笑他是傀儡君主、空为旁人做了嫁衣。怎知只是一年时间,帝王扶持以林鹤谦为首的寒门与虞珏代表的世家,两派彻底取缔旧臣主要势力,只剩下太后党孤掌难鸣。
“我不喜欢太黏人的。”
“将这狗送回皇后寝宫吧。”
沈茵将怀中的狗放在地上,那黄毛小犬似是不知做错了什么,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脑袋蹭了蹭沈茵的裙摆。
她垂眸看了一眼,心中莫名多了几分烦闷,终还是狠下心来不去理睬。
“是。”怀瑾应道,“奴婢等会儿命人送回章凤殿。”
沈茵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皱着眉喝完了最后一口药。鼻尖还泛着苦涩的药味,白色碗壁亦被那药渍浸染,多看一眼沈茵都觉得有些反胃。
“娘娘…”见沈茵俯身干呕,晓花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目光中满是心疼。“娘娘半月来吃的药也太多了些…”
“求大慈大悲的佛祖菩萨显灵,愿我们娘娘早日怀上小皇子或者小公主,以后就不用喝这些酸溜溜的秘药了。”
沈茵闻言,看了眼早已一干二净的玉碗,轻轻牵了下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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