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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得了闲后,灵殊这才去了那老父的住处。
老父见了他,就像是攥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神色虽说仍是难掩悲戚,但眼底的热切藏不住,连带着浑浊的老眼也隐隐有了白光。
“仙师的徒弟…?”
兴许是丧子之痛叫老父有些呆滞,只是一味的喃喃着。
灵殊向来不喜欢旁人“附加”的称呼,就像是他头次遇见鹤闻璋说的那般。灵殊就是灵殊,不是旁的什么人。
他仿佛从骨子里便带着“我就是我”这几个字,而不是因我是仙尊的徒弟就对我多加青眼,更不是别的什么。
如果一定要问个为什么,兴许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灵殊将这些想法都甩到脑后,又记起现下不是纠结这事的时候,便尝试依照师父说的样子,安抚了老父许久,才道:“…你认得我?还有…我师父?”
提到他师父,那老父猛的一抬头,“是…是,仙师…”“仙师于我有恩…有恩…有恩……”
灵殊好不容易从他那支零破碎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什么。
师父从妖物口中救下了还身为孩童的老父,老父从我师父的身后看见了,看见了我?
好奇怪。
我现今才十七岁。
灵殊心下疑窦更甚。
像是有什么事,是被尘封着的,是被掩藏着的,是他不曾知道的。
听着听着只觉头愈发疼了,恍惚间,周遭景色变了,变的黑的不见底。
吵,吵死了。
灵殊下意识捂住头,摇了摇,试图“驱”逐走那些嘈杂的声音。
红光乍现,映的眼前的黑似乎没有那么黑了。
赤红的眼睛,被黑暗遮挡了一部分,像是半个太阳,正挂在墨色的海上。其上血红色的暗莲,在瞳孔中绽放,而又凋落。
如此往复。
灵殊整个人像是浮在半空,落不到实地。
无数只手,无数只眼。
像很多人,在死死盯着灵殊的同时,还从下方伸出手,试图将他扯到海底,扯到那未知的深渊当中。
太快了,快到来不及反应。他就被几只手握住了脚踝,直直拖着往下拉,甚至还有的,早已伸长了两尺,缠上他的腰。
很像是当时掉入洗墨池的那种感觉。
灵殊像是砧板上的肉一般,恐惧由头顶传向尾椎。
而那股拉力,却在灵殊听到黑暗中传来的声音后消失了,只是那几只手依旧如同方才那样将他紧紧束缚住。
“好久不见啊,戚钰。”
先前那些嘈杂的声音忽的消失了,只剩了那句“好久不见”在耳边回荡不绝。
灵殊辨别不出是谁的声音。明明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说话人到底是谁,略有些茫然的望向四周,望向了那唯一不那么黑的,赤红色的眼睛。
赤红色的眼瞳中,那朵血莲依旧在绽放,凋落,并周而复始,倏然转动了一下,向下瞥着他。
“眼睛在说话?”
赤敛听了这话,不觉有些想笑。
千年过去了。
那人的脑子顺便也跟着缺失的魂魄变得大不如前了吗?
“怎么,不识得我了?”
赤敛像是在试探,试探灵殊究竟恢复了几成记忆。
灵殊依旧愣住。
只是他身上藏着的玉,还有些温热。
光晕驱散了灵殊周边的部分黑暗,顺便也将那缠住灵殊的几只手斩断,斩成了一段一段的。
并坠落了下去。
这番顿时叫灵殊清醒了几分,模糊间瞧见了不远处“那人”的身影,可惜那人戴着银灰色面具,看不分明。
师父送他的玉又起了一回作用。
他顾不得回复那人的话,心中蓦的想到了什么。
魔气。
可师父不是说,魔早已在千年前被镇压到无间狱了么,那这魔气又是从何而来。
那人见他避之不谈,倒也不恼,手上的红莲似火般曳动,莲心半开半合,露出藏匿在其中的魂灵来。
魂灵在莲心中蜷缩了一下,倏忽之间,便化流光飞入灵殊眉心。
琐碎的记忆传来,如纸张被撕的支零破碎。
灵殊整个人就像是被人揉碎,而后又再被一点点,一点点的拼凑。
或者说是记忆被拼凑。
疼,好疼。
断骨重塑似的,将痛意传遍他的四肢百骸。
不知怎的,灵殊脚下竟然凝成了实“地”。他终是飘飘坠地,跪于那诸多断手之间。
然后又像是被什么恍了神般,眼前只见一人,逆光而立。
墨发被青玉发冠束着,其余便微垂于身后,笑着看他,“小徒儿…怎么了?”
“诶…师父?”
下一秒。
眼前人被那乱剑穿心而过。
划过的剑光,将他刺痛了。
“师父…不…呜”他慌乱的在地上摸索着什么,却只摸到了淋淋的鲜血。
是断手,不是旁的。
…
而他被渗入骨中的魔气一点点的腐蚀神智,却恍然不觉,整个人深陷进那幻境之中。
忽的,长剑“嗡鸣”作响。
不知从何处袭来。
插入那只赤红的眼睛,连红光也跟着暗淡了下去,那只眼睛像是被剑生生定住了一般,眼中的红莲不再绽放,而又凋落了,仅是维持着被刺进时的样子。
“呼呼”的声音像是风声,吹了许久,却是未能撼动那把剑分毫。
剩了那剑柄下坠着的青色穗丝,在其间轻晃。
灵殊见到那剑穗,似是想到了什么,“师父…?!”赤敛眉头轻皱,似是被什么缠住了,神情却像是在说:“你护的了他一时,护的了他一世么。”
“不过也不急,毕竟我们…来日方长。”
赤敛丢下这句话后,便随之消散了。就好像从未出现过,再也寻不到一丝痕迹。
赤敛走后,那幻境也出现了裂隙。
“啪”
麟骨鞭,破空划过,将那周遭的黑暗撕裂,泄出一缕缕的光来。
幻境就这般彻彻底底的碎在眼前。
灵殊像是还有些不适应一般,整个人愣了一会,才缓过神来。甫一抬眼,便瞅见穿着玄色衣衫袍的女子,倚在门边。
“玄清。”
玄清顿了一下,旋即将那骨鞭在指尖绕了几圈,连同鞭柄一同握在掌心,眉目微敛,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鹤闻璋走到灵殊旁侧。
……
灵殊听鹤闻璋唤那人玄清,这才记起眼前那女子是察查司司使来。鬼界除判官外,下有三司四使。三司分掌轮回,察纠,断案之事,而四“使”则负责这些具体事项的执行。
玄清是那四使之一。
能作四使的,想来也绝非等闲之辈。
灵殊这才仔细的看她,八字上撇,眼睛却是倒梢着的,平添几分凌厉之色。眼下的几片蛇鳞,可以瞧出,她是妖。
妖?
灵殊忽的想起人间话本中流传的,酆都中有一条披青色鳞甲、能够化身为人的蛇妖,想来便是她了。
整个人思绪乱的很,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只觉得平生多出了些记忆,有些模糊。他试图去想起,却发现这些如同迷雾一样。
他置身其中,不辨方向。
他转头望向鹤闻璋,见他也是神色凝重,似乎比那次更加凝重了。
想来是先前遇见了什么更加棘手的事情。
“那老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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