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灯

　　7.
　　再走两天，就该到封郡了。

　　我没忍住。
　　我辞职了。

　　大约是近乡情怯，我辞职了。

　　贺雪笑着跟我道别，丝毫没有舍不得。
　　庞老板用很深邃的眼神看着我，叹了口气给我结钱。
　　庞昱婕不舍地拉着我说了好一会话，然后问：“你跟贺雪不是耍朋友呢，你走了你们要分……吗？”
　　我：……
　　“我没跟她谈朋友……”
　　她大概察觉到我的无语了，不好意思地说：“啊……我和队里很多人都觉得你俩是一对儿呢！”

　　队里很多人就算了！我们仨天天凑一起！为什么你也这么觉得？！
　　庞昱婕答道：“因为你们看起来很配啊……而且，你不是喜欢她吗……”
　　我震惊了：“你怎么知道！”
　　庞昱婕：“啊……挺明显的吧……”

　　自那次密林大战狼群后，我虽为人低调，但队里还是出现了关注我的很多人。然后不知道谁起的头，拉郎配我和贺雪……听完后，我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又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于是还是闭嘴了。
　　好多人在我走时偷偷表达了舍不得，还有偷偷给我塞盘缠的……我很迷惑，因为大部分人都不熟，但还是道了谢收下了。
　　道了别，我腰上别着上次买的酒葫芦，背着包向边上的城池去了。
　　我在佣兵公会注册过佣兵，不过任务接的不多。仰头看了会任务栏，我记下任务编号，用身份牌在柜台做了登记。

　　我计划去附近一个前几年新出的秘境，听说很久了，但由于这地儿离封郡实在近，便搁置了。
　　我打听过这个秘境里产出接的是普通的寻物任务。
　　秘金石、犀角矿……我又扫了眼任务单，折吧折吧揣进了兜里，起去打听秘境里的危险处和解决方案来。

　　这秘境跟着这座城命名，叫“金月秘境”，不过民间都爱称它“那个矿很多的秘境”，顾名思义，里面矿山连绵，运气好的还能找到很稀有的锻造材料。
　　但是里面草药和守护兽很少，仅有的一些都是既稀有又强大，市面上没怎么见到，大概是太难打。
　　而里面最大的危险，可能就是空气有毒，有人说是重金属中毒，不过并没什么人在意这个说法。

　　我在金月城里住了两天，打听到了那个说出重金属中毒之言的人。
　　那人是个老头，据说已经痴了，就几个月前的事，白发苍苍地靠在躺椅上，我蹲在他边上问话，他也不会回答了。
　　所幸，他夫人给了我一条明路——老人有写札记的习惯。
　　她从屋里取出一本牛皮本，我们翻了一天，终于找到了。

　　先是好几页的对“重金属中毒”的说明，汉文夹杂着不知什么国家的文字，看得我眼花；后面是缓解的法子，也有一堆说明，看不懂，但我挑着记住了重点：喝水，食素斋，大量服食米粟等谷物。

　　我记下来，隔天抗了几袋米面去老人家里道谢——自从老人痴傻后，家里日益困窘起来，夫妻俩没地，也没子女亲戚，现在只靠着之前存的一点钱和夫人每日做些绣活维持，已是捉襟见肘。
　　我估计大部分靠以前的存款，夫人看起来文文静静，手上皮肤细嫩，绣活也，嗯，有很大提升空间。
　　我帮着她把东西归置好，再次道谢，也离开了。

　　由于矿种不同，我以前的工具有好些都不能用，只好找了地方的匠人重买了些，又照着前人留下的清单准备好需要的，便动身前往秘境。

　　在秘境的日子没什么好说的，我兢兢业业地挖矿，也不去探究那些太过危险的地方。
　　只是离开时遇见了一个人。

　　溪瑶躺在树上，见我从那空中漩涡版的出口出来，便叼着草跳下了，落在我面前："言召～"
　　我一边震惊于这个人的神出鬼没一边对于她能在这么大个玱滺大陆找到我感到十分合理，收了匕首笑道："好久不见了，溪瑶。"
　　她趴到我肩上，跟我一起回佣兵公会交材料。

　　弄完手续已经是傍晚，我把钱进芥子，挑眉看她："喝酒？"
　　"走！"

　　在客栈要了间临窗的房，我们一人拿了壶酒，大敞了窗并排趴在窗沿。

　　我没问她为什么突然来找我，想了想，也不知道说什么——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没什么寒暄废话的必要，于是边想边等她开口。
　　于是两人都没说话，一同看着窗外景色，一边不时碰个杯。

　　这天有风，天上大片的云飘着，遮着月亮;偶尔云与云之间被吹开间隙，漏出片刻的月光来。
　　我盯着天上的云月，不由自主想到了贺雪。

　　贺雪，貌如其名，生的是玉雪可爱，也是个清冷可爱的人……以前我从不知道清冷和可爱能同时形容一个人，但……用这两个词来形容她真的很贴切。
　　我常常工作空隙偷瞥她和庞昱婕相处，有啥休息也故意不去后她们扎堆，而是混在一堆同事里或在她们看不到的位置独自站着，偷看她。
　　最开始时，我只拿她当个普通同事，当一个像以前遇见过的很多在我生活中出现又消失的人来看，未曾想这个人竟成了我这么想要触碰却不敢的人——我怕脏了她。
　　我是个江湖混子，有许多的背负和罪孽，还有着一个计划好的、无归的将来。我手上早已不干净，更别说自身也是个如此差劲的人，我实在不应该去沾染这么一个初出茅庐、干净纯洁的比我小的少女。
　　我是个莽夫，大概在完成计划之也只会干点打手护卫的粗活，但贺雪不同，她虽武功差，但法力还勉强过眼，最重要的是她在制药方面的天赋很高，离家之前已经考了五级药师证了。
　　她像那轮皎皎明月，月会普照她能照及的所有，包括我这样的污泥。
　　而明月愿予我天辉，我却应该有自知之明，不去妄图染指我不该染指的光。

　　……草。

　　我郁闷地又倒了口酒，才发现一壶酒已经被喝干了，而边上的溪瑶正举着她那壶玩味地看着我。
　　见我看她，她开口："言召这是……有心事哦？"

　　我从芥子里重取了一壶从来，也没藏着："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溪瑶一下子直起身，更加兴味地凑过来示意我展开说说。
　　八卦之意不要太明显。
　　我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顿了一会，慢慢拣着心思说了。
　　她听得很认真，问道："那你是想追她？"
　　"不。"我回答得很坚定。
　　"就排除你觉得你配不上她的那些原因，假如你们家世、地位、能力都一样，你也不想？"
　　"不。"
　　溪瑶张了张口，又闭上，又张开："那你要不要试试忘记她？"

　　忘记她？可我舍得吗？
　　忘记她，也好。
　　对我们都好。
　　正好啊齐诏，你离开商队除了因为还不敢回封郡，不也有这么层想法吗？
　　齐诏，忘了贺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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