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图腾
谢丞相身为朝廷命官,其府邸平日里自然有守卫牢牢把守,将整个谢府看得滴水不漏,闲杂人等不可随意出入。
所以没办法,宁芜只得等守卫换岗交接,看守稍微松懈时才行动。
她小心翼翼贴着墙走,费了好生一番周折,才成功翻过院墙。
一落地便滚进草丛里作掩护,宁芜想着一切小心为上,处处谨慎不已,哪知迎面兜头便差点撞到一个男人怀里。
还是个刚断气没多久的死鬼。
简直是天赐良缘。
宁芜一张脸都绿了。
她烦躁地检查了下尸体的状态,呼吸彻底断绝,身上多处骨裂,致命伤却在脖颈处,脖颈处被利器所伤,伤口平整细微,要不是宁芜眼尖,不然几乎都看不出来伤在何处。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凶器是什么,极大概率是某位高手所为。
男尸的四肢末节——手指脚腕处还散发着温热余温,显然是刚咽气儿没多久,就被高手潦草地丢到了灌木丛里。
捧着这位蒙面大哥的尸体含情对视,宁芜觉得浑身不自在,随手就甩开,那人尸体直接砸在地上滚了几下,脑袋偏到一边儿去,安静地当起了摆设。
抬脚跨过尸体时,一团不起眼的发青墨色从眼底掠过,疑似草丛树叶投下的晕影。
宁芜突然顿住脚步,她迅速凑近那位安静躺尸的蒙面男子,直到看到对方耳后露出大块墨色图案时,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上面绘制的图案清晰地映入眼帘,纹路清晰,笔画流畅漂亮,熟悉的令人心惊。
这正是当年在酒肆里碰到的那位男子身上的刺青图腾。
很明显,他们出自同一势力。
而这股势力一路追到谢府门前,不大可能是为了刺杀这位历经失踪多日、刚回归不久的谢家二少爷,其矛头从始至终对准地应该就只有她自己。
看来是山上那两具无头尸体没能瞒得住这批人。
不过倒也正常,虽然师父是真的死了,那具无头白骨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但魏老婆子的骨架几乎比她身型大半圈,被专业的杀手看出破绽也很正常。
“早知道多添把火,烧地再干净些就好了……”宁芜语气中不无惋惜,她做事向来不喜欢给自己留隐患,一向推崇斩草除根,可惜总会出现条件不允许的意外情况。
抬头观望一下四周,风声寂静。
宁芜深吸一口气,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地上的尸体抬起来,小心翼翼地绕过围墙,离开这座看守森严的谢府,循着水声一路追踪到江边。
水声滚滚。
寒江寂寂。
她拔下头上的簪子将尸体耳后那块刺青捣毁,直到血淋淋一片,再也辨别不出任何痕迹,这才放心地将这比石头还沉的倒霉蛋尸体费力地推进了江水中。
浪花卷着尸体退下,很快又随着惯性扑向岸边。
毁尸灭迹。
落得一个彻底的干干净净。
忙碌了半晚上的宁师傅蹲在江边有些累,她索性躺下,以天为席以地为枕,短暂地放空自己的大脑。
鹅卵石硌得后背生疼,冰凉的夜露将睫毛都打湿,水汽从四面八方袭来,潮湿寒冷,浸透进少女骨骼里的每一寸缝隙。
无所谓,反正她已经将那图案记下来了。
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注意到这其中的关窍。
宁芜默默想着。
天幕漆黑沉沉,万物仿佛都笼罩在这片宁静又肃穆的深秋萧瑟中,黄澄澄的月亮紧贴着江面,沉进去大半个身子,将半条江水都染地昏黄朦胧,光影晃动。
月色盛浓。
光影透过窗棂枝桠射入佛堂,高高在上的神像面容悲悯慈祥,平等地审视怜爱着众生。
女人长跪在蒲团上,良久不曾起身。
檀香弥漫间,谢夫人眼皮掀动,她脊背挺直,神色平静,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变化,只一味地转动着手里那串色泽油润发亮的佛珠。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身上散发着酒气的男人不请自来,他身形壮硕,下巴处蓄着微短的黑色胡茬,眼神迷迷瞪瞪的,根本不知道聚焦点位于何处。
看到面前的女人还跪在蒲团上虔诚地焚香祈祷,他在重影模糊的视野里,只觉得想笑,手上沾满那么多鲜血的虚伪小人,如今也会因良心不安而寄希望于神佛保佑吗?
那可真是滑稽。
“查清楚了吗,是谁指派来的人?”谢夫人垂着眼睛,脸庞沉在阴影中,语气淡淡,“是从卫家来的吗?”
“我瞧着不太像是。姓卫的一家子出身行伍,手底下常用的人也多是自军中提拔上来的,出手干脆利落,很少有下手这么阴的。他老子的!打不过还用毒……”
早知道就不喝那劳什子酒了。
男人心头有些懊悔。
而跪坐在蒲团上的谢夫人却是眉梢一动,神情舒缓许多,她似乎并不在意这场刺杀里死了多少人,究竟是何方势力指派来的,只关心跟卫府有没有牵扯。
“无妨,派人接着下去查吧。”
“站岗巡查期间还私自饮酒,这次你自己下去领罚。”
说罢她又阖上眼睛,转过身去,正对着佛堂中的佛像开始默默吟诵经文。
那浑身酒气的男人一噎,没好气地应答敷衍着,“是是是。”
俸禄月薪已经彻底被罚了个干净,再这样赊账下去,他就要给这相府接着再打三年的白工了。
还是挨顿板子算了。
不然这被使唤过来使唤过去的狗屁日子没个盼头儿。
男人臭着脸离开房间,退了下去。
等他再回到原本杀死刺客的位置时,顿时满头冷汗,那尸体不见了。
他一把扯过暗中巡逻盯梢的看守侍卫,劈头盖脸地质问道,“刚刚躺在这里的尸体呢?”
侍卫一头雾水。
“没有看到啊,这里什么时候出现过尸体了?”
他顿时只觉得头大,早知道就不喝酒了。该死的,那尸体还没有仔细检查!
再加上刚刚那蒙面刺客明显提前踩过点,做足了事前准备来偷袭行刺,只是运气不好刚巧碰到他这醉鬼在这处偷偷饮酒,两人在隐蔽的角落里直接打了个不可开交,根本没有第三者见证。
所以除了他,不会有第三个人见到那具尸体。
这件事如果被那位谢夫人知道,估计他又得挨一顿罚。
沉吟片刻,男人一把拽过那懵懂的侍卫,恶声恶气道,“没事了,要是再有旁人问起这里,就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听见了吗?”
“哦……好的好的,有事好好说……”
而趁着两个人谈话之际,在旁边不起眼的角落里,宁芜趁机又悄悄溜回了院子里,不过听到这酒鬼的威胁,她明白过来这就是那位杀死刺客的高手,心里不由得升起几分提防与警惕。
他有没有见过那刺青图案?
对那刺青图案的来历知道几分?
种种疑问在心底升起,宁芜默不作声,藏匿在阴影中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
直到视野中的两个人都走散离开,约摸又过上好一阵子,她才起身翻窗回到自己最开始睡的房间里。
明明应该是相府招待宾客的客房,但这屋子瞧上去却不像是长久没有人居住的样子,处处一尘不染,透露着浓重的生活气息。
案边上的砚台边沿上,印着极细微的墨迹,屋内西墙上悬挂着的仕女图典雅精致,上面的墨香触手可及,凑近细细嗅一下能够清晰闻到笔墨的气息。
妆奁里胭脂水粉摆放地很随意,钗环玉簪寥寥无几,多是些老气横秋的素净颜色,不似年轻少女会喜爱的款式。
宁芜草草瞥了两眼。
在心里鄙夷,这相府可真是寒碜,连一间像样的客房也收拾不出来吗?非要给她准备个有人住过的房间过夜。
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还好她此前睡柴房睡习惯了,对住宿的环境不怎么挑剔,不然心里定会膈应地睡不着觉……不对,睡觉?
刚躺在床上就迅速萌生出困意的宁芜瞬间惊醒,她觉得后背冰凉一片,浑身汗毛倒竖。
对啊。
她才刚来相府第一天,怎么可能会睡地这么沉,要说这里面没一点幺蛾子,她是不信的!
“啪——”
一巴掌狠狠扇在脸上,火辣辣的痛感袭来,将浓重困顿的睡意驱散些许,宁芜使劲搓了搓脸,她光着脚下床,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翻箱倒柜地检查。
可意料之中的,什么都没有发现。
焦虑爬上心头,情绪剧烈起伏,宁芜忍不住深呼吸平复心情,结果越深呼吸越是困,四肢百骸犹如灌铅了似的沉重,上下眼皮拼命抵抗着,想要黏在一起。
空气里有迷香!
她拼尽全力挪动到窗口附近,用力将窗子开到最大,冰冷的夜风扑到脸上,凛冽森寒,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黏稠混沌的思绪陡然被冲开,不再凝滞。
宁芜浑身使不上力气来,身子靠墙,胸腔剧烈起伏。
一股无名火从心头冒出,愈演愈烈,气得她咬牙切齿。
这该死的谢府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还真当她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啊?
好巧不巧。
门外传来规律而富有节奏的敲门声,是谢夫人在白日拨给她的丫鬟里的其中一个,声音放地很低,“客人是魇住了吗?”
“奴婢曾学得几年的推拿功夫,倍受府中贵人喜爱,这就来服侍客人安神就寝……”
这都什么跟什么。
谁要你来打扰了啊!
宁芜毫不客气,开口就冷声拒绝:“不用进来,我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有人打扰,你若是执意要进,就休怪我动手时不客气了。”
孰料,一番正经警告下来,那门口的丫鬟非但没有退下,反而得寸进尺。
她直接不合规矩地大大咧咧推门而入,表情天真单纯,还挂着浅浅笑意。
“客人您还没试过我的手艺,等你切身体会到了,就会明白奴婢所言非虚,定叫您念念不忘呢……”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