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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正是元宵佳节,河西村处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骆潮刚出月子不久,一家人围坐在暖烘烘的火炉旁,热热闹闹地包汤圆。
骆老汉向来秉持着大男人主义,对厨房的活儿敬而远之。这不,被骆大娘 “发配” 去请炕灰了,嘴里嘀咕着:“厨房的事,我这大老粗就不掺和啦!我都怀疑自己生了两个女儿。”
剩下的几人可忙乎开了。桌上摆着白白的糯米粉,还有两种馅料:一种是纯糯米小圆子,一种是香喷喷的芝麻馅汤圆。
骆大娘和骆潮手法娴熟,手指灵动地捏着面团。不一会儿,一个个圆润饱满的汤圆就摆满了竹匾。骆大娘眼里含着泪花,笑着说:“今年这元宵,咱们一家人很久没有凑这么齐全了。等会儿煮上一大锅,热乎着吃!”
骆潮这边还在嘲笑骆幸包汤圆的手法:“你行不行呀,包个芝麻汤圆全露馅了。等下给你的汤圆单独煮一锅,芝麻面片汤得了。”
骆幸被打发去和妞儿一起包小圆子。看到骆幸的手法,急得妞儿直跺脚,一直叫唤:“舅舅!你这一个都比我两个大了。”
隔壁清炕灰的骆老汉听到其乐融融的对话,也笑眯了眼。心里想着:平时就他和老伴大眼瞪小眼,去年他老伴随便包个糯米小圆子,就过完元宵了,啥气氛都没有。
眼看汤圆包得差不多了,骆幸站起身,对一旁的妞儿说道:“妞儿,要不要跟舅舅去找舅老爷领红糖呀?”
大队长早早开了个小会通知大家,元宵这天可以去领红糖,用来包汤圆。前阵子妞儿和他还不太熟,有些怯生生的;现在可亲昵多了,“舅舅、舅舅” 叫得老甜。
妞儿眼巴巴地看着骆潮,眼神里满是期待。骆潮笑骂一句:“臭丫头,卖什么乖,想去就去呗。” 原来是今早妞儿醒来太高兴,叫唤太大声,把刚哄睡的宝儿吵醒了,挨了骆潮批。
妞儿一听,立刻欢欢喜喜地拉住骆幸的手:“舅舅,咱们快走吧!” 一家人看着这一幕,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小的屋子里,充满了浓浓的亲情和节日的欢乐。
另一头的陈达可谓是天塌了。
他刚回公社,气都没喘匀,同事小勇就一脸八卦地问:“达子,听说你要离婚?” 连续开了几天车的陈达,听到这话差点晕过去。眼睛瞪得老大,大声反驳:“离你娘的离,大过年说啥晦气话!”
小勇挠挠头:“这不是你老娘传出来的嘛,说骆潮生了男孩就看不起你们,闹着分家,还叫了弟弟过来打他们,吓得他们做几晚噩梦,传得有模有样的。”
看到这一幕,黎滇赶忙从旁边快步走来,伸出手一边指着小勇,一边说道:“小勇,你不能听风就是雨呀。” 说完,又赶紧转头安慰陈达:“你老婆带着两个小孩回娘家住了半个多月了,所以他才问这话。”
黎滇的话如同火上浇油,陈达只觉得脑袋 “嗡” 的一声,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直直地晕了过去。大伙见状,顿时乱作一团。有人赶紧上前扶住陈达,有人匆忙跑去倒水。刚安排完卸货的侯青云,手里还拿着卸货清单,看到这混乱的场景,又好气又好笑。他快步走过来,指挥着大家把陈达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陈达醒来看见侯青云,眼眶一红,哭着说:“老大,我老婆孩子咋回娘家了,我不是发电报了吗?”
侯青云看着一大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深叹一口气,被小勇和黎滇这两个家伙给坑惨了,还是安慰道:“隔壁有纸巾,擦擦眼泪,这不怪你。年二八你媳妇就回娘家了,你小舅子也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陈达就自顾自嘟囔:“是我不回家过年,潮潮觉得没气氛,又赶上幸运回来,所以回去了。”
侯青云听着他的话,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强忍着情绪,低头喝了一口水,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说道:“听我说完,你小舅子回来和你媳妇回娘家没关系。骆潮发现被你娘喂了‘下奶符’,和你爹娘起了冲突,你小舅子撞见,一气之下带骆潮回娘家了,懂了吧?”
陈达弄清楚情况,抬脚就要跑去河西村。侯青云看着他居然想跑着去河西村 ,公社离河西村也有五公里,万一晕在路上可咋整,赶紧叫住他,把单车钥匙给他:“门口有辆我的单车,你骑过去吧,路上注意点。”
骆幸带着妞儿领完红糖正往回走,突然一个人骑车从身边冲过去。妞儿眼尖,一看是爸爸,立刻追着跑,边跑边喊:“爸爸!” 于是村里出现滑稽一幕:陈达骑车往前冲,妞儿在后面追,骆幸抱着红糖追妞儿。还好是在村里,不然还以为骆幸是拐孩子的。
骆幸和妞儿到家,就看到陈达被骆潮扫地出门。陈达一脸疲惫,眼里布满血丝,衣服沾着灰尘,头发乱糟糟的。看到妞儿,他从兜里掏出一块有点融化的水果硬糖:“妞儿,看爸爸给你带啥了。” 妞儿立马笑开了花,接过糖。就在这时,骆潮打开大门,还没等陈达说话,只见她一把抱起妞儿进屋。看着娘俩冷漠的背影,陈达心中五味杂陈。
骆幸看到他姐姐正眼都不看他,无语道:“姐,我在门外呢。”
屋里没反应,没人开门。骆幸没好气地瞪了陈达一眼,走到陈达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咱去河边聊聊吧。” 陈达苦笑连连,跟着骆幸来到了河西村的河边。
两人来到河边,河风带着早春的寒意。陈达望着河水,叹气说:“我知道我爸妈重男轻女,可潮潮生的是男孩啊。我本想带她回家商量,她却要我要么分家,要么离婚。”
“我本想着带潮潮回家好好商量,可她却跟我说,要么分家后再找她,要么就带着户口本和她离婚算了。” 陈达的脸上写满了痛苦。
骆幸嗤笑一声:“回家咋商量,万一离婚,孩子都抱不走。”
“幸运,你是不是不满意我这个姐夫?”
“别,你们婚礼我都没参加,不算姐夫,要是离婚就更不算了。”
陈达沉默许久,最后来了一句:“我不想离婚,读书那会,我就知道你主意多,就帮帮我吧。”
骆幸望着还结着薄冰的河面,叹了一口气。他明白在这个年代离婚对一个女人绝非容易事,何况陈达没错。
“我姐跟我说你们是计划分家的,你们分家不行吗?”
陈达痛苦地挠挠头:“我们计划宝儿三岁分家,那时妞儿能帮忙带孩子,我俩都有工作,不能丢了铁饭碗。现在分家没人带孩子,而且前两年我考大学没工作,靠你姐养家,根本没钱建房,之前计划分灶不分家,还住一起。”
骆幸听到这么大信息量,顿时瞪大双眼,愣了一下,心想:这就是精准扶贫嘛?他姐看不出来是这么爱苦的人呀。
“你们问题就两个吧?一个小孩没人带,一个住所吧?侯队说了你今年能转正式工,我姐也是公社员工,你们两个人申请一个宿舍不就行吗?第二,孩子没人带的问题不用担心。你们双职工都有工资,找个亲戚过来帮忙照顾很难嘛?”
陈达听到自己转正的消息,顿时拨开云雾,开心来回走动,激动地说:“真的吗?头儿怎么没跟我说!”
骆幸看着油头垢面的陈达,淡淡问了一句:“你今天几点到公社的?”
“中午 1 点,咋啦?”
“你从公社过来我们这儿?”
“1 点半,这和时间有关系吗?”
“你觉得侯队有机会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嘛?”
看到没脑子的陈达,骆幸更凉了:这脑子不好又没本事,他姐难道是被下降头了?
经过一番谈话后,骆幸也懒得说太多了,借着说自家汤圆等着红糖就打算走人。没想到陈达也跟着自己后面回去了。
“兄弟,我家又不是你家,你跟着我回家干嘛?”
“我回去拿头儿的自行车,我当时着急找潮潮,扔在你家门口了。”
骆幸现在一顿怀疑自己姐姐喜欢傻子,拔腿就跑:“这自行车要是丢了,咱们拿什么赔呀!”两个人看到门口没有自行车的时候,心顿时就凉了。陈达崩溃说:“没事,我能和老大打欠条还。”
骆幸家门 “咯吱” 打开,骆大娘看到陈达后,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咋回事,这么贵重东西都不看好,我推进院子里了。赶紧进来,瞧你这样,中饭都没来得及吃,吃完汤圆再回去。”
没等陈达接话,骆大娘转过头又对骆幸说:“你小子,咋回事,领个红糖要两个钟头,你从骆队长家爬回来的吗?”
“冤枉呀,小的刚刚进不来门。”
“赶紧进来,别在门口耍猴戏。”
陈达看到坐在堂屋吃汤圆的骆潮,小心翼翼地过去哀求道:“潮潮,咱们找个地方聊聊可以嘛?”
骆潮抬头看了一眼陈达,说道:“行。”
两个人走进了骆潮的房间,骆潮冷漠地说:“你想说什么?”
“分家这事,我来搞,你别掺和了,说到底这是我们的家的事。你在娘家好好休息,我搞定了就来找你。”
听到陈达承诺的话语,坚强的骆潮终于忍不住,眼泪 “刷” 地一下就落下了。陈达搂住骆潮,连声安慰道:“这事我不对,我不知道我爹娘为了孙子这么疯狂。刚刚骆幸点了一条明路给我们,就是你要跟我过苦日子了。”
“什么明路?” 泪眼朦胧的骆潮从陈达怀里抬起头。
“我应该能转正式工了,到时候咱两一起申请宿舍,带妞儿过去。我们花钱请人照顾妞儿和宝儿就行了。但是我还是要跟你透个底,我爹娘固然有错,分家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工资我可能给一半。”
“正式工工资?还是现在临时工工资?”
陈达笑了起来:“他们现在还有劳动能力,肯定是给临时工工资,等他们老了后,再做其他打算。”
原来运输队临时工的工资是每月 20 元,25 斤粮票,油肉票各一斤,还有半斤糖票,外加出差补贴,出差每天补贴 0.5 毛。但是转正后的工人工资和票证都翻倍。假设以骆潮正式工的资格去申请宿舍的话,只能申请到一房一厅的宿舍;但是骆潮和陈达两个正式工的名额可以申请到三房一厅的大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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