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障目
长安城连日暴雪,整座城银装素裹,茫茫一片白,柳卿的宅子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来人穿着一身白衣,雪淋满头,几乎跟落雪融为一体。柳卿直到走进才发现不是雪人,是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司无涯。
司无涯呆滞的抬起头,似乎是很努力才看清眼前人究竟是谁,然后一句话没说,踉跄了一步压到柳卿身上,再头一低,把柳卿满腔难听的话压回喉咙里。
等柳卿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司无涯牢牢控制住,他无奈松开手里的油纸伞,用力去推司无涯,可揽住自己腰的手臂像是铁铸,怎么也推不开。司无涯像个贪婪又饥渴的野兽,一手揉乱了他腰间的衣服,一手死死按住他的后脑,湿滑的舌尖撬开他的唇瓣,放肆的钻进他的口腔乱窜。
油纸伞落到脚边,等到柳卿终于被放开的时候,他们两人都已经落了满头白雪。
你我今朝同淋雪,此生是否也算共白头?柳卿脑子里无端冒出这句诗,下一秒又笑自己真是死不悔改,在这种时候还能想这些东西,他甩开纷杂的思绪,狠狠推开仍抱着自己不放的司无涯。
司无涯被推得一个踉跄,却仍然紧紧注视着他,“柳卿。”他小声喊,脆弱的,欢喜的,期待的,一双眼睛潮湿着像是化了的雪水。然而没等柳卿想明白自己应该说什么,司无涯就像是一座融化的冰雕,直挺挺摔进他怀里。
柳卿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刚刚推开司无涯的手心里湿润的液体不是雪水,而是司无涯身上的血。
那点猩红的痕迹从司无涯的白衣上逐渐晕开,片刻间就把司无涯染成了个血葫芦。
司无涯醒来是在温暖的室内,雕花床榻,云锦帷幔,床品是上好的天蚕丝,被子里塞着茸茸软软的青鸟绒,塌前摆着盆无烟银丝炭烧得正旺,柳卿则半躺在一边的小塌上看书。
恍惚间似乎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修行之路本就充斥着数不清的争斗,每次自己伤后都有柳卿就哪里也不去,安静的待在自己身边,熬一碗碗苦药,又在每次的汤药边放上一颗蜜饯或者甜糕。
彼时不知道这有多珍贵,在失去之后才知道追悔莫及,司无涯几乎不愿意醒来,然而柳卿的声音打破了美好的梦境,“醒了就起来,还在我这赖着不走了?”
柳卿的脸在炭火映照下忽明忽暗,琢玉似的手指又翻过一页书,并没有看司无涯,嗓音淡淡,“受伤了就回你师门去,把我这当免费医馆了吗?”
司无涯小心探了一□□内的情况,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都做了处理,手法熟悉,明显是柳卿的手笔,心里忍不住涌起一点暖意,“柳卿,谢谢你。”
柳卿冷笑,“说不上,怕你一不小心死在这,万剑宗那群护短的老不死还得来找我麻烦。” 他收了手里那本功法秘籍,扬扬下巴示意旁边桌案上的玉盒,“你该走了,别忘了你的东西。”
司无涯拿起那个玉盒,小心打开,露出里面的九转还生草来,声音里带着些藏不住的得意说:“可是柳卿,这是为你找的,我记得你找了它很久……”
司无涯迫不及待的回到长安城,就连伤口也只是简单处理,等了一整天才等到柳卿回家,他本以为柳卿见到这个东西会很开心,或者即便因为自己不太喜欢,至少也不该出现如今这样的表情,像是陷入什么悲伤回忆的表情,他的嗓子开始发紧,渐渐没了声音。
终于柳卿像是回过神来,用一种让人看不懂的眼神看向司无涯,“司无涯,其实我曾经是为了你才想找九转还生草的……”
柳卿曾经得了一张丹方,记录了一种能让刚死不久的人起死回生的丹药来,起死回生已经是神仙手段,同理这丹药需要的材料也十足难得,他明里暗里寻找了很久,最后就差这一株九转还生草。
那时候他刚跟司无涯定下道侣契约,剑修是修真界中战斗力最强大,同时也是修行难度最大一类人,要想突破就要不断在生死之间寻求顿悟,才能磨砺一颗锋锐的剑心,反之一招不慎就是陨落,彼时爱意如烈火熊熊,即便司无涯已经是剑修中的佼佼者,柳卿仍想给他上一道保险,选的就是这颗春回丹。
前生柳卿去过南海归墟三次,第一次遇上南海兽潮,他在南海归墟中寻了三个月,中途几次差点死在南海,最后还是因为他修行的功法特殊才能死里逃生,即便如此,他也修养了近三年才回复元气。
第二次是在跟司无涯结为道侣不久,他借口修行历练第二次来到南海,这次更是倒霉,整整一年,没找到九转还生草半点影子。
第三次他终于发现这株草被一只蜃妖吞了,他好不容易找到蜃妖,这时候的蜃妖已经因九转还生草修为大进,近乎人类修士合体期,跟当时的柳卿相差无几甚至因为本身属于海中妖兽,真打起来还比柳卿更强一线。
柳卿故意被蜃妖吞进了肚子,那只蜃妖给他编了三百重幻境,他花了快十年才突破蜃妖幻境出来,好在蜃妖强就强在幻术,柳卿当时拼尽全力只差一点就能拿到九转还生草,可惜那蜃妖眼看保不住仙草,竟在柳卿眼前把仙草吸收了。
可能当时没能拿到的这棵仙草也预示了他和司无涯之间如何也走不到最后的结局。
“你看,你从不在乎我,也就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柳卿下了结论。
胸腔里骤然涌起心脏紧缩的剧痛,司无涯的喉咙像被湿透的布料堵住,寒意从四肢百骸满溢,分明是温暖的室内,可他觉得自己像被扔进极寒的冰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宿主,你怎么了?”司无涯的思绪太混乱,就连能窥探他心思的01003也读不明白。
司无涯死死咬着牙,眼睛酸涩泛红,他和柳卿结为道侣八百年,他早已习惯受伤了回洞府,柳卿会帮他疗伤,修炼时会有柳卿同他研究剑谱,偶尔他外出历练,总是音讯全无,很久之后才回砺剑峰,柳卿也仍在等着他,柳卿会在任何特别或者不特别的日子给他准备礼物,就连宗门交际也被柳卿接手大部分,柳卿是魔修,却仍会帮他给万剑宗的师侄送上合适的礼物……
他以为他辜负的只是这些。
曾经心窍不通,理所应当忽视的东西,本以为已经足够难得,可时至今日才知道被爱的人往往一叶障目。
“宿主,他对你可真好。”
“司无涯,你不要想太多,都是我自愿的,而且你也给了我不少好东西。”柳卿想起过去,司无涯每次探索秘境之后也会带回很多奇珍异宝,除了上交师门的部分,大多也是给了自己处理,当年他们在大多数人面前,应当是一对关系十足和睦的道侣,也正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会不自量力的以为他们也曾两情相悦。
“不一样……”司无涯喃喃。
“不重要了,司无涯,你想要的是什么哪?”柳卿轻轻合上装着九转还生草的玉盒,将它推回司无涯身边。
司无涯攥紧手掌,指甲戳进掌心,鲜血顺着掌纹流下,在地面聚成一小滩,“我想让你开心些。”
“不对,你想要我爱你。”柳卿问,“你爱上我了吗?司无涯?你不能这么自私,只想要别人的爱,自己却一点也不付出。”
“我爱上你了。”司无涯哑着嗓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以前不明白,其实我们在砺剑峰上那几百年,我过得很开心,每次回洞府见到你时总觉得轻松。”
“可是司无涯,这不是爱,任何一个人如果有谁真心对他好的话,都是舍不得的,你只是不甘心我现在对你没这么好了。”
司无涯慌乱的反驳他,“不是,柳卿,我很爱你,我以前不明白,你死以后我每天都在想你。”他说得很急,讲我找了你三百年,可我找不到你,我快疯了……最后他说,柳卿,我的无情道破了,你原谅我,我们重新结为道侣好吗?
“如果你爱我,那你为什么要杀我?”
司无涯一下子顿住了,他完全说不出话,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辩解,心魔蛊惑抑或是别的什么,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他仍记得那天,他握剑的手没有分毫犹豫,甚至柳卿死后他没再回头看一眼,只是如往常一样回到静室闭关。
他是在未来无数个回头却看不到柳卿身影,说话也再没有柳卿回答的时刻才想起柳卿的。
“司无涯,即便如此,你也觉得我该原谅你吗?”柳卿这样问。
司无涯在这一刻明白自己多么不可饶恕,可他看着柳卿坐在自己面前,却又像是离得很远很远,远到他再也抓不住,痛苦就充斥了四肢百骸,他根本说不出话。
直到很久,司无涯终于咬着牙说出错误答案,“人都该有重来的机会,柳卿你不能就这么给我判了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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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更一章,可能之后会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