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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生]
“她只是伤心过度,昏迷过去了。”妇人给琼雪盖上被褥,细细掩好了房门。
“谢谢婶子。”
妇人看着庭院里刀剑相向的两个人,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回屋。
“你到底是谁?”
黄昏已过,院子里的两个人隐匿在了黑暗之中。
“前辈既然这样问,恐怕也猜出来了。”白千竹不卑不亢地看着男人。
“哼!我可不是什么前辈,我不过是一个乡野农夫,是我夫人的相公,悦儿的阿爹罢了。”
男人手里的剑架在白千竹的脖子上,剑光凛冽,锋利无比。
“说!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是谁派你来的?”
“没有人派我来,我和阿雪只是路过。”
“你在撒谎!”
剑刃紧贴白千竹,只要微微一用力,鲜血立刻就会从脖颈喷涌而出。
“前辈你看过这剑就知道我没有在撒谎。”
剑身血气虽重但是毒气四散,显然不是人族的血。
“那又如何?”男人一步也不退让。
“此地属苍州,靠近妖界,妖界边境有一片毒林,这剑上的毒气就是来源于那里。”
“我被同伴抛弃逃入毒林,是阿雪救了我。恢复后我们从边境离开,去往人界,路上就遇到了婶子。”
白千竹冷静地看着男人,没有一丝慌乱。
“白日无影,黑夜鬼魅,白影中人皆是如此。昼夜中能察觉到彼此存在的只有同伴,我若是奔着前辈一家性命而来,这么多天的相处恐怕早就被发现了吧。”
“若我当真是被派来杀你们的,第一天你们就不该有命活。”
白千竹眼神平淡无波,不含半分杀意。
男人静看着他,良久,放下了剑。
“你们还是早日离开的好,人界只怕没有你们的容身地了。”
“今天满镇突然弥漫异香,镇上所有男人都倒地不起,那时唯有你不受影响,我看得清清楚楚。”
男人看着琼雪的房间,又过回头看着白千竹:“你们两个有怎样的联系我管不着,我只想护住我的妻儿,平静度日。”
“前辈放心,明日一早我就带阿雪离开。”
白千竹轻手轻脚地走回屋里,不料琼雪早就醒了。
“阿雪,你感觉怎么样。”琼雪眼光黯淡,摇了摇头。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了,卯时一到我们就走。”
琼雪指了指旁边的桌子,桌上有两套崭新的衣服,还有一顶帷帽。
“这是婶子趁我睡着的时候拿过来的。”
白千竹看着衣服,良久才道:“阿雪,我们实在亏欠他们良多。”
琼雪偏过头看着衣服,久久不语。
天刚刚亮,白千竹就带着琼雪走了。
院中的夫妻在他们离开后也打开了房门。
“成风,你看地上!”
门前的地上放着一个布包,里面放满了钱,布包上写着:“叨扰多日,微薄钱财权当赔偿,他日相见定还恩情,万望珍重。”
“他在外面忙活了一日,就是为了把钱留给我们?”
妇人看着布上的字眼眶渐渐湿润:“成风,他们的命运为何如此多舛?他们也不过是两个孩子啊。”
“明珠,他们此生注定无法平静,天命如此。”
男人看向他们离去的方向,目光幽长。
白千竹蹲在琼雪身边,有些踌躇地说:“阿雪,我……带你回我以前待的地方好吗?”
琼雪淡淡道:“好。”
白千竹给琼雪整理戴好帷帽,背着她继续赶路。
“阿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都有自己的命数,既选便是不悔。”
“九华前辈做的选择艰巨沉重,他愿意舍弃性命,背负永世骂名换你们活着,你们对于他而言何其重要,远超过他自己。”
琼雪趴在白千竹背上,泪水落下,渐渐打湿了衣衫。
白千竹感受到了后背的湿润,接着说:“阿雪,想不明白不要紧,累了就睡会儿吧。时间,还有很多。”
薄雾散去,太阳升起,他们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跟着地上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前方。
“暮山兄,今日为何不下棋了?”
亭子里凉风习习,牡丹端坐在凳上,旁边放着一把纸伞。
“死局已解,无需再下。”
暮山把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收回,撤去棋盘留下光滑的桌面。
“那你为何还要来这里?在这里你不是只做下棋这一件事吗?”
暮山面对着太阳,舒心地闭上了眼睛,“晒晒太阳,吹吹风,难得如此清闲。”
牡丹笑了笑,有些揶揄地说:“当真是来享清闲的?那这套空茶具摆上来作甚?”
“咳咳,的确是来享清闲的,顺带等一等新的茶叶。”
暮山看向牡丹,眼色幽深:“到时候,棋盘打开,我们再下一局棋。”
“回回都是我当好人,你做坏人,暮山兄可不要怨我。”
“哈哈,有何可怨,本就该如此。”
这千百年来本就该如此。
太阳大了起来,牡丹拿起纸伞撑开,伞面上浮现出一朵艳丽的芍药,不算精致但十分鲜艳。
“阿雪,我们到了。”黄沙漫天,破败的城楼矗立在眼前。
白千竹掌心贴上城门,许久后门也没有打开。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缓缓拔出剑,眼睛紧盯城门,眸光越来越暗。
“阿雪,离远一些。”
下一刻,剑刃直直没入城门,暗红的血从剑上涌了出来,沿着剑身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白千竹站在原地,五指握住剑柄,直直拔出血丝缠绕的剑。
门间的黑隙越变越宽,城门打开了,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的黑影。
“闭上眼睛。”
琼雪的眼睛被遮住了。黑暗中落地声和破空声彼此交织,须臾间,又回归死寂。
“没事了。”
白千竹轻轻解下琼雪脸上的布条,站在她面前挡住视线。
“阿雪,门已经开了,我带你进去。”
空中充斥着腥甜的铁锈味,白千竹不敢直视琼雪,双手紧紧绞在身后。
“好。”
白千竹长舒了一口气,拦腰抱起琼雪:“地上脏,我抱你进去。”
琼雪靠在白千竹的身上,听着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隆重又急促。
“两位,主上有请。”黑漆帽檐下飘出一道阴森诡异的声音,经随动作发出咔咔的响声。
“骨使大人,有劳了。”
白千竹抱着琼雪跟在他身后,地上只有他们两人的影子。
进入城内,内里环境与外面截然不同,房屋鳞次栉比,道路干净整洁,有时还见袅袅炊烟。
虽然路上没看见一个人,但是白千竹知道,房屋内外,各个角落此时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白日无影,黑夜鬼魅,这就是白影城。
“到了。”骨使抖着黑色的斗篷,无声息地飘走了。
白千竹把琼雪放下来,牢牢握住她的手走进眼前威严的阁楼。
一路回廊曲折,七拐八绕,久久望不到头。
转眼间,骨使不知从何处飘了回来。
“哎呀,失策失策,倒是忘了两位是第一次来,不认路了。”接着又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带路。
不知弯弯绕绕走了多久,终于在一座清雅的庭院前停了下来。骨使这次倒是没飘走,跟在他们后面一起进去了。
厅堂中间坐着一个男子,正埋头案几,闻声,抬起了头。
幽深的眼睛只看了他们一眼就道:“骨使,把这位姑娘带下去。”
“是,主上。”
骨使轻飘飘地来到琼雪身边:“姑娘,请。”阴森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恭敬。
白千竹紧紧握着琼雪的手,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男人抬起眼,眸光暗敛。白千竹对上他的眼睛,半分不让。
电光火石间,男人开口了:“今日有新鲜的水果,姑娘现在去,正好能吃上。”
闻言,白千竹松开手,看着琼雪离开,大门关上,他才收回目光。
“白千竹,逾期一月有余,你怎么回来了?”白影语气平淡,似乎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白千竹猝然跪下:“主上,我必须回来,我需要这里。”
“你还挺诚实。不说说为什么活着回来了?回来复命的人可是说你已经牺牲了。”
白影轻轻淡淡的语气里不含一丝疑惑,像是早就看穿了一切。
“主上智技无双,我无需解释。”
白影看着笔直跪在地上的人,收起戏谑,起身走到白千竹身边:“说吧,你回来是想得到什么,又准备拿什么换。”
“白影城有处地方,草木茂盛,与外界隔绝,无有人烟,我想要那里。”
“为此属下愿任主上驱使,无论什么任务属下都会接下。”
“白影城这么多人都供我驱使,你有何特殊之处?”
白影语气平静,毫无波澜。
“骨使并未和我交手。况且,我有软肋,为了她,我无论如何都会完成任务。”
“软肋啊。”
白影拍了拍白千竹的肩膀说道:“有软肋是好事,你愿意为了她回来,足见她对你的重要。”
“朝生岛我会给你留着,能不能接下就看你自己了。”
“多谢主上。”
白千竹走后,骨使又飘了出来:“主上,属下打不过他。”
“我知道你打不过他。”
白影看着骨使低垂着头,有些好笑:“所以,你故意把他晾在那儿,让他自己找过来?”
骨使无言,头垂得更低了。
“一个对人世毫无眷恋的人,在丧失希望,深陷泥沼的时候遇见了一个诚心实意对他好的人,他会如何呢?”
“属下不知。”
白影站在高楼上向下俯视,街道空旷,唯有白千竹一人走在路上,他的每一步都坚定无比,不带一丝迟疑。
在黑暗中觅见过光的人会怎么做呢?
他会奋力抓住那道光芒,豁出一切让它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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