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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青
“茜茜的眼睛真好看，睫毛又长又翘的。”一位短发女生用手托着自己软乎乎的脸蛋，泄气地说，“我就很想要茜茜这样的眼睛。你们看我的眼睛，像什么呀？我妈说看着跟两颗小黑豆似的。明明她自己就是双眼皮，怎么生出了我这么只小企鹅。”
众人一看她，呼啦地笑欢了。“那肯定是因为你爸爸是小黑豆！”
女生反驳说：“才不是！我爸爸也是双眼皮！茜茜你说呢？”
二鱼认真地看着她：“没有呀，你这样也很好看。”
女生问：“好看在哪里？”
“很可爱，很配你，”二鱼用双手比划出两个圆放在眼睛上，“你平时说话的时候就——这样，古灵精怪的。”
“哈哈！”女孩噗嗤地笑出来，小黑豆就弯成了两条细线，“谢谢你茜茜！”
语文课的课堂朗读，每个人桌前都立着书，颠来倒去地念“人之初，性本善。”二鱼每次到这一篇都偷懒不念，书里又夹了一本小漫画偷偷地看。
眼看着老师走到教室后面去了，同桌立刻用胳膊肘戳了戳她：“诶。”
“嗯？”
“我看见了，你居然在‘摸鱼’！”
二鱼不动如山，装得很像那么回事，眼神朝她一瞥：“什么叫摸鱼？我就是鱼呀。”
“别装。”同桌憋着笑说，“我看见了，最新一期的呆头漫画！如果你借给我看的话，我就不去找老师告状了。”
“可是也不是我的呀。”二鱼窸窸窣窣地动作，“是莫正青的。”
“那你跟他说……”
“徐蔓！”
“哇呀！”同桌惨叫一声，“完啦！”
“你的嘴看着是比我还能说呀，啊？自己一个人说不够还要拉着同桌说是吧？站起来！把这篇课文单独念一遍！”
现在轮到二鱼憋着笑、徐蔓愁眉苦脸地起立了。
为什么是两个人在说小话，却只有她一个人在念课文呢？低头一看，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早把漫画书塞进抽屉里了，正正襟危坐地低头默读新课文呢。
装！
人之初，性本善。远在老家的两姐妹，身处同一所学校但是形如陌生人的楠，她自己。人之初，性本善。
“茜茜！”有人从后面拉了一下她的马尾辫，拉得她仰头。她回头一看，是莫正青脸红通通地站在她身后，“早上好。”
二鱼点了点头：“早上好。”
她往前走了两步，莫正青跟在她身后，哈哈地说：“真巧呀，我们上学的路是同一条呢。”
二鱼看了看他。
“怎、怎么了。”
二鱼浅浅笑着：“没。”
又走了几步，莫正青觉得闷着尴尬，没话找话地说：“茜茜，你的头发是金色的，和我们都不一样。”
二鱼“嗯”了一声，她曾一度因为这个“不一样”而耿耿于怀，这让她没有归属感。
“我们都觉得你的头发好漂亮。”莫正青说着说着就红了脸，低下头，“你也……特别漂亮。”
水泥地上踏过来一双小兔子运动鞋，紧接着他额前的头发被轻轻地扯了一下。莫正青抬起头，看到茜茜露出了明媚的笑容：“谢谢。”
也不知道这一扯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后来上学路上的每一天，二鱼身后多了一只小跟屁虫。
她回头看着从鳞次栉比的楼房中弯出来的小路，终于没忍住问：“你家真的在这个方向吗？”
“……”莫正青转着眼珠，“早餐！这边有一家早餐店特别好吃，我天天都来这吃，嘿嘿。”
“是么……”
她那时候不爱吃早餐，并不太清楚是否真的有那么一家早餐店。
二鱼喜欢拿课间的时间来赶作业。低年级的作业量不算多，她一般都能在学校写完，因为叶女士很忙，一回去就要把作业拿给她签字，有几天晚了她显得很生气。那时他们这一批下课不挪窝的家伙被称为“敢死队”，二鱼获得“敢死队队长”荣誉称号。
莫正青的位置离她的远，每次下课要专门抱着作业跑到她旁边来，而由于二鱼周边的同学逐渐被同化，敢死队的队伍日益壮大，他不一定能找到座位，能找到的座位也不固定，就演变成了每日在二鱼的前后左后上蹿下跳的滑稽场面。
“茜茜，”前面有同学喊她，“老师叫你去拿一下练习册——”
“好的！”二鱼回答。她加快速度抄写完了最后几个生词，站起来的同时莫正青也摔下了笔：“茜茜我跟你一起去。”
二鱼问他：“你写完了吗？”
莫正青悻悻地回答：“差一点……”茜茜写得太快了，他又跟不上。
“那写你的。”二鱼说完就走。
莫正青在座位上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作业放学了还能写，我先去帮你搬练习册。”
进办公室的时候，老师看到他们两个，默默地笑而不语，直接大手一挥，把练习册全让莫正青抱着走了。
二鱼只能抱着手臂，感觉自己好像白来一趟：“我自己一个人也能搬啊。”
莫正青脸贴在光滑的封皮上，说：“嘿嘿。”
二鱼看了又看，“不行，你让我抱一半。”
莫正青不给，“不要，都到我手里了，又要停下来分很累的。”
“一直抱着回班就不累了？”
“不累啊。”
“那你给我抱一半。”
“不要啦，停下来分很累的。”
最后他们还是一人抱着一半练习册回了班，班里同学等待已久，围绕着他们开始起哄：“哦豁。”
“莫正青，你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嘛！”
“哎呀茜茜我去帮你搬练习册~”
“下次我也要帮茜茜搬练习册！”
莫正青瘦瘦长长的一条，刚帮着她把练习册放到讲台上，听到这句话，有些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滚你丫的！不许你帮。”
众人哄笑起来。
二鱼有些不知所措，趁着莫正青冲去教训人的时候偷偷溜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搓了搓自己有些发热的脸颊。
她其实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那时小学硬性规定中午不许留校，都要回家吃饭睡午觉。二鱼不想回家，在哪里吃饭都是一样的，就去外面快餐店吃完午饭再回来，坐在学校门前的石头上看书写作业，等着时间。
校门前围绕着一排石子林，大小不一，衬着不远处的山黛云清，显得景色优美。孩子们陆陆续续来上学时，都喜欢坐在石头上等着门开。有块大石头落在小山丘上，正好被顶上的树木遮挡了阳光，夏天也清凉。因为她来得总是很早，这儿都快成了她专属的风水宝地了。
她安静地看书，莫正青今天来得早，等得无聊，跑去捡旁边的小石子，一颗一颗地朝她脚边扔。有几颗砸到了她的脚踝，让她觉得不舒服，她皱着眉头说：“莫正青。”
“干嘛？”莫正青远远地应着。
“别丢了。”
“我无聊。”又一颗石子过去，准头不太好，这回砸到了她的小腿，莫正青惊得缩了缩头。
二鱼的火气有点上来了：“你要是再丢，我就丢回去了。”
“噢，好啊。”莫正青居然这么说，“那我再丢一颗，你陪我玩吧。”
“……”
莫正青真的又丢了一颗，这回正正好地击中了她的额头，他手舞足蹈了一番，“哈哈！爆头！”
二鱼一言不发地扔下了书，猛地抓起一颗石子朝他掷去。莫正青呲着的大牙一秒回收，堪堪躲了过去。
“哎，没打着，再来再来。”
他礼尚往来地扔回来一颗，二鱼学着他的样子也躲开了。连续丢了两三颗，他东跑西跳的像只猴，怎么也砸不中，而她自己的额头正在火辣辣地疼。二鱼在烈阳下，又累又怒又委屈，终于两步一跨缩回了石头背上：“不玩了！”
“哎，别呀。”莫正青奔近了，小心地观察着她，“你生气了？真生气了？”
“别生气了。这样吧，刚刚我打到了你，那我现在站在这里不动，给你也打回来一次，然后我们就扯平好不好？谁也不许生气了。”
二鱼攥着书鼓起脸蛋，也不看他。
莫正青站在阳光下，双手摊开，催促说：“来呀。”
二鱼本不想再继续这个游戏了，也打算整整一周都不要再理会莫正青，可也不知是不是今日的太阳格外毒辣，又或者是自己刚吃完饭就运动过量，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不适感。她尝试着闭了闭眼让自己好过一些，却感觉意识突然间涣散无波，那就像程序之间被掐断了导线，一瞬间与所有都断连了。
她再睁开眼时，自己仍坐在石头上，被头顶的树荫庇佑在阴影中。但她已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换了朝向。此时莫正青就在她正前方不远处，抱着头蹲在地上，咬着忍痛的呻/吟。
“莫正青……？”二鱼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莫正青罕见地没有回应。
“你怎么了？”
二鱼把书扔开，跑过去，跑向他。刚刚还生龙活虎的莫正青，现在却变得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二鱼把他捂着头的双手揭开，愕然看见了他头顶那块还混着毛发的血色的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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