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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约
“浮光锦加之桐州绣艺,到时由你……同我一起送去,祖母定会高兴。”陈麒说道,“再有外人猜测,便往桐州,往小辈孝心上引。
”楚鸢看着他蹙眉,总觉得哪里不对:“用的是皇后娘娘宫中的绣娘,又由我们一同送去……这样一来……”
不就把相府又同东宫扯上关系了吗?
陈钰垂下眼眸,道:“这天底下本无完美之法,何况事急从权,你再好好考虑,我等你答复。”
他说完,转回身去,又翻起手上那本看到一半的经卷。
恰巧这时,门口传来动静,是今日讲学的太子少詹事刘仁到了,他最善于讲注经书。
大家都已熟识,刘仁没有多客套,简单作个揖,便开始了今日的讲学。
楚鸢还在想方才陈钰的话。
楚鸢和李昭仪仅有几面之缘,听说过些关于她的只言片语,但实际对这位被圣上捧在手心的宠妃了解并不算多,李昭仪见到浮光锦后的态度也不是她所能够掌控的。
而太后那边,有皇后和东宫在中间牵线,似乎更为容易和妥当,经此一事,也能够彰显相府和东宫交情匪浅,再加上和三皇子陈麒明面上的亲缘关系,相府必让人不敢轻视。
可今时不同往日,这样的忌惮对身处风口浪尖的他们来说反倒是负累,楚鸢既不愿意与陈麒捆绑在一起,也不想搭上东宫这条大船。
陈钰给出的,是另条更轻松的法门不错,其中却未尝没有他的试探之意。
看来,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
正午时分,洗墨阁大门从内打开,小侍躬着身子送讲完学的刘仁出来。
“刘大人。”门口候着位女使,梳着双螺髻,发间珍珠点缀,一袭褐色窄袖圆领袍,踏了双墨绿平头鞋,腰间挂着块雕着牡丹纹样的木牌。女使低头欠身,待刘仁从她面前大步离去,才直起身来看向那小侍。
小侍看看她,又扭头向里张望,瞬间意会,转身去寻晴虹。
洗墨阁里,太子陈钰还在心无旁骛地看书,万生忙着张罗午饭,楚鸢则慢吞吞收拾笔墨。
晴虹走过来,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姑娘,商洛来请。”
楚鸢点点头,将东西归整好后起身,道:“万生,不必备我的了,你顾好太子殿下就行。”
“是,楚姑娘。”万生双手拿的满满当当,两只胳膊又夹了一盘,还一面大声答她。
陈钰放下书卷,抬头看她。
楚鸢察觉,矮身与他对视,道:“皇后娘娘叫我去她那用午饭。”
陈钰思索一阵,温声道:“快些去吧,莫要饿着。”
*
提起皇后,楚鸢脑海中立刻能蹦出一串形容,母仪天下、雍容华贵、礼数周全。
她去时路上还在猜测,皇后也许会像太子今日一样说起浮光锦,劝楚鸢亲近东宫,可没想到,她却全程未提,恍若不知。
这样的午宴自她成为太子伴读后,虽不算经常,但也不在少数。
初次来时皇后就表现出了对楚鸢足够的重视,特意叫商洛问楚鸢的喜好忌口,还将拟制的菜品册子拿来任由她随意增划。
自此之后,每次再有邀约也都十分用心。
楚鸢刚踏入皇后宫中,便被带去了用餐的地方,披帛配环的一众女使拥上来为楚鸢净手添茶,没多少功夫桌上就摆满了贴合她口味的菜色。
皇后亲自为她布菜,将宫里拿手的佳肴朝楚鸢的方向推了推,却没有出声催促她品尝,仿佛只是顺手而为。
饭后,还留下楚鸢小坐了一会,温声细语地问她有关太子读书的近况,偶尔穿插些轻松有趣的话和她玩笑,如同一个慈爱的长辈对待与自己关系极为亲近的晚辈。
简单叙了会话,皇后担心楚鸢疲累,又适时地放她离去。
温柔妥帖,进退有度,既不让气氛冷下去,也没热情得叫楚鸢不自在,是个很有智慧、极为擅长人情世故之人。
*
楚鸢回到徽园,在院中支了把竹椅晒太阳。她没有去床上休息,知音楼的琴师一会便会过来。
午后焚香学琴最为适宜,既是为精进琴技,也可凝心静气,对她而言已是放松。
琴师还未到,楚鸢打开晴虹刚取来的两封书信。
一封是楚照的,他还在宫内,怕楚鸢惦记,下朝没多久就修了封书信回来,告诉楚鸢他已经把浮光锦的去留一事和圣上禀明,获得圣上首肯。
这属实叫楚鸢松了口气。
另一封则是南佳郡主的,南佳郡主是与楚鸢玩得最好的两位闺中密友之一。
信里说,九月初九,圣上将携皇后等一众皇家亲眷,去往梁安城外不远的枫落伽蓝登高祭祖。
枫落伽蓝位于枫山之顶,是座皇家寺庙,规模宏大,据说里有房屋百间,香火千柱,经书万卷,每有外使或是佛教僧侣来到梁安,都会先去此地参拜一番。
圣上每年都会去几次,或为祭祀,或寻主持参禅悟道,携皇室中人同往的却并不多。今年重阳不仅带了,还要在那里住上两晚才返回皇城。
身为郡主,南佳自然要跟着去,可她对佛法无意,觉得去到寺庙那种地方,若身边没有至交好友陪伴会很无聊,因此写信来问楚鸢是否愿意同往。
只是其中方法,却要另辟蹊径。
楚鸢不是皇室中人,在此时机正大光明去的话要先上报圣上和皇后,然后单独一架长车、一间院落,不与皇室混住,那同南佳会面自会极为困难繁琐。
但若是偷着直接随南佳一车前往,便能省去这些事宜了。
因此楚鸢若要去,对外的身份便不能是丞相府小姐,而是南佳的贴身女使鸢儿了。
这没什么,她们从前也这样干过许多次。
难得的机会,楚鸢也想出去散散心。但双九重阳,不仅皇室庆祝,每家每户都有些规矩要做,例如祭祖、家宴、泡酒、做糕。
去年她掌家之后,这些便由她独自操持,今年的话,她若跟着去枫山,家里的事就得有人顶着。
楚鸢想了想,决定求援,她问晴虹:“我母亲今晚在哪用饭?”
晴虹答:“相爷捎了话,今晚有人宴请,不回相府用餐。夫人大抵会去柏园服侍老夫人。”
“又去那儿。”楚鸢皱了皱眉,拉近晴虹,嘱咐道,“你今晚,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到柏园去请夫人,说我有要事商议,立刻过来徽园。”
“是,姑娘。”晴虹应道。
“姑娘,知音楼琴师到了。”院门口传来白榆的声音,她身后是一位白衣男子。
楚鸢听到声音,朝那看去,旋即一愣。
她起身走到近前,上下打量他,知音楼琴师学徒的装束,和一张陌生却过分美丽的面庞。
楚鸢眯了眯眼,道:“白榆,我记得我让你请的是李琴师。”
白榆还未张口,旁边传来那琴师的声音,如流泉般清透悦耳:“李琴师今日抱病,不能前来,便指了我。我自小学琴,入知音楼跟在李琴师名下已有一年。”
能在李琴师手下跟满一年,已然能说明此人天资极佳,琴艺非凡。
可突然换人,楚鸢还是有些不太放心,这人长的便不像什么纯良之辈。
*
有关知音楼,便不得不再次提起两年前萧淑妃宴会那事。
那是萧淑妃最后一次在宫外大张旗鼓宴请世族群臣,那场宴会临近尾声时,出了人命。
雀鸣楼里一位叫做云雀的歌姬,本是去宴上唱曲助兴的,却叫多人玷污,又因她不从,被殴打而死。
此事一出,群情激愤,那情绪与代价如同压不住的火焰,势要将内里一切腌臜污秽都燃烧殆尽。
愤怒的火焰愈烧愈旺,一不小心也牵连了些别的。
舞坊绫罗馆、歌坊雀鸣楼、乐坊知音楼,彼时梁安城最负盛名的三大歌舞乐坊都在那次事件中遭到重大打击。
舞坊绫罗馆的东家与那些枉法的世族牵扯最深,擅自带风月女子进入还企图帮助掩藏云雀死去真相,他也因此丢掉性命、家产抄没,其余人员罚的罚跑的跑,一夜间人去镂空,从此都城再无绫罗馆。
歌坊雀鸣楼虽死了人,但掌柜也被指认从犯,责以杖刑,后来侥幸捡回性命,却因伤及根本,余生只能卧床。
再说说这位掌柜,一个家境不好,父母早死于疫病,独自拉扯妹妹长大的可怜人。万分艰难才得以进入梁安谋生,他自觉有点生意头脑,用辛苦小半生攒到的本钱,同几位偶然认识的歌女在都城中央地段盘了间一楼的店铺开办歌坊,因为曲调新颖,歌女们音色婉转,“雀鸣楼”三个字逐渐被人熟知。
生意好起来后,他借钱买下了店铺所在的一整栋楼,烟粉纱缎自三层小楼垂落,歌声悠悠扬扬,或哀怨浓愁或清脆活泼,成为梁安一道独特的风景。
他站在楼阁之上,望着街上人流如织,想着越来越好的生活。
待还完欠款,就给自己和妹妹买间宅院,他们现在仍住在雀鸣楼里,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家……
可惜,一切都在那天化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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