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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手臂缓慢地环上了她的腰,像一位母亲一样轻柔——如果忽略那毒舌一样冰冷的温度。
吴恙,这个才十七岁的女孩,平生第一次站在死亡的深渊之口。
她被冷得瑟缩了一下,无意间攥紧了手指,掌心硌到了一个尖锐又有一点点温热的东西。
神志像抓住了稻草的溺水之人,在安全感来临时奋力探出水面——
那是一小瓶香水,玻璃外壳因为长时间紧握,带上了她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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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只过了很短很短的时间,腰上那双冰冷的手就开始蜷起,挪向她的腹部虚抵着。
再过几秒,那双轻柔的手就会像刀一样捅破她的小腹,扒出她鲜血淋漓的内脏。
就在手退开一点,开始蓄力时。
吴恙突然猛地挣脱了扣住她的手臂。
身后的魔鬼好像愣了一下,脱了点力,没料到之前一动不动的猎物会忽然反抗。
更出乎意料的是吴恙的下一个动作——
她回过身,毫不犹豫地握住那只手臂,把魔鬼重新拽到跟前,然后举起了手中的小瓶子。
辛辣又芬芳馥郁的水雾炸开来,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开始疯狂晃动。
随着一声嘶哑的叫声,黑暗褪去,光明乍现。
吴恙站着,看着周边茫然的人,熟悉的香味余韵一丝丝索绕在她身边,提醒着她刚刚发生的事情。
她这才惊觉,自己背后的衣服被冷汗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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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妄寒闭了闭眼,适应了一下突然的光明,然后扫视了一通——无人死亡。
看到身侧的盛言时,他心中难得泛起了一点诧异。
从上车到现在一共有三次灭灯,这人前两次都处于创伤后应激反应,第三次就调整了过来,至少现在看上去非常镇定平静。
盛言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吴恙,转头冲舒妄寒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舒妄寒看着他的眼睛,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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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灭灯后会死人吗,怎么这次没少人啊?”点过人数后,有人提出疑问。
“不会是被盯上的人反抗了吧?”眼镜男脱口而出,马上又自我否定,“不对,谁打得过鬼啊?”
吴恙欲言又止,她旁边的女生揉了揉鼻子,迷惑地拽了一下吴恙,小声道:“小吴,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水味?”
吴恙顿了两秒,很快露出了一点笑,晃了晃手里的小瓶子:“我喷的,血腥味熏得大家都不太舒服嘛。”
“哦哦,谢谢啊。”女生松了口气,然后正色道:
“我觉得,有没有可能我们的思维被烛火局限住了,实际上鬼杀人和这个没关系?刚刚来的那一下是凶手的障眼法……为了,为了让我们恐慌?”
吴恙:“……”
挺好。
在无人死亡的情况下,这种说法见鬼的有道理,大部分人都接受了,纷纷沿着这个情况各自思考。
舒妄寒看着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吴恙,低声道:“现在去问?”
这句话掐头去尾的,但盛言听懂了。
他摇头:“不急,看她下一步怎么办。
“不过……我猜她会去找之前那个遮遮掩掩的叔。”男生一挑眉。
不远处的女孩内心踌躇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向先前不肯出示物品的中年男人走去。
盛言了然地笑起来,一拍舒妄寒的肩膀:“走,偷听去,顺带审讯。”
舒妄寒瞥了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没动。
盛言“啧”了一声,敷衍地用手蹭了一下对方的肩膀,权当安慰,“知道你话少,又没让你审讯。
“我问,你站着。”
舒妄寒:“?”
盛言:“你比较冻人,起到一个威慑作用。”
舒妄寒:“……”
那张冷脸罕见地带了点一言难尽的表情。
或许盛言敷衍的安慰奏效了,最后还是两个人一起踱到了吴恙的附近。
吴恙没注意到两个人,只顾着低声商量。少顷,男人终于犹犹豫豫地掏出了一个小东西。
那是个拇指大小的玻璃瓶,可以随身挂着,里面是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
吴恙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怔在原地。
“这是……我老伴儿的骨灰。”
男人的声音一点一点轻下去,说完后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些微颤的艰难。
“她……前两年得了病走的,胃癌晚期。那会儿医生说她只有三个月,她要强,硬生生撑了大半年。但是我……我不甘心啊,为了治病,家里把这几年存的钱快掏空了,还是没救下来,钱留不住人命……
“她总是笑呵呵,反过来安慰我,但是……我还是觉得对不住她,如果我再多存点钱,多花点心力,她是不是就不会……”
中年男人用沙哑的嗓子絮絮叨叨,闷屈了许久的情绪突然找到了泄口。
他的神色有些苍老的茫然,混杂着疲惫,目光无意识地散开,像是要透过空气中浮动的灰尘看见过去。
猛然间他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仓促地闭上嘴。
吴恙听得鼻子发酸,嘴唇开开合合几次,最后只是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不怪你。”男人抹了一把眼睛,“我这几年都把这个小玩意随身带着,就像她还陪着我一样,也算是个安慰。
“我不把东西给你们看,是心里有道坎,加上害怕你们误会,觉得我随身带着骨灰是犯了什么忌……”
说到这里,男人想起了什么,紧张地问:“刚刚蜡烛突然熄灭了,是我给你们招了什么麻烦……”
“害,没有,人不是都在吗。”吴恙连忙笑道,“您没做错什么,大家都能理解的,不会有人怀疑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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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人在回忆时,舒妄寒已经隐隐想到了什么。
随身携带的骨灰之于男人是特殊的,是他重要的安全感来源。
而对于舒妄寒来说,吉他也是曾经给予他慰藉的东西。
这绝不是巧合。
他突然想到身旁的人,是背着贝斯上车的。
可以推测,这把贝斯绝不仅仅是代表“对音乐的热爱”那么简单。
舒妄寒侧过头,目光落在盛言身上。
盛言正靠着墙,下意识地抬手摸着耳钉,听着男人的故事出神,脸上那种惯有的笑意消失了,薄唇崩得平直,眼睫轻轻垂落,投下一小片晦暗的剪影。
察觉到舒妄寒的目光,盛言偏头笑了一下,又换上了那种温和的表情:“听的有点入神了。”
“所以我们身上留下的东西真是每个人的安全感来源?我之前有过这种怀疑,但是因为有点……诡异 ,被我推翻了。”
是诡异,这做法太善良了,因为一个人只要有了安全感来源,哪怕处于陌生之地,也能拾起莫大的勇气。
这不太符合这个地方阴暗血腥的风格。
舒妄寒却道:“不算诡异。”
“嗯?”
“这个地方的大部分因素都与‘回家’有关。”
“家”其实是比较笼统的一个概念,也可以解释为“安全感来源”。
这种解释是盛言没有想到的。
来不及深思,他便看见吴恙起身,恰好与两人相对,惊得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盛言笑着戳了一下舒妄寒:“唉,你看你老是冷着脸,把人家吓成什么样了。”
舒妄寒:“……”
吴恙哭笑不得,回头看了一眼独自整理心情的中年男人,低声问:“你们在这里站了多久?”
“听到你们的对话和那叔叔的回忆了,介意吗?”
“那倒没有,我本来也是要和别人提一嘴的。”吴恙摇摇头,然后迟疑地看着两人,
“所以你们带的物品是不是……呃……”
她有些后怕,万一又触到了别人的难过事。
“是安全感来源。”盛言一句话让她松了口气,心里对高情商的感激油然而生。
生到一半,就听见盛言问:“烛火熄灭时,被凶手找上的人是你吧?”
吴恙:“……”
她回想到黑暗中心惊胆战又煎熬的片刻,身体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镇定:“你怎么知道?我之前推出来的死亡原因是靠近烛火怀疑他人,但是我没有在蜡烛旁边久留,也没有怀疑别人……”
盛言斟酌几秒才说出该死的真相:“这个原因稍微有点漏洞……不是怀疑别人,是明确说出了怀疑的话,哪怕你心里不是真的怀疑……”
吴恙一愣,开始回忆:“怀疑的话?那我也没——”
她突然卡壳了。
“……我们都相信您,您是凶手,这怎么可能……”
吴恙:“……”
天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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