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沉溺

　　客厅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复古挂钟，跟整栋房子现代感的装修很不相同。挂钟响了两声，声音悠远绵长，像是年代久远的物件才会发出的声响。

　　伴着钟声报时，温柠也才意识到此时已经凌晨两点钟。

　　“等我？”周凛则听到温柠的回答，有一瞬的意外。

　　“嗯，这个，还给你。”温柠转身在沙发上拾起已经收纳整齐的手机充电器。

　　周凛则垂眸看了一眼，轻笑道：“别告诉我你只是为了还充电器等到现在？”

　　温柠摇摇头，“不是，不止是这个。”

　　她坐直身体，刚刚被周凛则盖好的薄毯子从肩膀滑落，露出她好看的一字型锁骨。

　　周凛则移开视线，感觉到温柠有话跟自己说，便坐到了她对面的沙发上。

　　此时客厅只亮着一盏银白色的钓鱼灯，灯罩下晕开柔和温暖的光线，周凛则就坐在旁边，他今天穿了白色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三颗。

　　神色倦怠，但目光仍然柔和地看向温柠。

　　“周先生，我今天想了一下，还是不能再这样麻烦您了。”

　　“我说了，谈不上麻烦。是住在这儿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不是，是太舒服，反而让我不安。”温柠轻轻叹息一声。
　　“我父亲的确欠了很多钱，我也不确定他这辈子还能不能还完。但是，我不想像他一样，亏欠别人。”

　　周凛则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他好像能读心一般，感觉眼前的姑娘好像憋了一肚子的委屈跟难过，无人诉说，他想自己此刻需要当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我今年刚高考完，已经被S大录取了。”
　　“恭喜。”

　　“我下午给S大的教务处打了电话，询问是否可以提前搬进宿舍，那边的老师说还没开学，所以不行。”
　　“我大概还需要麻烦周先生一段时间，所以我想这段时间里能尽量少给你带来麻烦。比如可以让李阿姨不用每天准备那么丰盛的餐食的，我平时吃得很少，食物浪费会让我有愧疚感。”

　　周凛则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我保证，开学后我一定马上搬回宿舍，我想着大学校园里治安也好，总不能那些人跑到学校里找我。”
　　“在此之前，麻烦您了！”

　　那天在车上看到周凛则的护照，得知他比自己年长八岁，说话总是不经意地就用敬语。

　　“嗯，还有什么事吗？”周凛则起身去餐桌旁的酒柜里挑了一支酒，最近失眠又严重了一些，只能借助酒精入睡。

　　他修长的手指从吊柜上取下一只高脚杯，瓶塞取下，发出“嘭”一声闷响。

　　暗红色的液体倒入杯中，回身又看向沙发上乖乖坐着的温柠，声音懒散又充满了蛊惑的味道问：“来点吗？”

　　“不了，不了，有点晚了。”温柠觉得每次被周凛则这样看着总会觉得紧张跟不自在，还好房间里的灯光不算太亮，否则她猪肝色的脸一定会被周凛则发现。

　　“周先生晚安，我先上楼睡觉了。”
　　温柠慌忙起身，不小心踩到毯子，差点被绊倒。

　　身旁的iPad也随之一起跌落，温柠心疼坏了，连忙蹲下去捡。
　　这个iPad是高二那年父亲送给她的，她一直用来画画，现在在网上给别人画头像也成了她一笔不可或缺的收入。

　　所以对于其他人用来消遣的东西，对于她来说，是生产工具。

　　此时，拿着酒杯的周凛则也走了过来。

　　“你画的吗？”
　　iPad一直没熄屏，未完成的画稿被周凛则看到。

　　温柠有点不好意思，“嗯，是的。”

　　“可以看看吗？”
　　“可以。”

　　周凛则接过，在软件里有很多画完的作品，周凛则一一看过。

　　“跟你在咖啡厅手绘的风格很统一，你的画风很美好，很浪漫，之前学过吗？”

　　“很小的时候学过素描跟水彩，学得很浅，后来忙学业，就只当做一个爱好了。”

　　“之前你总说不想欠别人的，这样好了，你送我一幅好了，来抵你的留宿费用。”周凛则勾起薄唇，抿了一口手里的酒，他唇色浅，红酒渍留下痕迹，唇色有些魅惑。

　　“好的，周先生，你喜欢什么？”

　　周凛则眯了一下眼睛，忽然靠近：
　　“你……”

　　他看见温柠睫毛羽翼像蝴蝶一样轻颤几下，有点恶作剧得逞的坏笑：“随便都好。”

　　一直到回到房间，温柠还觉得自己呼吸节奏乱了。
　　为什么每次跟他独处，都会不自觉地陷入到他独特的氛围里，脑海中蓦地出现那个暴雨的夜晚，他骨节分明的手执一把黑伞的样子。

　　之后几天，温柠在家里没有看见过周凛则。他总是回来得很晚，早晨又走得很早。
　　她也在苦心冥想应该给他画一幅什么好。

　　两个人的唯一交集，依旧是每天下午一杯的阿芙佳朵。

　　一天下班后，温柠终于跟闺蜜黎小鸥见了面。

　　一个多月没见，黎小鸥只是稍微晒黑了一点儿，还是叽叽喳喳，爱聊八卦，爱追星的可爱样子。

　　俩人一起去吃了寿喜烧，黎小鸥考上了南城的传媒大学，励志要当一名娱乐记者，可以在吃瓜第一线。

　　“柠柠，温叔叔他……还没消息么？”
　　“嗯，没有。”温柠夹了一个芝士鱼豆腐，吹了吹，又放回碗里。

　　“其实他回不回来，对我来说都没区别，甚至他不出现，我还觉得是好事儿。”

　　“柠柠，你都瘦了，多吃点。
　　“嗯嗯。”

　　温柠本来说好这顿她请，但黎小鸥还是在中途假装上厕所偷偷去把账结了。
　　“哎呀，黎老师给的零花钱，不花白不花，你请我喝奶茶好啦。”

　　温柠笑了，她知道好友是在体谅她现在的经济状况。

　　温柠去奶茶店点了两杯，捧过来找黎小鸥的时候，发现她在一个塔罗占卜的摊位前。

　　“在看什么？”温柠凑过去。

　　“抽一张？我听我们班同学说，塔罗牌很准的。”

　　“对啊，两位美女，算一算吗？”摊主是一个画着夸张烟熏妆的女人，满头的脏辫，很有个性。

　　“多少钱一次？”

　　“单人68，你们俩么，今天马上要收摊了，买一送一好了。”

　　还没等温柠反应过来，黎小鸥已经扫码付过去了。

　　“美女，心里默念所求之事，这边抽三张牌就好。”

　　黎小鸥很快抽好了，摊主又拿出一副牌递给温柠，温柠本来对这些塔罗牌的可信度持怀疑态度，但既然是买一送一，不算就太浪费了，只当是娱乐了。

　　两个人牌都抽好后，摊主故作深沉地皱着眉，迟迟没说话。

　　“怎么了，是不好吗？”

　　摊主摇摇手，“那倒不是，说来也是巧了，你们的牌很相似，我就一起说吧。”

　　“两位的牌里都有恋人正位，这预示着，两位的爱情即将到来。”

　　温柠跟黎小鸥面面相觑。

　　“但是又不太一样，这个美女的牌面显示你们的爱情已经到了很火热的阶段，甚至已经很亲密了……”

　　黎小鸥听到马上脸红低头，扣手机装忙。

　　“而另一位……”

　　温柠被点到，甚至有些紧张。

　　“你的爱情相对复杂一些，像迷雾里行船，爱人未满阶段。”

　　摊主又说了一些有关学业财运的，两个人都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在摊主最后推销水晶手链的时候，两个人纷纷摆手逃走。

　　“哈哈，什么啊，浪费我的68块钱，一点都不准耶。”黎小鸥拉着温柠走得飞快。

　　“小鸥？你每次说谎的时候都喜欢掐人，你现在掐得我好痛……而且，你喝的那杯奶茶是我的……”

　　黎小鸥收回嬉皮笑脸，“好吧，柠柠，我瞒着谁也不能瞒着你，我恋爱了……”

　　“啊？”

　　黎小鸥花了十分钟，跟温柠说了她在国外的“艳遇”。
　　是一起去毕业旅行的人，也是京市人，黎小鸥说本来她很烦那个人，每天都跟他拌嘴吵架，但没想到吵着吵着，俩人就在一起了。

　　甚至，已经有了亲密关系。

　　温柠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小鸥竟然偷吃了禁果，她不知道黎老师知道了会怎么样，平时管黎小鸥非常严格的。

　　“柠柠，我的小柠檬，求你，一定一定帮我保密，好不好。”黎小鸥双手作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好好好，不过小鸥，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啊。一定要做好保护措施，我还不想那么早当干妈……”

　　温柠跟黎小鸥早就有约定，以后互为彼此小孩的干妈。

　　“呸呸呸，你别乌鸦嘴啊温柠。”
　　“没想到那家塔罗牌真的这么准，不过话说回来了，柠柠，我在恋爱了是没错，你？快从实招来，你有没有背着我偷偷恋爱？”

　　“没有，绝对没有。”温柠一本正经地回答，甚至举起四根手指做发誓状。
　　“我的生活已经一地鸡毛了，怎么可能还有心思谈恋爱。而且，就我这情况，自我介绍怎么说，恋爱吗？老爸欠钱跑了的那种！”

　　“噗……”黎小鸥被温柠的冷幽默逗笑。

　　“不过，有一件事，我要跟你坦白。”温柠咽了一口奶茶，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我最近认识了一个男人，我现在住在他家。”

　　“啊啊啊啊！”黎小鸥瞬间变成尖叫鸥，温柠赶忙去捂嘴。

　　“你想哪去了！是很纯洁的关系！”

　　“纯洁的同居关系？”黎小鸥发出灵魂拷问。

　　此时，温柠手机响了，是周凛则的消息。

　　两个人在前几天才加上微信，但一直没有说过话。

　　Z【回家吃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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