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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院的故事(7)
前院的动静引来了不少人。
李夫人气得面容扭曲。儿子的惨叫声刺激着她的耳膜,让她痛心不已:“苏捕快!只是不配合调查而已,没必要下这么狠的手吧?你松开我儿,有什么想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此话当真?”
“当然!”
捕快唇边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只是仍未下令放人:“那夫人就请和我说说,府上明明多有杀人案发生,却瞒报官府的事吧?”
噤若寒蝉。
围在不远处的下人们都恨不得自己瞎了眼睛,聋了耳朵。敢在这种时候往前凑的都是些颇受看重的,本来打着看看热闹顺便找机会巴结主人的主意,好好和捕快们聊聊盗窃案的事,以转移注意,没想到这带头的捕快看着年纪轻轻,下手却这么快而狠,进门就去了少爷的院子,直接把人从屋子里拖了出来。
“杀人案?什么杀人案?”
李夫人心念急转,讶然道:“苏捕快别开玩笑了!你莫不是听错了,是盗窃案才对吧?被偷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只是几件床单套褥罢了。我看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她说到一半,在不远处的人群后方看见了个单薄的身影,脑中闪过一丝灵光,咬牙切齿道:“……是清儿对你说了什么吗?清儿,你过来!”
一瞬间仿若摩西分海,所有人都向后退去,把站在最后方的少年露了出来。
他像是没反应过来,李夫人加重语气又喊了他一声,才慢吞吞踏步走到了几人面前。
“清儿,是你跟苏捕快说的吗?咱们家有杀人案?”
面对咄咄逼人的李夫人,少年的反应却很平静:“不是。”
李夫人眉头抽动:“那就奇怪了。苏捕头,你这消息到底是从何而来?”
苏玄的语气也很冷静:“涉及重要案件不可透露。夫人要是实在想知道,可以来衙门一趟。证物如今正摆在堂内,我可以带夫人进去看看。”
李夫人被这两人相似的语气气得头疼。只是李月昌还被几个膀大腰圆的捕快按在手里,她不敢撕破脸,生怕她的昌儿出什么差错,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如果苏捕快是需要人确认证物的话,不如让管家去?昌儿被我娇惯坏了,就算有什么出自李府的东西,他怕是也认不出来啊。”
“可他是嫌疑人之一。”苏玄轻描淡写吐出一句再度让气氛降至冰点的话。
人群中有人悄悄后退。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事态并非如他们想象般简单,几个常在李月昌院内伺候的护院脸色苍白。李月昌喜欢虐杀婢女几乎是李府上下都知道的秘密,虽然不知道这捕快哪里得来的消息,但这桩事一旦查起来,少爷有老爷护着不一定会如何,他们这些人恐怕就得被推出去当替死鬼了。
“苏捕快说笑了,昌儿连只鸡都不敢杀,别说人了!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李夫人嗓子发紧,声音也因焦急而尖细起来,“清儿,你和苏捕快是朋友吧!快替你弟弟说说话呀!他平日里对你如何,我平日里对你如何,你都忘了吗?!”
这番暗含威胁的话似乎还是对少年造成了些许影响。他往李月昌的方向靠近了些,张嘴像是要求情。
“我和他不是朋友。”
李清禾刚张开的嘴又合上了。
李夫人眼前一阵发黑:“你们──”耍老娘呢?
“诶诶,怎么回事?谁和谁不是朋友了?”
跳脱的少年嗓音突然响起,一脸好奇的刘恒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看见面前这架势也愣了一下:“玄哥,你们这是在干嘛啊?”
苏玄对他倒是语气温和:“李少爷不肯配合调查,我正在和夫人协商。”
“嗨,我当是什么事呢!”刘恒挥挥手,“这有什么好协商的?只是去衙门里配合问问话罢了,又不是抓他坐牢,干嘛反应这么大?我都要以为这是做贼心虚了呢!”
“刘少爷,话可不能这么说啊!”
不断擦着汗的李二叔匆匆赶来:“昌儿年纪还小,没见过衙门里的这些差老爷,心里害怕再正常不过了!而且小苏捕头这次来不是调查失窃案嘛,昌儿是受害人啊,怎么又说是什么杀,杀人案?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就是啊!府内要是死了人,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呢!”他身后的谢督管跟着帮腔,“府内大小事宜我是最清楚的,苏捕头要是需要人证,小老儿跑这一趟就行了。”
“哦?你确定?”
刘恒实在受够了这群人装腔作势的嘴脸,忍不住道:“那李莺莺,张白云,王巧儿,陈叶等人的名字,想来府上也是从未听过?”
稀稀拉拉围在周边的下人们骚动起来,躲在不远处悄悄朝此张望的黄春花心如擂鼓,紧紧盯着被几个捕快反制住的李月昌看。
那张肥胖又油腻的脸上是纯然的茫然。
谢督管倒是对这几个名字有隐约的印象,连忙对李二叔附耳道:“这好像都是少爷之前不小心……几个婢女的名字。”
李二叔紧皱的眉头一松:“是吗?你确定?”
“是,老爷。”
李夫人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失笑道:“哎哟我的天,原来说的是她们几个呀?这么大阵仗真是把我吓坏了,还以为是什么呢!那几个丫鬟我记得的,也是可怜,家里实在是养不起了才卖给我们府上来做工,所以平时有些毛手毛脚我没说什么,还打算等年纪到了就给她们指门好的婚事呢!谁成想这几个都是福薄的,过了几天好日子,反倒还病死了!这能算什么杀人案呐!我看是小苏捕快和小刘少爷年纪没到,不晓得事吧!”
刘恒没想到她竟敢如此颠倒黑白,一时间想不到话反驳,气得脸都涨红了:“你——”
“病死?”苏玄朝某个站在他身后的捕快略一点头,那人便上前道,“李月昌房内已搜检,其中多处细微溅落血迹,与证物堂内证物极其吻合。不管房内死者为何人,都必须跟我们走一趟,把话说清楚才能了事。”
捕快语气冷静而坚决,见到父母亲好不容易安分了些的李月昌一听自己居然还是要进衙门,忍不住咆哮起来:“凭什么!不就是几个婢女,都卖给我家了,不就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从他喊出第一个字起,李二叔就恨不得冲上前去堵住他的嘴,只是几个捕快把他们挡得严严实实,他只能苦笑着再次擦了擦额上的汗:“见笑了见笑了,他母亲平日娇惯,我又忙于公务,没成想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今后我一定多加管教!”
没人接他的话。苏玄脸上仍是那种看似温柔,眼底却一片漠然的笑容:“所以你承认是你动手杀的人?”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李月昌被他冰冷的眼神吓得缩了缩脖子,嘀咕着重新垂下视线,“我只是——”
眼前突然有片白色微微晃动,李月昌下意识抬头朝那看了一眼,正对上李清禾的脸。
那贱种在笑他。
他怎么敢?他难道不知道在李家自己随时都能像弄死那几个婢女一样弄死他?
“我只是跟她们玩了玩。”李月昌喃喃,“就算我房间里有血迹又怎么样?凭什么说那东西是我造成的?而且那几个婢女我根本就不认识,我有功课要做,还得跟朋友出去玩,每天忙得很。倒是我堂哥,天天待在家里,说不定和下人们更熟呢?”
他越说越气,还是忍不住竭力挣扎起来:“放开我!就算我是嫌疑人也不是犯人!你们敢这么对我?!这里可是李府!将军府!你们这是私扣朝廷命官之子!”
“这里是将军府,可不是你的将军府。”刘恒厌恶道,“李将军可没你这样的孩子。”
“你——”
李月昌更剧烈地挣扎起来,但捕快们没接到苏玄的示意,仍把人抓得紧紧的。李月昌一通乱扭,只是把头顶的发冠甩掉了,衣襟也挣得开了,掉出来一张帕子。
刘恒眼尖,一下看见那白帕子上似乎沾了点什么,立即捡了起来:“这帕子……材质不对啊?还沾着血?”
他仔细摸了摸绣边:“巧……?巧儿?王巧儿?!”
“你胡说!我身上怎么可能有王巧儿的帕子!我根本都不认识她!!!”
“铁证如山,你还死性不改!玄哥,别跟他废话了,直接带走!”刘恒冷笑道,“我倒想知道他在证物堂是不是还这么嘴硬!”
“不行!!”
“刘少爷这肯定是误会啊!”
一时间庭院内乱作一团,李夫人飞身拦在押着李月昌的捕快们身前,眼睛一眨泪水就落了下来:“这事真的和昌儿没关系!死了几个贱籍的婢女罢了,怎么就非要死抓着昌儿不放呢?”
“贱籍?这些婢女里有人签的可是活契。”刘恒也不想再跟这群脑子不清楚的纠缠下去,干脆道,“好了带走!”
李夫人又是一阵哭天抢地,一转眼看见静静站在不远处的白衣少年,连忙去扯他的衣袖:“清儿,清儿!就当是婶婶求你,你帮忙跟刘少爷求求情好不好!衙门那是什么地方,我们昌儿怎么受得了——”
“娘!别求他!!”李月昌叫道,“他怎么配你求!这贱种看我们这样高兴得很!刚刚还冲我笑——”
他没能喊完,面上就挨了李二叔重重一掌。
“孽障!”
李二叔抖着手还要再打,却被人按住了手腕。
黑衣捕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少年明明还未长成,但面无表情时已足够有魄力。他按完李二叔,又顺手撕了他的袖口,团了个布团牢牢堵住了呆愣着的李月昌的嘴。
“冒犯朝廷命官遗孤,按律当杖五十。”苏玄说,“李家夫妻管教不力,一并带入衙内。小恒。”
被喊了名字的刘恒回过神来,面色难看。他一把拉起李清禾:“清禾,走。我带你去见我父亲和爷爷,明日上朝,此事一定能得到妥善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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