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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镇(07)
苏扶月仍旧是那句话,阿尚也未再劝说她。
毕竟她所有的记忆都与周裔有关,这些年陪在她身边的人是周裔,不是他。
他贸然闯入这个世界,突兀的告知她一个“从未”接触过的真相,会怀疑也是正常的。
他们二人都在讲述她的曾经,却从未有一人能勾起她那关于曾经的记忆。
她的脑海中,没有任何关于曾经的画面,她没有办法轻信任何一人。
阿尚望着她沉声道:“我会带你找回记忆。”
门外传来脚步声,阿尚闻声瞬间从苏扶月的眼前消失,临走前只留给苏扶月一句:“找机会从周裔身上夺过破幻碑。”
只要拿到破幻碑,她便可以找到噬心铃,拿回属于她的记忆。
苏扶月重新躺回榻上,背对着推门而入的人。
屋内的烛火早已熄灭,周裔借着洒入屋内的月光,轻脚走至苏扶月的身后。
他就站在榻前,静静地望着她许久许久。
周裔知晓苏扶月并未入睡,他没有唤她的名字,更没有问她为何会再度前往坦途桥。
白日里凝霜同苏扶月在镇子上游玩时,凝霜一直在用传音符与周裔联系,告知他,苏扶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看了什么东西……
他知晓她所有的一切,也在凝霜一句又一句的叙述中,他知晓,苏扶月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破绽。
在她再度向坦途桥的方向走去的那瞬间,周裔无疑是慌张的。
他害怕苏扶月再度踏上坦途桥离开他,害怕她发现这个世界的虚假,害怕她发现他的卑鄙模样,害怕她发觉春水镇是他为她创造的牢笼。
“阿月,”周裔坐至床榻,轻手抚上她的肩头,感受着独属于她的体温,“你不该去那里的。”
明明他的语气还是和往常一样轻柔,可落于苏扶月的耳中却带着浓重的警告。
他在警告她,警告她不要试图离开他。
可她早晚会离开他的。
原本佯装熟睡的苏扶月在周裔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缓缓睁开双眸。
她在等,等周裔如同曾经那般,继续驱逐那曾经寄居她识海中的系统。
她等了许久许久周裔都未曾动手,反而褪下衣衫,躺至她的身侧,轻手将她拥入怀中,像是在抱什么弥足珍贵之物。
他那均匀的呼吸喷洒于她的耳侧,一遍又一遍的厮磨。
他在求她,求她怜惜他,可她无动于衷。
若是她从未察觉这世界的异样,或许她会在他抱向她的那一刻便与他共欢。
可此时的她心有芥蒂,她不愿,不愿再去迎合一个欺瞒她之人。
两人就这般在床榻上僵持着,直至翌日天明,光影照射于床榻之上,晃了苏扶月的双眸。
凝霜推开门,前来伺候二人梳洗。
她站在屏风外,轻声唤着周裔与苏扶月:“神君、夫人。”
周裔松开苏扶月,换好衣衫,迈出屏风之外。
出门前,周裔叮嘱凝霜照顾好夫人。
待周裔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后,苏扶月才起身。
凝霜伺候苏扶月梳妆。
梳妆结束,苏扶月起身向书房的方向走去。
阿尚告知她,书房内有一道她不为所知的密室,她要去看一看。
苏扶月快步向书房的方向走去,府中的管家突然上前,对苏扶月道:“夫人,原本前往临安城赶考的沈学子回来了,要见您。”
闻言,苏扶月迅速停下脚步,她转身望向管家,下意识地便要张口将沈学子请进院内。
可当她欲张口时,那原本到达唇边的话突然咽了回去。
算算时日会试便要开始了,沈学子此时应该在临安城准备会试才是,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苏扶月倏然想起昨日周裔的异样,心中暗道了声不好。
以往她曾不止一次动过离开春水镇的想法,可每当她将这个想法告知周裔时,春水镇总是会发生大大小小的祸事,令她变得忙碌,令她没时间再去想这个世界的异样。
有时是一些鸡飞狗跳的小事,有时是镇子中子民的生离死别,有时是不可预料的天灾……
明明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它们出现的时间都是苏扶月听到那声音后不久,那般的凑巧,她难免会怀疑。
如今她已知晓春水镇是周裔为她打造的“楚门世界”,知晓春水镇的子民都是无意识的傀儡,都是虚假的。可当她联想起那些灾难时,她的心还是会忍不住担忧。
沈学子为什么会突然归来,难道这一次被周裔选中的人是他吗?
思及此,苏扶月心中的担忧愈浓。
明明已经知晓了他是周裔创造的傀儡,可她的心还是会因为他的安全而担忧。
虽然他是傀儡,但她与他这十年的情谊都是真的。
回过神,苏扶月立即提起裙摆,向着正堂的方向跑过去。
沈学子名唤沈子承,幼时随父母逃难来到春水镇,却因春水镇的那场天火失去了双亲。
苏扶月将沈子承带回了周府医治,待他伤好后一直便将他送去了周氏学堂读书,此后他便一直生活在学堂内。
苏扶月偶尔会去学堂内逛一逛,学堂内的众人每每瞧见她时都会恭敬地唤她一声“夫人”,只有沈子承唤她“神女大人”。
“神女大人?”苏扶月俯身望着刚及她腰部的沈子承问:“你为何唤我神女大人?”
沈子承昂首瞧着她,那双如小鹿般灵动的双眸轻眨:“因为您是救了春水镇的神仙,您当得上这一声神女大人。”
听着他这番话,苏扶月怔愣住。
原本坐在各自位置的学子在听到沈子承这声“神女大人”的解释后,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书籍,站起身来,双手作揖,恭敬地唤着苏扶月“神女大人”。
他们望向她的目光是那样的虔诚,苏扶月倏然觉得鼻头有些酸涩,心中顿时涌上一股羞愧感。
他们拿她当做庇佑春水镇的神女,可她这个所谓的神女,却在天火来临的前一刻还在想如何逃离春水镇。
她不敢直视他们的目光,害怕他们察觉出她心底的卑劣,她慌张的逃了。
苏扶月从学堂逃跑后夜里,沈子承来到了周府门前,由管家将他带到了正堂,亲手交给了苏扶月一张画像。
是沈子承为苏扶月所画的神女像。
沈子承的画技稚嫩,只能从衣裙的细节上瞧出画中之人为苏扶月。
苏扶月很感谢沈子承为她做的画,她将他画的像收了起来,就挂在卧房内。
“神女,”记忆中小小的沈子承离开前对她道:“我们凡人的命数短,就算没有天火,也会因其他缘由而离去。您不必因未能救下整个镇子的子民而感到难过,您已尽最大努力的护住了活下来的人。您无愧于任何人。”
苏扶月没想到这句话是从沈子承一个十岁的娃娃嘴里说出来的,她望向他的眼神再度染上震惊的神色。
他比学堂内的其他孩子都要早慧,心思也更加细腻,是个很照顾他人情绪的孩子。
像沈子承这样的孩子无疑是令人省心的,可苏扶月望向他的眼神里只余心疼。
若是没有那场天火,他本该也像镇子上那些父母双全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
“子承,”苏扶月叫住沈子承,望向他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温柔,“若是无事,可随时来周府。”
沈子承只微微向苏扶月点头,再度向苏扶月告别后便离开了周府。
往日的画面犹在眼前,如今的沈子承已然长成谦谦君子模样。
明明每年苏扶月都有给他送新衣服,但他总是穿着那件破旧,打着补丁的蓝色学袍。
苏扶月曾问他:“你为何不穿府中给你送去的衣裳。”
沈子承只答:“神女所赠之衣弥足珍贵,学生想留在重要的场合穿。”
“你这孩子,”苏扶月给他送的衣裳不少,但平日里没见他穿过一件,只有在祈福、赐福的仪式上见过,嗔怪道:“那只是一件衣服,重要的是得体与保暖。”
“学生知道。”
“……”
苏扶月知晓他有自己的主见,便也没再说什么。
如今会试在即,沈子承突然赶回春水镇,令苏扶月十分不悦。
赶至正堂,苏扶月瞬间紧促眉头,质问他:“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苏扶月停下脚步,未等沈子承开口便再度先声制人,“此次会试对你何其重要,你这是要放弃吗?”
突然被苏扶月生气质问,沈子承并未因此而感到愧疚与失落,只道:“前些时日赐福时天雷突然劈向梵净寺的阁楼,神女虽无事,但学生心中甚为担忧,故而选择折返。”
那日天雷突降,沈子承本欲前来苏扶月身前询问,可那日情况特殊,他没有上前的机会,故而便耽搁了。
当日夜里,他又乘上了前往临安城的马车。
前往临安城途中,沈子承的心中均是梵净寺天雷一事。
他害怕,害怕苏扶月会如同十年前一样突然昏迷,怕她再也醒不过来。
她是神女没错,但她也会疼,也会死。
“你既称我一声神女,那便应当知晓,无论发生何事,我都是安全的。”苏扶月知晓沈子承是因此才折返回春水镇后,心中的怒意更甚,说出的话也甚为伤人:“就算我有危险,神君也会护下我,你的担忧对我来说只是徒劳,懂吗?”
她知晓他是关心她,但她希望他更关注自己的前程。
沈子承自幼心细,自然知晓苏扶月为何对他这般生气。
“学生知错,”沈子承垂下眼帘,心中的失落感甚浓,他后退一步行致歉礼,“此次会试学生已然错过,只能待来年再次前往临安城赶考,还望神女莫要再因此生气,来年,学生定然拿到会元,以报神女多年栽培之恩。”
苏扶月知晓他也是担忧她才会如此,心中的怒意也慢慢放下,她伸手将他扶起来,“罢了,此次会试已然错过,那便等来年吧。”
若是她可以离开春水镇,她必然是会亲自送沈子承前往临安城的,这样他还可以赶上今年的会试。
可是她不能,她离不开春水镇。周裔所设的结界困不住任何人,但唯独困住了她,她帮不了他。
望着错过会试的沈子承,苏扶月心中替他感到惋惜,但却倏然有一丝庆幸。
她庆幸此次周裔替她制造的祸事只是令沈子承错过会试,而不是失去性命。
“抱歉,”思及她的无能,苏扶月的心中突然泛起一股苦涩感,“我不该对你发那般大的脾气。”
“你回学堂吧,仔细准备来年的会试。”
沈子承点头应下,苏扶月将他送出府,恰巧遇上刚回府的周裔。
沈子承恭敬向周裔行礼,随后迈向了前往学堂的路。
周裔回来了,苏扶月站在府门前未动。
若是未曾出现阿尚这件事,她或许会毫不犹豫地跑到周裔的身前,挽着他一同回府内。
可隔阂一旦产生,他们之间便回不到从前了。
苏扶月只淡淡地望着周裔笑了笑,随后便同凝霜一同转身向府内走去。
二人才刚迈开脚,祁镇长突然慌慌张张地跑到门外,焦急地喊住苏扶月:“神女大人,清正街出事儿了,劳烦您跟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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