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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是无尽的黑
离开咖啡馆的江禾,指尖还残留着玻璃杯壁的凉意。
她没有回家,而是拐进了街角那家霓虹闪烁的酒吧。
推开门,震耳欲聋的音乐裹挟着酒精与香水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她吞没。
江禾抬手唤来酒保,声音淹没在喧嚣里,只能比划着要了一杯最烈的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体入喉,带着灼人的刺痛,一路烧到胃里,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口那股翻涌的酸涩。
她一杯接一杯地灌着,威士忌、龙舌兰、长岛冰茶,辛辣的、甜腻的,她来者不拒。
视线渐渐模糊,邻桌的笑声变得遥远,只有心脏的钝痛越来越清晰,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带着疼。
不知喝了多少杯,江禾撑着吧台踉跄起身,冰凉的液体顺着她的唇角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她摸出包里的手机,屏幕的光刺得她眯起眼,指尖颤抖着,却精准地按下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顾姐,”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酒后的决绝,尾音却微微发颤,“我想明白了,我决定前往F国。”
电话那头的顾霏沉默了几秒,语气里满是关切:“小禾,听你的语气,是不是喝了点酒?”
江禾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她仰头望着旋转的吊灯,试图掩饰翻涌的情绪:“哪有,顾姐,我只是太高兴了,觉得离梦想又近了一步。”
那所谓的梦想,是她熬了无数个日夜才拿到的深造名额,是她曾经心心念念的远方,可此刻说出来,却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自己的骨头。
顾霏闻言,似乎松了口气,声音柔和了些许:“那就好,我这就帮你准备申请材料,估计明天下午就能有答复了。”
“谢谢你,顾姐。”江禾低声道,挂断电话的瞬间,眼眶里的热意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悄无声息。
夜风带着凉意,吹得江禾打了个寒颤。
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脚步虚浮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沈怀川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小禾,来我们曾经的出租屋一趟,我有惊喜给你。”
江禾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指尖在屏幕上反复摩挲,最后只敲出一个单薄的“好”字,便将手机塞回包里。
她知道,这一趟,是告别。
是与沈怀川告别,与他们八年的爱情告别,与这段浸透了青春与汗水的岁月,彻底告别。
他们的爱情,始于最平凡的日子。
八年前,两个一无所有的年轻人,为了逃离家乡的偏见与不公,背着沉甸甸的行囊,挤在绿皮火车的硬座上,一路颠簸来到了S市。
那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出租屋,是他们在这座城市的第一个家。
墙壁上贴着泛黄的报纸,窗户漏风,冬天冷得像冰窖,夏天又闷得像蒸笼。
可就是在那样狭小的空间里,他们却把日子过得很幸福。
沈怀川喜欢音乐,抱着一把旧的吉他,在昏黄的台灯下写歌。
江禾就在一旁,一边缝补着他磨破的袖口,一边听着他低沉的嗓音,眼里满是星光。
他会在她加班晚归时,煮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她会在他参加比赛失利时,抱着他的头,轻声说“没关系,我永远相信你”。
他们互相鼓励,互相陪伴,几乎未曾有过争执。
那些一起啃着馒头畅想未来的夜晚,那些挤在公交车上分享一副耳机的清晨,那些在暴雨里手牵手狂奔的瞬间,都曾是江禾生命里最温暖的光。
可后来,沈怀川的音乐被越来越多人认可,他开始有了演出,有了粉丝,有了越来越忙的日程。
他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电话里的寒暄越来越短,出租屋的灯光,也渐渐冷清下来。
江禾看着他站在璀璨的舞台上,被万人簇拥,心里是骄傲的,却也生出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惶恐。
她知道,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
就像两条曾经并行的线,不知不觉间,已经驶向了不同的方向。
出租车停在熟悉的巷口,江禾付了钱,踉跄着下车。
那栋老旧的居民楼,在夜色里沉默着,像一个苍老的见证者。
她一步步走上楼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江禾的心如鼓点般狂跳,手心沁出了冷汗。
手悬在半空,迟迟未敢落下。
她怕,怕推开这扇门,就再也没有勇气说出那句酝酿了许久的话,怕看到沈怀川的眼睛,就会忍不住的泪水….
一番漫长的内心挣扎后,她终是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叩了叩门扉。
指尖触碰到门板的瞬间,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没有上锁。
江禾的心猛地一沉,她缓缓推开门,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下几缕清冷的光。
她摸索着按下了门边的开关,“啪”的一声,暖黄色的灯光瞬间填满了整个屋子。
与此同时,她轻声呼唤着那个刻在心底的名字:“怀川,你在这儿吗?”
灯光照亮的那一刻,沈怀川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站在客厅中央,手里捧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奶油蛋糕,上面用巧克力酱写着“小禾生日快乐”。
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桀骜的眉眼,此刻却盛满了温柔的期待,望向她的眼神,亮得像星星。
“小禾,生日快乐。”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柔,像一阵和煦的风,拂过江禾的耳畔。
江禾闻言,身形猛地一顿,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定在了原地。
眼眶瞬间湿润,滚烫的泪水在里面打着转,她却死死地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它滑落。
原来,他还记得。
他还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记得她最喜欢红玫瑰,记得她最爱的草莓奶油蛋糕。
可越是这样,她的心就越痛。
她抬起头,望着他,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沈怀川,可我并不快乐。”
“我们……分手吧。”
短短五个字,像一把锋利的刀,划破了屋内温馨的氛围。
听闻此言,沈怀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一点点从他的脸上褪去,变得苍白如纸。
他手中的玫瑰与蛋糕,“啪”的一声,重重地摔落在地。
奶油溅得到处都是,鲜红的玫瑰滚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地破碎的真心。
他踉跄着向前一步,急切地步入屋内,望向江禾的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的慌乱,声音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颤抖:“小禾,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对吗?”
江禾别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一看到他的眼神,就会心软。
她轻轻摇头,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我没有开玩笑,只是我想了很久,我们分居两地,你又总是很忙,无法给我想要的陪伴。”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最伤人的话:“还有沈怀川,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刺进了沈怀川的心脏。
他的眼眶瞬间泛红,里面布满了血丝,急切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小禾,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可以立刻放下一切,我可以推掉所有的演出,所有的通告,我可以天天陪着你,好不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哀求,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卑微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江禾的手腕传来一阵刺痛,她却只是轻轻挣开,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可是我不想了。改变?沈怀川,我们都已经长大,再也不是八年前那个可以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孩子了。我们需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了。”
沈怀川紧握双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着她,眼神里满是痛苦与不甘,近乎恳求:“我可以改,我真的可以改,只求你不要离开我,好吗?小禾。”
江禾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决,像淬了冰的寒星:“但我心意已决,沈怀川。”
她狠下心,一字一句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沈怀川还想说什么,嘴唇翕动着,却被江禾猛地打断。
她猛地后退一步,情绪终于崩溃,对着他歇斯底里地大喊:“你走!让我一个人静静!”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在寂静的屋子里回荡着,刺耳又绝望。
沈怀川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决绝的模样,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他知道,她是真的铁了心了。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像燃尽的灰烬。他无奈地退步,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走,小禾,你别激动。”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门口,每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回头再看她一眼,却终究只是轻轻阖上了门。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楼道里。
屋内的江禾,在门关上的瞬间,紧绷的神经彻底断裂。
情感终于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顺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地,泪水无声地滑落,砸在地板上,晕开一片湿痕。
她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
八年的时光,像电影般在脑海里回放,那些甜蜜的、温馨的、心酸的、委屈的瞬间,交织在一起,化作一把利刃,将她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不知过了多久,江禾的哭声渐渐平息。
她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目光被不远处的一抹光亮吸引。
那是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上面的画面是暂停的,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未尽的故事。
那是沈怀川的电脑。
江禾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撑着地板,缓缓站起身,一步步挪到电脑前。
指尖颤抖着,轻轻触碰了播放键。
视频画面缓缓流淌开来,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那是沈怀川的工作室。
画面里,沈怀川穿着一件灰色的卫衣,头发有些凌乱,他局促地站在镜头前,双手不停地搓着,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一旁的Leo抱着胳膊,笑得一脸促狭:“沈哥,你这是怎么了?平时在舞台上那份从容哪儿去了?哈哈,真是少见啊!”
沈怀川苦笑一声,抬手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无奈:“能不紧张嘛,这可是专门录给小禾的。”
他转而望向镜头,眼神认真起来,轻声问道:“开始录了吗?”
镜头外的Leo比了个OK的手势,沈怀川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开始了他的告白。
“小禾,是我,沈怀川!今天,是你的生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透过屏幕传来,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着江禾的心。
“我知道,你可能以为我回不来了,最近的演出排得很满,你总说我忙,说我没时间陪你。”
“但我却偷偷地提前回来了,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沈怀川的眼神变得温柔,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还记得吗?我们为了逃离那些不公平的事,一起来到了S市。转眼间,八年时光已逝。”
“这八年里,你为了我的梦想,付出了太多太多。”
“你放弃了自己喜欢的工作,陪着我挤在那个小出租屋里,你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把攒了很久的钱拿出来给我买吉他,你在我生病发烧的时候,守在我床边,一夜没合眼。江禾,我真的欠你一个交代。”
随着画面的流转,沈怀川起身走向一旁的钢琴。
那架钢琴,是他用第一笔演出费买的,他曾说,要弹一辈子的琴给她听。
他优雅地坐下,指尖轻触琴键,悠扬的旋律缓缓流淌而出。
那是他的原创歌曲《To Love》,旋律温柔婉转,每一个音符都像是裹着蜜糖。
“这首歌,是专门写给你的。”沈怀川的声音与琴声交织在一起,“歌词里写的,都是我们的故事。”
画面切换,镜头记录下了沈怀川学烘焙的样子。他穿着围裙,笨手笨脚地打着鸡蛋,面粉沾了满脸,却笑得一脸开心。
镜头里的他,跟着烘焙师认真地学着,揉面、打发奶油、裱花,每一个步骤都做得无比专注。
然后是他学插花的画面,他站在一堆鲜花里,对着教程视频,小心翼翼地修剪着玫瑰的枝叶,手指被刺扎了好几下,却只是皱了皱眉,继续忙活。
最后,画面定格在那个草莓蛋糕上。
蛋糕上的草莓颗颗饱满,奶油裱花精致漂亮,旁边还插着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送给我的女孩,生日快乐。”每一幕,都是他们爱情故事的甜蜜注脚。
江禾的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
她捂住嘴,泪水从指缝间溢出,滴落在键盘上。
“小禾,你面前的纸箱里,有个蓝色的首饰盒,打开它吧。”沈怀川的声音在视频中响起,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江禾顺着他的话,望向电脑旁的那个纸箱。
她颤抖着手,打开纸箱,里面果然躺着一个蓝色的首饰盒。
她拿起首饰盒,指尖冰凉,打开的瞬间,一枚璀璨的钻戒映入眼帘。
那是一枚1.5克拉的钻戒,钻石在灯光下闪烁着柔和而坚定的光芒,戒托是简约的铂金款式,内侧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母“S”和“H”,是他和她的名字缩写。
视频中的沈怀川露出了温柔的笑容,眼神里满是期待:“小禾,你现在一定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吧?这枚戒指,我挑了很久,跑了很多家店,对比了很多款式,希望你会喜欢。”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羞涩,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好了,说了这么多,我要进入正题了。”
沈怀川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而认真,他望着镜头,仿佛穿透了屏幕,望进了江禾的心底:“小禾,我知道自己现在可能并不完美,我总是很忙,总是忽略你的感受。但我向你保证,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一点苦。我会努力写更多的歌,赚更多的钱,我会让你住进更大的房子,买你喜欢的包包和裙子,带你去看遍世界的风景。所以,江禾女士,你愿意成为沈怀川的妻子吗?”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屏幕暗了下去,映出江禾泪流满面的脸。
她紧紧握着那枚戒指,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烫得她心口生疼。
戒指的尺寸刚刚好,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江禾将脸埋在掌心,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呜咽声终于忍不住溢出喉咙。
她低语呢喃,声音破碎而沙哑:“怀川,真的对不起……”
“是我,辜负了你的爱。”
“忘了我吧。”江禾轻声说,泪水早已打湿了衣襟。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落在地上那个摔得变形的蛋糕上。
奶油和草莓撒了一地,像一颗破碎的心。她蹲下身,拾起一块沾着奶油的蛋糕,机械地用手指捻起,送入口中。
甜腻的奶油在舌尖化开,却带着一股苦涩的味道,呛得她胃里翻江倒海。
她却不管不顾,一口接一口地吃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滴落在蛋糕上,与奶油融为一体。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
晨曦的光透过窗帘,洒在狼藉的屋子里,也洒在江禾苍白的脸上。
她坐在地板上,怀里抱着那枚钻戒,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的提示音打破了寂静。
江禾缓缓拿起手机,是顾霏发来的信息。
第一条:“小禾,喜讯!你的申请获批了。”
第二条紧随其后:“即刻准备,新旅程即将开启。”
江禾盯着那两行字,看了很久很久。她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
太阳已经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了大地。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她的旧时光,也终于在这个清晨,落下了帷幕。
她将戒指轻轻放回那个蓝色的首饰盒里,然后将盒子放进纸箱的最深处。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眼神里终于褪去了所有的犹豫,只剩下一片决绝。
她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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