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起进攻！开始撤退

　　西欧神话中有个海妖名为塞壬，传闻它歌喉如天籁，美貌如妖冶深邃的黑洞，将被魅惑的水手们化为累累白骨。

　　仲言的初恋在学校话剧社演过塞壬，一头金发垂到半腰，纤细白哲的腰肢上抹着细细的闪粉，在舞台灯的映射下耀眼得摄人心魄，当时他就想，这么美的女孩儿，吃点水手怎么了。

　　后来他初恋因为盗窃进了局子，他数着计算器上显示的负数金额想，这么美的女孩儿，偷点钱怎么了。

　　如今初恋成了央他刷火箭的主播，他手指上上下下滑着屏幕想，声音这么软的女孩儿，挣钱给她刷火箭怎么了。

　　想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女孩18岁时，独自一人坐在谢幕的暗红绒布前，笑得稚拙开怀的模样。

　　初恋，这个感觉上像在阳光底下仰起头吹梦幻泡泡的词，总是美好得一塌糊涂。

　　自然，也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塌糊涂。

　　仲言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看了眼苹果手表，已经快接近中午，门外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他弹坐起来，回想了下昨晚的梦魇，冷汗又细细蒙上了额头。

　　刚来就撞鬼，这地方可真邪乎。

　　他麻利地收拾完自己，开门伸出去一只脚，把门外聊天的两人吓了一跳。他们对看一眼，眼里尽是“这地方怎么会有人在。”

　　门外的是一男一女，男人与仲言生得有七分相似，仲言心想这鬼打墙还没结束吗，不由直直愣了下。

　　女人尖声细气讽刺道，“你才走没两天，她就又找了个，我看你也别白费功夫了。”

　　男人拽住仲言的衣领，想了想又放开，问，“她在哪？”

　　“她是谁？”

　　“你他妈别给老子装傻。”男人显然是一点就燃的脾气，“边华玥在哪？”

　　仲言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啊，我没看见。”他睡得头晕乎乎的，想起昨晚工作人员的话，心里有了大抵的猜测，便拍拍男人的肩道，“你要是碰着她的话帮我说声，我昨晚撞邪了，去趟庙里去去晦气，晚点再报道。”

　　就算这地方闹再多的鬼，他都要不退缩、不放弃，努力当个认真上进抱大腿的好青年，为文娱行业贡献一份自己的坚实力量。

　　仲言信心满满地为自己打气，攒紧拳头喊了声“加油！”，然后在背后两人看傻子的眼神中，朝山顶的寺庙朝气蓬勃地走去。

　　此时在山顶摄像头前和嘉宾们泡茶的“女鬼”边华玥忽觉一阵凉意，被猫尾巴挠了下鼻子似的，轻轻地打了个优雅的喷嚏。

　　—

　　阮今亦合上密密麻麻记满内容的笔记本，抬眼望了望天色。正午太阳极烈，把她的脸晒得热气腾腾。她和姜姜坐在树荫底下的露营椅上，接过白天递来的杯装冰饮料，“他们剧组的周边。”阮今亦转动杯子一看，果然杯套上印着墨色淋漓的毛笔字——杭茶编年史。

　　白天的好哥们何安毕业后就入职了电视台，近年来综艺节目大热，每个地方台和视频平台都想推出一档抓人眼球的高质量综艺来撬动收视率，但创新和文化两手都要抓，除了制作人气向的类型，传统文化的宣导也是一项硬指标。

　　杭茶编年史是何安参与的生活体验类慢综艺，它记录明星艺人们在茶乡的生活片段，并通过小剧场和互动游戏，将杭城茶的百年历史及茶文化生动呈现，因邀请了诸多国民度极高的演员及歌手坐镇，所以知名度不错。用何安的原话来说，这阵容这搭配这话题度，就算拍他们排排坐沙发上刷一天手机，播放量都会很顶。

　　阮今亦在山脚下才知道嘉宾名单里有边华玥，就远远地坐在简单搭建的天幕底下等何安忙完。

　　当然，他们三人的眼睛也没闲着，阮今亦和姜姜大概摸清了现场的人员配置、节奏和机位安排，白天则更多的关注统筹和直播。此行的目的也是打算请何安个饭，向他讨教些有用的经验。

　　今夏传媒的第一档微综艺，准备工作还是得做做全。

　　何安是他们拜访的第四个朋友，前几个的经验之谈已经被阮今亦做成了脑图，存进了项目冷启动的文件夹里。

　　山顶上方的斜坡上，有间知名度颇高的隐世餐厅，席位有限，有时更是只接待常客。夏萱上周便预定了包厢，把包厢名和阮今亦提了一嘴。

　　“你们还记得夏萱订的包厢名字么。”她热得脑袋有点懵，只记得是个诗名，“采桑子？望海潮？蝶恋花？”

　　“没听见哎，直接报夏总名字不就得了嘛。”白天见何安差不多要收工了，站起身来。

　　阮今亦见拍摄的人群在聊笑间慢慢散开，战术性道，“我先去餐厅点菜，你们两接上何老师就过来。”

　　“好。”姜姜心若明镜，今亦姐在来的路上还感叹着沈流云的长相可谓娱乐圈独一份的冷艳，想要他的联系方式，都到跟前了，却一下子刹了车，排除社恐的可能，那真相只有一个——边华玥。

　　今亦姐通常不避着人，除非实在讨厌。

　　她讨厌边总的妹妹，一定有她的道理。

　　姜姜和白天有次摸鱼的时候，针对阮总和边总半透明的关系展开过一场辩论。

　　辩论的主题是：是否应该接受回头的前任。

　　姜姜认为，据科学研究表明，分手后复合的情侣，再分手的几率是80%，作为一名新时代女性，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蹈覆辙。

　　而白天则认为，第一，姜姜说的科学研究是电影里的台词，第二，即便复合后不得善终，也应该尽兴尝试，更何况对象是掘地三尺都翻不出第二个的边源野。

　　争到摸鱼时间的尾声，他们最终达成了共识：不要对上司的私生活指手画脚，因为这，并不关他们的事。

　　—

　　这山有两条路能通往餐厅，一条环山驱车道，一条石阶步行道。阮今亦车停得远，而且这石梯两侧绿意盈盈，风景阔朗，就决定拾阶而上。

　　“亦亦~”

　　阮今亦暗叹不妙，迎面而来的仲言本来焉得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见到阮今亦就像迷途的行者在沙漠里遇见了泉水神迹。

　　仲言从茶庄出来后，原本跟着导航往寺庙的方向走，但山上信号断断续续的，路线上的标注又不甚清晰，七绕八绕就到了一间餐厅。他正好有点饿，想吃个饭再走，结果被门口穿着布衣的店员拦住，用职业微笑回绝了他，在说明餐厅需要预定的同时，暗示了这顿饭的昂贵。

　　得知阮今亦要往餐厅去，他提出了蹭饭的请求。

　　阮今亦略微思索了两秒，点头答应了。

　　首期综艺的主题定为「班味人类补给计划」，除了身边合适的人选，还会征集筛选各行各业的喜爱时尚的人士，最终形成一场「班味走秀」。仲言的糊和具有可塑性的脸，无疑是团队早早内定的人选之一。

　　“天啊亦亦，你一定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阮今亦拍开他搭在胳膊上的手，“你少来，边源野他不让你住吗？在这荒野求生。”

　　“噢，我记着你教我的要充分利用身边的资源，通过边源野联系到了他妹妹，边华玥，并成功说服她签了我。”仲言三言两语概括道。

　　阮今亦微怔，声音有些闷闷的，“你不签我们公司，去签边华玥的？”

　　仲言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回头朝她露出灿烂一笑，“对呀，我的职业规划很清晰的，三年配角，五年主演，然后奥斯卡拿到手软。”

　　阮今亦听完也笑了，仲言很久没这么有干劲了，她郑重拍了拍他的肩，“三四十确实是个拿奖的好年纪。”她提醒，“但这位未来的预·奥斯卡得主，别忘了你身份证还在阿姨手里，而且边华玥比你想象中商业多了，你想清楚，别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跟仲言吵吵闹闹地到了餐厅，餐厅名单音一个“一”字，苍劲的一撇刻在门口竖着的诧寂风木头上，颇有意趣。阮今亦向店员报出夏萱的名字，店员将他们领至望海潮后恭敬地合上门。

　　店员抬起头就见仲言扬起下巴，朝他鼻孔哼气，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

　　店员摇头笑笑，心里想，这人要能有出息，他这些年的识人术就白学了。

　　阮今亦环视四周，包间窗几明镜，细节摆设上透着山野的古朴灵气，落地窗外是一片叠山理水的造景，枫杨晃动如夏日流萤，美得有股静气。

　　仲言见她发呆，没话找话地开腔，“阮今亦，下面的话我只说一遍，你爱听不听。”

　　“边源野对你，好像是真爱。”

　　此时，包厢门轻启，仍是那个店员，换上了一脸讨好的表情，“夏小姐，跟您商量个事。今天我们店来了个贵客想要坐这间望海潮，我们给您另外安排了一间包厢雅座，餐费全免，您看如何？”

　　阮今亦抬眼，店员背后边源野和边华玥并排站着，矜贵得像两头黑天鹅，模样一如那个遥远到快化为灰烬的夜晚。天空忽然炸开一道惊雷，片刻后落下了冥冥的雨，砸在玻璃上，一道一道的痕。

　　阮今亦低低“嗯”了声，扯了下嘴角，“好的谢谢，我们可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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