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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疑
雨势瓢泼,如倾盆而下,天空仿佛被撕裂了无数道口子,雨水从这些裂口中汹涌而出,无情地倾泻在大地上。狂风呼啸,将雨滴吹成了一串串斜斜的线条,它们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水幕,将整个程府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远处天空微微泛出几分青光,已是五更了。
近处,计如春悄无声息站在一棵榉木后,透过垂花门上的窗格,注视着眼前的饮冰院。
屋檐下的水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地落下,敲打在地面上,噼啪作响。
在深寂的院中,有个人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衣,静静伫立在檐下。
计如春前一刻站在饮冰院前,正逢程晦撑着一把伞出了门,没过多久宋玦就站在了檐下,白衣,散发,洗去了厚重妆容的脸骨相分明,虽说瘦的挂不住肉,但就算这样也能看出她颇有几分模糊雌雄的美。
她身量出奇的高,与男子也不相上下,但并不让人怀疑她是男子,无他,只因她身上淡淡地蕴着一层只有女子独有的温雅与柔妍。
风雨飘摇,打在那人身上,她像是根本无知无觉,不躲,任凭雨水洇湿了她的白衣,有几股大风吹过,她只压着嗓子忍耐不住似的咳一咳。
她站了多久,计入春就看了她多久,计入春也不知道原因,只是觉得宋玦这个样子,凄清莫名,有什么欲言又止的东西要冲破她的躯壳,像远方天边那丝淡淡天光冲破的靛青。
晚来一步,既没有听到程晦与宋玦说什么,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看宋玦淋雨也看不出什么来,天要亮了,她该走了。
就在她转身之际,立在檐下的宋玦毫无征兆地倒地,雨声模糊了声音,可计如春五感敏锐,还是捕捉见了。
她站在原地,垂着眼,踟蹰不前。
她本身与宋玦也没什么交情,宋玦是死是活与她无干,从古至今无数例子告诫人,闲事少管。
可那宋玦似乎身体很不好,眼下四处无人,她在地上晕一夜,吹一夜冷雨冷风,或许会要了她的命......
计如春向来惜命,为活着,为好好活着几乎拼了命,如今,好像有点看不得这个白天替她受罚,可怜兮兮的程晦正妻没命,至于告密?
宋玦是个众所周知的哑巴......只把她挪到屋中,不要说她昏迷,就算没昏,她又能说出什么来。
不管了,计如春告诫自己,仅此一次,看都看见了,这次之后绝对不管闲事。
她谨慎观望,确定四处无人,三两下提起轻功落到宋玦身侧,用手探了探脖颈侧脉搏,确实昏过去了,目光一扫而过,正要伸手扶她,突然掠过某处......
等等,那是......宋玦倒在地上,长发蜿蜒在地,衣裳半湿透,侧着的脖颈裸陈着,脖颈之上的凸起......
喉结?!
可一个女人怎么会有喉结?!
计如春心头大震!她有几分验证的急切迅速挑开了宋玦的衣襟,入眼是一片白皙的平坦胸膛,胸膛之上片片青紫伤故,划痕、刺痕、烫痕层层叠叠,新旧交织。
她的心跳在这一刻几乎要停止,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计如春从小从上仪楼长起来,对许多刑法阴私司空见惯,深知这些伤痕一道道是用什么留下的,她实在是太过震撼了,程家当今家主程晦,杨洲城中素有雅名的程三爷,他的正妻,竟然是个男子!
而且一身他伤痕又是怎么来的?传闻他与程晦成亲七载,可杨洲城见过他的人却寥寥无几。
怪不得他从来称病不出房门,衣物从来只穿高领,程老夫人对他态度怪异可否知道此事?若是知道,这么荒唐的事
她就任由程晦娶个男人为妻吗?
计如春此时思绪混乱,手忙脚乱的盖住了宋玦的衣襟,十分复杂地扶起宋玦,她突然意识到,宋玦身量修长,哪怕在昏迷的状态下也比她将近高出一个头去,她此前竟然从没怀疑!
等计如春半抗半抱,把宋玦拖入室内,放到床上,她看见宋玦身上一寸一寸泛起了潮红,半湿的衣物布料紧贴在他身上,将身上那些将好不好的伤痕浸的发白。
他发烧了,计如春进退两难,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再不回去,天就要亮了,现下正值卯时,府中应该就要有仆人活动了,只要天亮必然有仆从会发现宋洵的状况,但天亮她却不好光明正大的返回。
思及此,计如春转身看了床上的宋玦一眼,从窗户上跃出了。她走的匆忙,因而没看见床上宋玦微微睁开的眼。
“咳咳.......”宋玦头疼欲裂,身上伤口灼痛,他躺在床榻上,面色不正常潮红,嘴唇无意识翕动,可发不出一点声音。一呼一吸之间被曾药灼伤的喉咙像是刀片割过一样,身上之前留下的新旧伤故又泛起疼来。
他已经意识模糊了,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喉咙早就失去了说话的资格,半昏半醒间一声声不成调的嘶吼像是砂纸磨过窗户。嘶哑难听,但听得出声音里饱含痛苦。
他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摇了摇床边悬挂的铜铃......
没过一会一个小丫头急急忙忙开了门跑来,看见宋玦此时的样子,一下子红了眼,她扑到榻前拿手探了探宋玦的额头,被烫的把手一缩。
她边哭边手脚麻利地拧了一张凉帕子给宋玦敷上,
“晚致哥哥,对不住,我明知昨夜他来,原本一直在等他走,结果.......结果我不小心睡着了,呜呜......对不住!”
晚致是宋玦的字,他身侧的小丫头寄桐是个聪明机灵的孩子,只有十二岁,在程府中因年纪太小,无父无母总是被其他年纪大的丫鬟欺负,宋玦看她可怜将她要来身边了。
从那时起,寄桐就一心一意服侍宋玦,哪怕宋玦身边的人后来一个一个都走了,她也一直忠心耿耿。
日夜相处,寄桐无意间发现宋玦是男儿身后,就一直私下唤他晚致哥哥,宋晚致也默许。
宋晚致的命太苦了,她在她身边待得越久越知道,他的身不由己和埋藏在无动于衷之下的善意。
寄桐来宋晚致身边三年,从没见过宋晚致的一次笑脸。她起初以为他不好伺候,谁知宋晚致不仅在生活中因她年纪小时时照顾,还会在她无事时教她习字。
宋晚致口不能言,倒是写的一手好字,可惜他的手腕有旧伤,一到变天就握不得笔。
但还是教寄桐断断续续学了不少字,她也对待宋晚致越发用心。
她自发学了手语,一直为宋晚致随身带着纸笔,虽然他三年来用的很少。
每到初一,十五,三爷要来,宋晚致让她待在房中,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每一次三爷走后,宋晚致都要病一场,她虽然不知道三爷来会发生什么,但她知道肯定是不好的事。
宋晚致坚决不肯她留下,她也只能等三爷走后去看看宋晚致,在他病时尽心服侍。
像今次这种情况其实在三年里很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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