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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 真巧啊
那天夜里,祁枝雪伴着雷声入眠,稀奇地做了梦。一般梦的内容是断断续续、毫无逻辑的,一觉醒来脑子里充满混沌,过不了一会就能忘个干净。而这次,梦中遇见的是最他不愿意看见的人。因为那些记忆不断在脑海翻涌,直至最后一刻也未消失殆尽。
醒来后,还不到七点,闹钟未响。
他也睡不着,就这么无动于衷地盯着天花板。
自从工作以来,他从父母家搬出,来到新房住下,已经过去五年时间。这五年来,他每回去父母家,还是需要经过邻居家。纵使,邻居一家早已搬出,只剩下空房,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站在对方的门前愣一秒。好像是习惯,好像是阴影。不论如何,存在的痕迹,是不会在一时之间消失的。
尤其是……那些快乐且幼稚的痕迹……在白墙下用黑笔写出的名字,依然停留在原地。两个不经世事的七岁孩童,写出的字歪歪扭扭,却充满了可爱。哪里会懂得以后要经历怎么都想不到的变革呢?
去年年底某次回父母家,还是会在门口愣一愣。不同以往的是,邻居回来了,女主人边掏钥匙边抬头看向他时,愣住了。那时那么多年以来,她第一次对他流露出欣赏且惋惜的目光。
她邀请他进屋,没有往日的严肃,显出随和。
祁枝雪没办法拒绝,因为她太热情,非得拉着他进去坐一会。
以往,她是最不愿意看见他的。
如今,却换了面孔。
他还没来得及习惯,便被女人拉进屋内坐下。
可能刚回来不久,屋内灰尘有点多,他不太习惯,打了三个喷嚏,她笑,看什么都是柔和的目光,抱歉着:“诶呦,忘记了,来,尝尝我刚买的橘子,特别甜。”
他没有说话,她率先剥好一个送到他手中:“以前啊,我们家魏辙半夜还在写作业,我就会给他剥橘子吃。还有什么香蕉、苹果,我都会把皮弄掉,生怕他因为我没削皮而分心,耽误学习了。现在看来,现在……”
祁枝雪垂下眸,若有所思地盯着餐桌里的老照片,都落灰了,泛黄了,面容扭曲了。
她无奈笑笑:“他要是还在,应该和你一样,是个救死扶伤的医生了。诶,你现在在县医院工作吗?是不是在东大上的学?”
他点点头:“心理医生,没考东大。”
她看着他,感慨万千:“没考没事,不一定要考那么好,活着就好,开心就好,那些都不重要,能活下去就好。你吃啊,甜的,不酸,多吃点,我这里还有一大袋呢,刚巧准备带回去看看我妈的。但是呢……我这不是太想儿子了吗?就先过来看看他,我总觉得他的魂啊应该还在这栋房子里,所以我没卖,我怕他,以后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倾吐,一直说个不停。
他却沉默寡言地想要抹开老照片上的灰尘,然而再怎么做,都是徒劳,他看不清的事物,不止这一件。
她最后擦着眼泪,万分后悔:“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可是再怎么后悔,夜里再怎么做梦,都见不到我儿了。你说我当时要是给他留点面子,他会不会没有那么极端?会不会现在还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会不会还能看见他娶妻生子,安稳地度过这余生呢?”
祁枝雪没有答话,手掌却在无意之间攥得很紧。
她看到了,心酸笑了一下:“可能,都是命吧,谁也想不到,谁也改变不了。”
他再也听不下去,起身便走。
女人忽然道:“我知道你对他不一般,也知道你们两个背着我干了什么,我以前是真的不喜欢你,现在又觉得,他要是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祁枝雪回了头,轻笑一声:“其实就算他活着,你们也还是会那么做。”
她没回答,紧闭着嘴,像是被说中一般难堪。
“你们不会改的,你们只是后悔生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并且怨恨他为什么那么脆弱?”祁枝雪向着门外而去,甩下的语句冰冷而戳心,“因为你们……从来都不是真的爱他。活着,无异于折磨,对他的人生来说毫无意义。更不要提我,你们……”
他深吸了一口气,“有什么资格提我呢?”
那个梦境,再次重现了已经消失在脑海里的事物,真像是个老电影缓缓转动,慢慢播放。然而一觉醒来,支离破碎。过往不复存在,只剩下酸涩的睡眼茫然地眨了两下。
漫长的瞬间结束,他想到了杨予晖。
想到了今天下午的见面。
实话实话,他对杨予晖的感觉很奇怪,不仅如此,之前对待感情的感觉也很奇怪,可能来源于内心有个坎的缘故,导致他不能完全信任对方,又渴望对方毫无保留地对他。
一经讨论与查证,才知道他从很早之前便拥有了这种情感障碍。这么一回想,他突然对今天下午见面的事情,毫无信心啦……
今天是星期五,由于雨季的到来,很长一段时间都阴雨绵绵。而今日没怎么下雨,是个透着一点亮光的阴天。刚是五点下班时间,天边有若隐若现的晚霞。
心情算不上好,因为祁枝雪猜得差不多,心里有个底。如果猜得真对,他都不知道如何面对杨予晖了。甚至走在去见面的路上,都能把第一句话卡在喉咙半天。
该怎么说?
你好?居然是你啊?真巧,一天能遇见八百回,可能这就是上天给我们的缘分。
还是……
咳咳,真的是你?我就知道是你,你以为我没发现吗?你的表现如此明显,是个人都能发现。我又不是傻瓜,难道还能装作听不懂你的言外之意?
不论心里在胡思乱想什么,祁枝雪居然没见到人来。在广场绕了一大圈,就连出门跳广场舞的爷爷奶奶都带着孙子出门了,他还是没找到人。而那时,已经五点半快到六点。
不是吧?
这都能迟到?
他找了个无人的长椅坐下,正犹豫要不要打电话,才发现对方打了好几个电话没接到。真是该死……开了静音。他拨了回去,听着电话铃声焦急等待。不出十几秒,对面接了,声音很是嘈杂,像是在街边吵架。
“你怎么没来?”祁枝雪问。
“有点事,耽误了,我现在过去。”
“不用了,”风吹乱头发,祁枝雪站了起来,“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好了。”
对面沉默了两三秒,那瞬间却有其他的噪音浮起来,随后又远去。祁枝雪皱了皱眉,听着很像骂人:“你刚刚说有事,什么事?我怎么觉得不太像好事……”
“有个男人在隔壁手机店闹事,我去帮了点小忙,所以才耽误了,人现在离开了,事情算是解决了,”声音有点无奈,听着不太高兴,“你不用过来,本来就是我迟到了,你还是在那边等……”
祁枝雪叹了一口气,打断他:“我不喜欢等别人,而且马上要下雨了,再等下去恐怕也玩不了多长时间。”
“嗯……你说得也是……抱歉,我没考虑到这天气,还是给你发个定位吧。”
祁枝雪心有点累,越来越感觉这次约会没有他想象中的顺利,大概会是一件坏事。那么接下来见到人之后应该说什么?还是等人回家再说说他们并不合适的原因?
把想法压下之后,他按着导航路线走。其实没有多远,走路半个小时就到了。接近热闹的中心地带,不止商业街小吃摊变多,人也变多了。
红绿灯下,他看见了站在蛋糕店面前的杨予晖。
那人眼睛很匆忙,一会看看手机,一会抬头看看周围。
似乎,还没有发现他。
祁枝雪正暗自窃喜,那边,忽地投来视线。像是心有灵犀,俩人隔着一条街,什么都不用多说,却什么都明了。
绿灯亮,祁枝雪随着人群一齐走了过去。
街边噪音混杂,尤其是附近还有卖场的喇叭声,但都没有覆盖过心底的此起彼伏不能消停的动静。杨予晖的目光很柔和,整个人周身也被店内暖黄色的灯渡了一层光。
他不太敢看,近乎是垂着眼眸走到了对方身边,没想到那刻到来,连口都开不了。俗话说的有苦难言,大概是这种感受。
面前的水坑,倒映出俩人被光眷顾的身影。然后他听见杨予晖说:“好巧,祁医生今天来找我啊?像那部电视剧里的情节一样,我也正巧在找你。”
祁枝雪腼腆笑笑:“其实我……”
“我给你买了蛋糕,周厌在店里弄了火锅,一起去吃?”杨予晖说。
祁枝雪望着他,忽然不忍心了,转头问:“周厌是谁?你说的老周?”
“你去了就知道。”杨予晖指着后面,“我先去取个蛋糕。”
祁枝雪没出声,静静看着他走了进去,那个蛋糕仿佛早就预定好了,杨予晖进去打了个招呼便拿了出来,笑意比刚才更深,压根没把刚刚的插曲放在心上。然而直到现在,祁枝雪才发现了他手肘上被创可贴覆盖的伤,面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沉重。
是为帮助别人所以才受的伤吗?
杨予晖没提,一路上都挺高兴,经常是他说,然后祁枝雪心不在焉地答几句,走到什么路,也没怎么在意,差点走过理发店,突然又被杨予晖拉了回来。
“走过了,”杨予晖问,“在想什么呢?”
祁枝雪垂下头,慢慢抽回被他捏住的那只手:“没,到了?”
店外玻璃上挂了牌,明确写着今天晚上不营业,杨予晖推门而入,动静不小。店内,周厌迅速从沙发上起身,一脸不可思议,拍了拍手:“我的个老天爷,这是……”
杨予晖没说话,微微笑着放下蛋糕。
不愧是多年相处下来了如指掌的兄弟,不用多说,就能全部get了。周厌后知后觉道:“不是吧?不是吧?还是我看错了?”
杨予晖拍拍他的肩:“你没看错啊。”
周厌给了他一个既嫌弃又不敢置信的眼神:“你小子……走得哪门子运?”
杨予晖没接,去把玻璃门锁上才回来落座。
祁枝雪面容尴尬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店铺不小,把四个工作椅挪开,容纳一张桌子吃吃喝喝还是轻而易举的。看完这些,他又冲面前这人点了点头。周厌的目光还是聚集在他身上,越发凝重,问:“你不会就是他说的……网恋对象?”
不是吧?
这都……知道了?
祁枝雪看了一眼身边的杨予晖:“算是……吧。”
“算是?这玩意还能有算是?”周厌摸着下巴琢磨了两下,没怎么想明白,但还是礼貌性地说,“你好,我叫周厌。如果这小子有心跟你提起过我,那应该没什么好话,你不要信。我这个人,还是很正直的,从来不会做一些违背道德的事情。”
祁枝雪摇着头:“没有没有,他说你对他很好,工作这么长时间都是你在帮忙,是个值得结交一辈子的挚友。”
周厌撅着嘴笑,实在没怎么忍住竟然流出感动的泪水。
杨予晖不可思议:“我去,你干嘛?这么容易就哭了?”
周厌擦掉眼泪:“你不懂,被辣水熏着了。诶,你们吃啊,我刚刚实在没忍住,偷偷吃了几块肉,不过剩下的全都是你们的,赶紧吃,说不能吃完还能做一会生意。”
火锅里冒着滚滚的红油,祁枝雪拿着筷子手足无措,好半天没夹一块,只好舔着唇看了一眼杨予晖,可怜兮兮地问:“你们,都很喜欢吃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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