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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证了一场谋杀。
一个外卖员杀死了常飞的朋友钟庆。
我跟凶手进入商场。商场总共有五层,第一层是珠宝和化妆品专卖店,二层和三层出售服饰鞋包,第四层有各种小吃,顶层是电影院。
我记得这个商场,钟庆生日的那天我跟常飞一起来过,钟庆就住在附近,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可以直接通往钟庆小区。钟庆生日常飞在这里买了一瓶男士香水送给他。凶手先是装作购物的样子拎着红色手提包走进几家珠宝店试戴,然后直接乘电梯到第四层。
这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店,店名是英文,旁边点缀几颗粉红的爱心灯管,门口立着一张巨大的明星海报。
男店员安排凶手坐在靠窗户的位置,在那里可以欣赏外面的夜景,凶手拒绝男店员的安排,独自坐到偏僻的角落里,那个角落只能看见门口的明星广告牌。凶手将红色手提包放到桌面后要了一杯拿铁。
这家店是全天制,店员分早晚两班,早上8:00和晚上20:00轮流换岗。凶手正悠闲地品尝咖啡,我无聊地趴在桌子上盯着进出的顾客,半个小时后,门口同时涌进一波外卖员,我数了数总共有八位外卖员,他们都穿着统一深色服装和浅色安全帽。
现在正好是交班的时间点,两班店员一边制做咖啡一边交接工作,外卖员们盯着时间催促店员出餐,凶手在这个时候端着空杯走到吧台要求续杯,等咖啡时凶手故意在店员面前透露自己要在这里待一个晚上。
凶手端着续杯咖啡重新坐回去,凶手没有喝咖啡,而是一直盯着吧台,确定店员无暇顾及用餐区的时候,凶手拿起红色手提包走进后面的员工休息室,从包里拿出和外面外卖员一样的深色外卖服换上。
接着凶手装作外卖员把手提包留在桌面,自己堂而皇之走出咖啡店,除了我,没有一个人发现。
我一直跟着凶手从地下停车场走到钟庆小区,凶手远离人群聚集的主道,从侧门进入杂草丛生的石子路。住宅楼亮着几盏灯,凶手有条不紊地朝7号楼前进,突然凶手遇到一个走错路的新住客,他拦住凶手问凶手知不知道3号楼怎么走,凶手低头指向前方。
新住客离开后,凶手继续向前7号楼前进,我看见前方血一样的红字标注的7号楼,在夜色中十分醒目,凶手也看到了。
凶手从消防通道上楼,钟庆住在十三层,有几层楼梯的感应灯坏了,凶手动作灵活行动敏捷,在黑暗的环境下短短几分钟爬到第十三层。
凶手抬手敲响钟庆的家门。
凶手有双像豆腐一样嫩白的小手,被精心修剪过的鲜艳指甲。钟庆打开门,他身上穿着睡衣,我看到钟庆脸上闪过诧异,他张开嘴巴刚想打开口,凶手将针管迅速插进他的颈动脉,将不明液体注入他血液。
钟庆摇摇晃晃往后退,眼睛瞪得很大,面部充血抽搐,他摔倒在客厅茶几旁,两条腿前蹬,踢歪茶几,他的嘴巴越张越大,几乎扯破嘴角,他想尖叫却无法呼吸,喉咙发出哼哧哼哧地怪声。
凶手在门口静静看着他垂死挣扎,犹如一条被刮鳞剖肚的死鱼扔进油锅的瞬间仍然会反扑一下,可钟庆的反扑没有溅起一颗油星,他很快安静下来,只有眼睛还瞪得很大,一直盯着门口。
凶手带上手套快速还原被踢歪的茶几,凶手发现掉到地毯上的烟灰缸,凶手跪在地上,眼睛贴紧地毯,一点一点收集抖落的烟灰。凶手像在自己家一样在钟庆的家里走来走去,左看右看,接着闯进钟庆和他妻子李小敏的房间,我看到墙上还挂着钟庆和李小敏两个人的婚纱照。凶手打开衣柜换上钟庆的衣服,又从床头柜翻出几件黄金首饰和存折,凶手再次返回客厅,钟庆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凶手取下钟庆的手表戴在自己手上,然后在原地思考几分钟后,转身从壁柜翻出一个很大的黑色行李箱。
凶手把找到的首饰存折还有外卖服一起扔到行李箱里,钟庆太高了,凶手把他折叠起来才把他塞进行李箱,接着凶手推着行李箱乘电梯到一楼,又横跨主路,径直走到一辆绿色轿车旁。
凶手休息一会后,打开车子后备箱,把行李箱放进去。
我坐在副驾驶,没有系安全带,反正监控也拍不到我。我回头看了眼后面的钟庆,行李箱底部流出一滩黏糊糊恶臭无比的东西,我真同情他,那么高的个子却被塞进这么小的箱子,我想他肯定很难受。
我对死亡没有任何感觉,就算亲眼见证一场谋杀,我也不觉得恐惧。
凶手开车带钟庆驶到一条竖着警示牌的马路,我觉得这条路很熟悉,很快我就记起来了,这条路叫资建路,还上过电视,因为打雷劈坏了很多电子设备引发多起交通事故。
这条路通往港口。
我不知道凶手去港口干嘛,靠水的地方一到晚上就特别冷。我看到前方又出现一块反光警示牌,这条路还没修好,常飞撒谎了,这条路明明就修得很慢。
凶手戴着钟庆的帽子,穿着钟庆的衣服,戴着钟庆的手表,开着钟庆的车,凶手想变成另一个钟庆,而真正的钟庆却在我后面的行李箱里。
只要拐过前面的弯道就到港口,忽然有一辆警车和我们的车擦肩而过,警车在前面放慢车速,我看到凶手脸上终于出现一丝属于人类的表情,不是紧张,也不是害怕,而是讨厌。
我们的车和警车在弯道并行,有个胖脸警察伸出脑袋提醒凶手前面红绿灯坏了,让凶手小心行驶。
凶手将头垂得很低。警车离开后,我看到凶手脸上又恢复了冷漠。
凶手把车开到水里,然后下车费力地把行李箱拽到地面,我没有下车,外面有股腥味,白天这里经常摆着很多水货卖给外地游客,空气都被污染了。我宁可在车上忍受钟庆的排泄物,也不想下去。
我看到凶手拖着行李箱走上大桥,这座桥是连接轮船和港口的通道,桥身延长到深水区,两边有做护栏。凶手走到桥尾,上半身越过护栏观察水深,然后把钟庆扔了下去。
凶手回到车旁点上一支烟等它燃尽后丢到地上。
天渐渐亮了。
我和凶手返回商场,而钟庆的身体,他的一切都被留在那片水域。我猜钟庆现在已经沉到水底被鱼啃食干净,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变成各种鱼类的排泄物,光是想想我都觉得很恶心,我忍不住再次同情他。凶手再次趁店员交班分神的时候潜入休息室,换回自己衣服,然后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拎起椅子上的手提包走出门口,路过吧台时,凶手装作疲倦的样子向店员们打招呼:“辛苦了。”
一名白班的男店员抢着回答:“这是我们的工作。”
时间刚刚好,凶手递上一个优雅笑容转身离开,钟声唤醒鹤港的清晨,后面的男店员呆呆注视着凶手背影,我回头朝那个花痴男店员做个鬼脸。凶手来到菜市场,娇贵的小羊皮鞋底沾上污水,鱼老板一眼认出凶手,殷勤地从水池挑出最活泼的那条鱼。
凶手再次露出招牌笑容,没有人能抗拒这个完美表情。
连我都深深着迷。
凶手回到家,提着鱼走进厨房,将鱼鳃切除,接着冲洗血水后再撕掉鱼肚里的黑膜,刮净鱼身的粘液。没多久,鱼汤的腥臭味漫延整间客厅。常飞闻见味道从房间出来,他伸个懒腰从后面搂住凶手的腰,常飞问凶手:“昨晚几点从学校回来的?”
凶手平静地盛起一碗鱼汤:“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了,快尝尝鱼汤,这可是我一大早起来为你准备的。”
只有我知道她在撒谎。
人类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他们构造出一个真实世界,却通过谎言交流。
常飞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放在耳边。耳朵离大脑很近,我听到一个年轻女人的抽泣声,常飞安慰这个年轻女人几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庆不见了,衣服身份证还有存折都不见了。”
“他就是这种人,野惯了,过段时间钱花完就会回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不用客气,存折被拿走了吗?我先给你转点,等钟庆回来我再问他要。”
“我怀孕了,阿庆不会狠心抛弃我和孩子!”
凶手一脸担忧地拉住常飞胳膊,愤愤不平指责钟庆:“怎么可以把怀孕的妻子独自留在家中,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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