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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奶奶
Chapter7
“学神!这边!”
胡伟高高挥手,扯着嗓子喊。
巷子两旁的梧桐树参天交错,留下一片阴绿,细碎的阳光从枝丫缝里透下来。
两个少年蹲在巷口,一人一瓶冰汽水,壮的那位正噼里啪啦敲着手机。
高阳一边敲一边骂:“我去他爷爷的!死老头子竟然卷钱跑路了!”
路人纷纷侧目。
何清颂一个急刹车顿住,脸上浮起一个问号:“咋了这是?”
“他爷爷离家出走了。”胡伟无奈摆手。
“屁!死老头子和一个老年社团五十岁大妈比翼双飞了!”高阳一拳砸在墙上,不爽得像即将喷发的火山。
路人一脸惊恐。
沈浮感到又好气又好笑,拽拽何清颂的衣角,示意他解释解释。
何清颂稍做思考便理清了前因后果。
高阳父母在外务工,他跟爷爷奶奶相依为命。他爷爷是退伍军人,温文儒雅干净利落的,皮大衣一穿别提多帅了。年轻的时候好多人家的黄花闺女忸怩不敢打招呼,还是他奶奶主动出击一举拿下他爷爷。
老两口平常就爱吵架拌嘴,高奶奶是个烈性子,气急了就把人往外赶。哪曾想过高爷爷真麻溜地走了!
胡伟接着补充。
这下给高奶奶气的够呛,两眼一闭往地上一躺准备装死,出门望望动静的邻居吓一跳,连忙扶起高奶奶往院里走,老花眼瞅了半天才找着人孙子的号码,拨了出去。
基本了解情况后,几人急匆匆往高阳家赶。路上有个被床单罩着的垃圾桶。几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成色咋那么眼熟呢?”胡伟摩挲着并不存在胡子的下巴。
明显被油到的何清颂在他手上弹了一记,清脆的生疼。
“嗷!颂哥,你怎么还打人呢!”
“油死了。”
高阳家在另一条老巷里,路不算宽,石阶上映着青苔,家家户户冒着炊烟,和记忆中奶奶家的模样逐渐重合。
“苍天老爷一定要劈死那个老不要脸的!”
高奶奶语出惊人,一下把走神的何清颂拉了回来。
“奶奶这么精神啊。”沈浮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高阳急躁地推开门,高奶奶的声音愈发清晰。
一个穿着大红褂子,头发花白的老太婆坐在凉椅上,手里摇着蒲扇。
“六十万块钱呐!他全带走了!这让我和阳阳怎么活啊!”
“高大哥也忒不地道了。”邻居是个瘦高的白发老头,正附和着高奶奶。
乖孙高阳一个箭步冲到奶奶面前,半蹲下来搂着她老人家:“奶奶您可要好好活着啊,身体健康是最重要的。”
邻居看到人孙子回来后立马撤离:“阳阳啊,好好哄你奶吧,大姐刚吼得我心慌。”
“欸谢了大爷。”胡伟扯过话头,送邻居出院,“大爷您慢走。”
何清颂则凑上前开导老太太:“奶奶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办呀?”
老太太闻言停止了哭丧:“你是…清颂啊,唉,让你们看我老太婆的笑话了。”
“哪能啊奶奶,”高阳顺势夸起来:“在我心里,无论您是二十岁还是七十岁,您都是一样的人美心善。”
“哎呦,”高奶奶显然被这甜言蜜语乐开了花:“我大孙子真会说话。”
何清颂找张凳子一屁股坐下,手里抓一把不知道哪来的瓜子,边磕边问:“奶奶,您说的六十万咋回事啊?”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老太太又重重叹了口气:“唉,他把银行卡里的钱全取出来了,和一个老年交流群里的女人跑了。”
“不过。”话音一转,刚才还颓废的老太太瞬间高兴起来:“我把他的那些东西全都扔了!”说完不解气又狠狠唾一口。
“什么皮大衣,白衬衫,黑皮鞋,金表,我都裹在床单里扔巷口垃圾桶里了。”
“怪不得。”高阳不禁给自己奶奶鼓了下掌,“姜还是老的辣。”
何清颂笑的直不起腰,趴在沈浮肩上。
老太太这才看见大小伙子中有个清清冷冷的少年,“这你们新同学啊,瞧这瘦的脸上都没有点肉。饿了没,”老太太怜爱地摸摸沈浮的头,起身就要拽人往里屋去,“走,奶奶给你做红烧肉吃。”
高阳哀怨地喊:“奶奶我是您亲孙子,您都不问我饿了没!”
“去去去,”老太太不耐烦的声音随风飘来:“考试退步了还想吃肉,门儿都没有。”
“奶奶我也要吃红烧肉!”
“嗷!”
“奶奶别打了!”
几个大小伙儿挤在小小的厨房里,嚷嚷着要帮忙,不是打翻盐罐就是拿错了酱油,笨手笨脚地让人火大。
老太太抄起扫帚就把人往外赶。
“都给我出去!”
一阵兵荒马乱。
厨房虽小,胜在收拾得干净,杂七麻八的东西被老太太摆放得整整齐齐,窗沿还种着几盆葱。
“不闹了不闹了,我们好好干活。”何清颂喘匀气,抬头看向沈浮:“你能洗菜吧?”
沈浮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不仅洗净了青菜土豆西红柿,还掐来几根葱,连着姜蒜洗净后押案板上齐齐切片。
沈浮将葱姜蒜码在碗里,“你们经常来这?”
“对啊,老人家年纪大了总得有人来看看吧。”何清颂洗干净手后找个削皮器,拿起土豆就一顿乱削。他顿了顿,慢吞吞地说:“我早把老太太当奶奶了。”
沈浮动作一滞,想起了以前何清颂的奶奶身体就不太好,温声道:“何奶奶什么时候走的?”
“你走后的第二年,肝癌晚期。”何清颂艰涩回答。
“有时间我们回去见见她老人家。”沈浮一愣,淡淡垂眸。
“嗯。”何清颂情绪不高,声音闷闷的。
切好的菜放在盆里备用。胡伟拿起泡好的猪肉切成麻将块。高阳则娴熟地翻出米袋,倒在水瓢里淘洗蒸饭。
何清颂一屁股黏在小木凳上,抓起干柴就往土灶里塞,拿起打火机“咻”地一声点上火。 老太太麻利地倒油放肉块炸至表面金黄后,倒入酱油和葱姜蒜,注水并盖上锅盖焖煮。
麻雀般的厨房氤氲着白雾,模糊了少年们的身形。
*
红烧肉出锅时正好到了饭点,老太太又顺手炒了几个小菜。
一端上桌,红烧肉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四只手齐齐下筷,你争我抢。
“嘿学神,你怎么和颂哥学成这样了?刚见你那会儿斯文的不行!”
“去你的,能不能说点我好的啊?我这么一个知书达理尊老爱幼的翩翩美少年怎么就不能被学点好的啊?”
“嗯嗯嗯明天开始学点你的好。”
“哈哈哈哈哈颂儿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都别抢了,慢慢吃!”
太阳升到最高处,撒下碎金般的日光,小院东角的缸里,波光粼粼,流窜着朵朵白云。
一顿饭吃得热闹非凡,老太太暂时放下了老伴跑路的气愤。
“唉,都是好孩子啊,空闲的时候就来这儿,我老太婆给你们做好吃的。”高奶奶站在门前,抽出手绢,抹了把眼角的泪花。
“一定一定。”何清颂朝老太太挥手,长臂一抻搭在沈浮肩膀上,二人推推搡搡跨过年门槛。
“奶奶再见。”沈浮喊了一声,抬手搂住身旁人的腰。
高阳留在家里给奶奶捶腿,胡伟则被他爹一个电话摇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巷子里有大人撵着小孩跑,边跑边骂:“小兔崽子给老子站住!”
前边忙着逃窜的小孩一不留神摔了一跤,索性直接趴地上哇哇大哭:“我不要!我不要打针!妈妈救我!”
何清颂噗哧一笑:“哈哈哈哈!太可怜了!”
沈浮噙起一点笑,慢悠悠地说:“之前有个小孩为了不打针狂奔一公里,实在饿得难受了才回家。”
被揭开了童年黑历史,何清颂竟出奇得也不恼。吹了两声口哨,一脸嘚瑟:“怎么样,羡不羡慕我的体力!”
“羡慕。”沈浮黑眸中倾着一抹淡淡笑意。
“哎,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吗?”被阳光恍了一下,何清颂抬手遮了下眼:“那个王八蛋男老师要猥亵人家小女孩,小爷我一个箭步冲踹倒那个死变态,碎八瓣的眼镜还划烂了他那张油腻的脸。”
遥远的记忆逐渐回笼,沈浮眼底掠过一丝阴冷:“那是他活该。”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正上着课的小清颂突然尿急,不等小沈浮举手打报告和他一起去,小清颂撒开腿就往离得最近的教职工厕所跑去,撞见一个教语文的男老师正死死捂着一个小女孩的嘴往厕所单间里拽。愤怒的小清颂什么都没想,冲上去直接一个伸腿踹倒禽兽不如的东西。他脸上平时装作敦厚的黑框眼镜“啪”掉在水泥地上,摔得七零八落,急忙赶来的小沈浮一脚踩在他后背,东西下巴磕在石阶上,连带着脸上混着的泥和鲜血惨不忍睹。
小女孩脱离魔爪后嚎啕大哭。放心不下的班主任暂停课程气喘吁吁跑来,正好看见这一幕,目瞪口呆。
小沈浮冷静道出了原委。
何清颂虽然调皮了些,但他本就正义感爆棚,路见有人无缘无故踹流浪狗,他都能凑上去不饶不休理直气壮地让人家道歉。再加上沈浮平日里尊师敬长成绩优异,小小年纪就一副老成靠谱的模样,说出的话自然让人深信不疑。很快学校就辞退了那个东西,还花一大笔钱给小女孩找心理医生。
“啧,当初忘了往他那二两肉上踹一脚。”
何清颂故作叹息的语气将心里逐渐嫌恶的沈浮拉了回来。
“对,当初忘了踩废他那只手。”沈浮嘲弄一笑。
“欸沈浮。”何清颂被他语出惊人吓得一巴掌甩在他脖子上:“你怎么比我还狠呐!”
“男人不狠,地位不稳。”沈浮慢悠悠地说,笑着看他:“耳熟吗?”
“靠,这么中二。”何清颂一哆嗦直搓胳膊:“没看出来啊你。”
沈浮笑得玩味:“那我帮你回忆回忆。”修长的手指蜷起一捋栗色发丝,细细把玩着。
“一年级为了争副班长的职位,是谁泪汪汪地扔掉辣条和棒棒糖,偷偷擦干眼泪后红着眼眶去和老师商量?”
“我把零食都丢掉了,能不能让我当副班长啊?”小清颂仰头望着班主任。
接二连三的黑历史砸得他昏头转向,何清颂扭过头来瞪着他:“闭嘴啊你,回到家我就拿502给你粘上。”
身旁传来一阵轻笑。
恼怒成羞的何清颂一肘怼在他胸上,忿忿然快步走开,全然不顾身后人如何装惨呻吟。
“好疼啊。”沈浮随意揉下胸口,笑容逐渐灿烂,抬脚追了上去。
午后穿堂风肆意横行,晾晒的衣物随之鼓动,像是落在少年人心上的鼓点。
“立如芝兰树,
笑如朗月入怀。”
(出自宋·郭茂倩《白石郎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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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儿(泪眼婆娑):我想我奶奶了。
沈狗(抱抱(づ′▽`)づ):奶奶在天之灵,会感到欣慰。
沈狗的千层套路seven!